秦历716年五月十日,晴。咸阳城南二十里铺近卫军第三卫驻地。
位于咸阳城西南的咸阳新式陆军学校暨军事研究院分院已经成为了帝国腹地仅次于帝都长安,陪都咸阳的第三大军事要地。第三卫的主要任务依然还是作为一支随时可以机动驰援的总预备队。而之前它所承担的护卫任务,已经慢慢的转交到了驻防在附近的近卫军第二卫的手里。毕竟,近卫军的指挥权牢牢的掌握在皇室的手里,相比于边防军和国防军,他们还是一支可靠的战斗力量。
急促的起床号把魏溪从睡梦中惊醒。这位帝国中仅次于孙铿的“火箭”型军官自从石湖关战场上回来之后,似乎减慢了他的爬升速度。但这无碍他在统帅部和皇帝陛下眼中的曝光率。频繁的出席皇家宴会以及各种各样的会议,早已经让他疲惫不堪。让他愈加想念在石湖关大战连天的日子。
床头柜上摆放着一套洗熨得整整齐齐的军服,军服上面散发着淡淡的馨香。自从和她住到一起之后,魏溪糟糕的个人生活规律以极其惊人的速度回归到正常状态。这样的转变也让卫指挥部里其他的女兵用哀怨的眼神注视着她们的长官和梦中情人。哀叹今生再也没有机会折下那根青翠欲滴的松枝了。
魏溪眯着眼享受了几分钟美好的清晨时光,然后一骨碌从行军床上爬了起来。身旁的薄被掀开,露出一条藕白的手臂。他顿了顿,然后小心的把薄被盖在她的身上,端起衣衫,蹑手蹑脚的走到卧室门口。
“早餐在保温桶里温着。”床铺上的吕小燕咕哝了一声之后又沉沉睡去。魏溪脸上露出和煦的微笑,没有回答。他以最快的速度穿戴好了身上的军服,站在穿衣镜前整理好仪容,然后大步流星的走了出去。
他的单人宿舍就在距离卫指挥所不到五百米远的地方。尽管两个人都早已经有了彼此相许的意思,但是一名帝国军官的婚姻并不像世人想象中的那么简单。结婚申请打上去快有小半年的时间依然音讯全无。魏溪自己也不知道到底哪里出了问题。两个人只好在单人宿舍之中苦捱,同时也很有默契的做好了防范措施。以防止会出现“奉子成婚”的窘境,那样对于魏溪的军官生涯将是一场毁灭性的打击。黑暗中有无数双饱含恶意的眼神注视在他们身上,也许毁掉帝国皇帝心中的栋梁并不需要多大的力气,只需要报刊上一则小小的花边新闻就足以让魏溪黯然离开舞台中央。毕竟,像孙铿那样水火不惧,油盐不浸的怪胎可是独一无二的。
孙铿的敌人们打击不到目标,就会把怨气撒在自己身上。不知道是不是因为这样的缘故才让自己的结婚申请迟迟得不到回应。如果是,那么一定要在孙铿身上捞到值回票价的好处才是。魏溪心中恶狠狠的想着,走进了他的领地之中。
上一次大战中伤亡过半的第三卫早已经恢复了元气。帝国完善的后勤医疗制度和军官培养制度一直都是帝国军队最有力的保障。伤兵归队之后,第三卫的兵员也已补充到位。第三卫的作战实力不降反升,隐隐有和近卫军第一卫掰一掰手腕的意思。
反观骄傲自负的第一卫,虽然也经过了石湖关大战的洗礼,但更糟糕的是它在短短半年时间里连续更换了三任卫指挥。皇甫嵩暴病身亡已经足以让世人感到惋惜,闫长顺的明珠暗投也让世人万分不屑。新近接任的卫指挥萧润据说曾是天海城开疆拓土的功臣之一。更重要的,萧润并不是最近风头正劲的咸阳新式陆军学校的受训生。这一点让无聊的世人们把他当做了反学院派的新星。总有人在纸面上摆出两个卫的实力,在虚幻出来的战场上大战三百回合。孰胜孰负,倒还真是一个难以看清结果的问题。
不过,两位当事人可没有世人们那般无聊的心情。萧润身上的标签早就被烙印在了骨子里。他的父兄都是实实在在的保皇派,他的立场自然也不会出乎意料,否则也不会被委以重任。至于魏溪……外界倒是没有忘记此人的晋身之阶。想看这两个人打起来——无论是真刀真枪还是在训练场上,也许做梦的时候会更加可行一些。
魏溪脑海里转着乱七八糟的念头,有些心不在焉的走进了自己的办公室。被调回后方之后的日子,对于第三卫来说是一段宝贵的提升实力的机会。据说孙铿那个家伙再次更改了训练大纲,他都忍不住想要去那个距离不远的学校里切实体会一番。
不过,还是不要做梦的好。新军官和士兵融入需要时间,魏溪早就被无穷无尽的琐事缠到不能脱身的地步。最近演练新大纲,他都没有时间赶过去看一眼。只是派了最懂孙铿思路的第一部过去。他相信如果有新鲜玩意,孙铿那个家伙一定不会忘记自己的。
刚刚定下神来,房门就再次被推开了。
“指挥!”勤务兵脸上带着担忧的神色道:“长安训导部来人,请您过去一趟。”
魏溪仔细的思索了片刻,才从记忆的仓库里找到这么一个积满了记忆灰尘的东西。长安训导部是皇帝陛下直属的一个机构……曾经。而后来,自从一个叫楚尘的人接任之后。长安训导部就迅速的变成了一个神奇的部门。更神奇的是,身为皇帝陛下的赢晚对于这个部门的所作所为几乎不闻不问。他暧昧的态度也让长安、咸阳诸多部门忌惮不已,颇有些投鼠忌器的心情。
“回报他们,本将军务繁忙,无暇去见。”魏溪对这些投机的官员兴致缺缺。
勤务兵脸上露出为难的神色:“指挥,他们说此行而来所为的是您的私事。”
“私事那就下班时间谈。我现在没有时间。”魏溪冷哼了一声,然后摆摆手把勤务兵赶了出去。
魏溪这一坐便是一整天的时间,夕阳西下的时候,他结束了一整天繁重的工作。伸了一个长长的懒腰,走出了办公室。外间的作战室里,一群策士官围成一圈,不知道在传阅着什么。魏溪看他们不务正业的样子,不由得气不打一处来。断喝一声道:“你们在干什么?都闲的没有事情做了吗?”
策士官们一愣,慌忙作鸟兽散。只剩下了姜锐一人手里拈着一张薄薄的纸片,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
魏溪打量着他,沉吟道:“进我办公室来谈。”说完伸手挡住了还没来得及关上的房门。
姜锐松了一口气,疾步跟在魏溪身后,两人一前一后走进办公室之中。一进门,他便惊慌失措的低声道:“头儿,您似乎被训导部的人给盯上了。”说着,他将手里的纸片递到了魏溪面前。
‘关于驳回近卫军第三卫卫指挥魏溪二级郎将结婚申请的报告’纸片顶端一行浓重的黑体字直打得他两眼发黑。魏溪倒抽了一口凉气,急迫得继续看了下去。
公文的内容很简单,无非两个意思。第一,魏溪的结婚对象吕小燕是犬族混血;第二,魏溪与外族人通婚犯了通敌罪理应调离第三卫,停止一切职务听候处罚。落款是长安训导部纪律监察科。一个很耳生的部门。但是那几个生冷僵硬的字眼透露着凛然的寒意。顾名思义,纪律监察究竟是一个什么样的部门也就不难体会了。
只是让他百思不得其解的是,一个名不见经传的“长安训导部”为什么会凌驾于内务部和统帅部内部的军纪部之上,用一种通告式的口吻来知会自己?
他难免想到了更深的层次。难道……是因为皇帝陛下已经不满意内务部已经变成了军事研究院的禁脔而感到不满意,而属意这个名叫楚尘的官员重新打造一个内务部出来?似乎除了这个解释之外再也没有其他合理的推断了。
魏溪的脸上露出一丝苦笑,心中自语道:“陛下……你太糊涂了。”他郑而重之的将纸片折叠起来,塞进上衣口袋里。然后走到衣架前,解下了挂在衣架上的黑色大氅。
“头儿,您要去哪里?”姜锐疑惑道。
“我去土楼。”魏溪一边系着大氅的系扣一边道:“我要找孙铿去商量一下对策。”
姜锐忙道:“那我去叫一队卫兵陪您一起过去?天已经黑了。”
“不必了。”魏溪轻松笑道:“这里又不是前线,那么大费周章干什么?”说完,他脚步匆匆的走了出去。
姜锐左思右想,总感觉有些不妥。但是等他叫了卫队出来时,魏溪早已经骑马扬鞭而去,纯步行的卫队哪里能追的上他的脚步?姜锐急的跳脚,又不愿意就这么放弃了。转身命令道:“吴队正,快去马棚牵马!”
姜锐带着卫队追出了十余里,都没有看到魏溪的身影。索性一不做二不休,他派回一名传令兵回去禀报消息,自己则带着卫队径直追到了咸阳新式陆军学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