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彩的珠子随着船身的摇晃在桌面上滚动着。吕嫣拈起一颗珠子,嘴角浮现出若有若无的微笑:“确实是很稀罕的东西。不过,它的价值主要是因为捕捞的困难。”她抬起头,望向姜信虎:“海女是北大洋句丽半岛上的一种特殊职业。这些可怜的女人平均年龄不会超过三十岁。在最寒冷的冬季,她们只穿着一件遮羞的短裤便要跳进水温不超过五度的海水中,潜深到十余米的水下。才能找到这些看上去很璀璨的珠子。每一颗珠子上凝聚的,都是海女的血与泪。”
姜信虎低头受教道:“吕姑娘果然学识渊博。我是个粗人,只不过看这东西漂亮,想要送给姑娘讨您一个欢心而已。以后雪风号是要在绿岛上常来往的。如果有一个医生朋友,那么我们就等于增加了一条性命那么珍贵。请您务必收下,这是我的一点小小的心意。毕竟,在船上的这几天,着实让姑娘您委屈了。”
“委屈倒不至于。”吕嫣淡淡道:“姜船长是个爽快人。礼物我收下了。以后如果我一直都在岛上没有离开,那么你和你的船员随时都可以来治疗。这是我的承诺。至于齐村正愿不愿意接见你们,那要看他的意思。我只能帮你们引见,更多的实在是帮不了忙。”
“如此已经感到非常满足了。”姜信虎感激的道,急忙吩咐姜信堂将五彩珍珠收起来。
但是吕嫣打断了他的举动,她小心的将这些珠子聚拢在手里,走向了船舷。姜家兄弟两人有些迟疑的注视着她的举动。
吕嫣挥手,珠子从手指缝里漏出。在阳光照射的流光溢彩中,像流星一样坠入水中。她沉默了片刻后双手合什,闭上双眸默默祷祝。
“四哥!她……”姜信堂不解的转过头,指着远处的吕嫣。似乎有点肉疼的样子。姜信虎却是摇了摇头,示意他不要乱说话。他望了李云晓一眼,轻声道:“接下来的就交给你了。我想维持这段关系。我兄弟两人怕是没办法入了她的法眼。只有你这谜一样的家伙似乎才行。”
“我很迷吗?”李云晓对于姜信虎的评价很是无语。他摊了摊手,表示不解。姜信虎没理他,朝着兄弟比了个手势,两人悄无声息的走下了舰桥,将私人空间让给了他们两人。
李云晓想起姜信虎的嘱托,不由苦笑。但是受人之托,忠人之事。他也觉得如果要在南大陆常呆,有一个医生朋友也是不错的。至少受了伤之后,还有地方治伤。若是关系打理的好了,说不定还可能免收医疗费。这种好事,谁不愿意去做?可惜,这位医生的眼界很高,交朋友也是要挑人的。
此时,吕嫣已经默祷完毕,睁开了美目,默然注视着碧波起伏的南大洋。听到身后脚步声,她的嘴角勾出一缕笑意。却没有动弹,只是等待着他走到自己的身边来。
“看来姑娘真是悲天悯人。”李云晓在她身后淡淡道:“一颗珠子至少价值千金,姑娘说丢就丢了。真是豪气。”
“叫我吕嫣好了。姑娘长姑娘短的,听着俗气。”
“嗯。”李云晓这才想起两人直到如今还没有互问过姓名,真不知道姜信虎哪只眼睛看到自己和她关系匪浅的。他反手将挂在腰间的枪套摘下,递到吕嫣手里道:“完璧归赵。”
“你留着吧。”吕嫣却没有去接,转过头平淡的道:“你这样的跑海人,更需要这种防身的武器。而它在我这里,永远都只不过是一件很危险的玩具罢了。”
李云晓不知道她是因为别人用过的东西不愿再要,还是真心愿意将心爱之物赠给自己。不过佳人好意,自己若是强留给对方就显得自己太过矫情了。哈哈一笑将枪套收回,斜挂在身上道:“还没有自我介绍过。李云晓,玉门人。”
“玉门?”吕嫣对这个地名表示了一点惊奇,但也仅仅是惊奇。她对于这个人名也很陌生,记忆里似乎并没有听说过。大概这人也不过是个想要挣点家业的无名之辈吧。她如是想着,注视着已经变得无比巨大的绿岛。心里忽然感觉到一阵阵难以言道的疲惫。
雪风号正在放慢速度,准备进入港口。白帆降了下来,身后有水手奔来跑去。有一艘小艇驶出来,小艇上站着几个持枪的士兵。李云晓扫视过去,见他们所持有的只是一些被淘汰的武器。不免有些惊奇:“岛上还有驻军么?”
“这些武器是从一条海难船上取下来的。原来它们的目的地是运往遥远的风暴洋诸岛。这些枪虽然已经退出现役了,但还是很不错的杀人武器。齐村正就把它们装备给了岛上的村民。李君似乎也是军人,不知道你对这些士兵有什么看法?”
“比之玉门民兵稍弱。”李云晓毫不客气的发表了自己的见解。
“那当然。玉门四战之地,就算是民兵组织,也要比内陆的国防军战斗力要高。”吕嫣扁扁嘴,不屑道。
“让我看的话,这些士兵的战斗力还过得去。”李云晓道:“从他们持枪的姿势来看,这位齐村正在训练他们时曾经费了不少的力气。”
小艇靠帮,士兵们走上了雪风号。吕嫣走到舰艏甲板的上方,居高临下道:“是我。”
士兵们齐齐抬头,看见吕嫣顿时发出一声欢呼:“吕神医回来了!这下村里的孩子们可有救了。”
吕嫣听他们这样说,不禁秀眉微蹙道:“发生了什么事情吗?”
为首的头目忍笑答道:“倒没什么大事。若是吕神医再晚回来一天,明天齐村正和华子首领就要出海去千镜岛接您了。华子首领的老婆快要生了。”
吕嫣这才松了一口气,嫣然笑道:“原来是这样。快让这艘船进港。船上有我的朋友,多亏了他们我才能这么快赶回来。”
原本以为会有一番波折的入港过程,因为吕嫣的一句话而消弭无形。姜信虎不再肉疼那些被抛进海里的珠子。毕竟和那些死物相比,人与人的关系才是更加有价值的。驾着雪风号驶入港口的时候,他开始期待这次原本不被重视的航行了。
波涛轻微的拍打着粗糙青石砌成的码头。雪风号缓缓降下风帆;在船艏和船尾分别将铁锚沉入水中;最后在岸上的武装民兵们的帮助下,将碗口粗细的系留绳牢牢的拴在了码头上的铁桩上。
姜信虎不得不这样慎重,这里并不是千镜岛或者泉州那样设备齐全的大型港口。这座小港口非常简陋,防浪堤怕是只能防得住一般海浪。到时候若是船被大浪冲走,那他们这一帮人怕是要成为众多航海家们口中的笑柄了。
姜信虎安排好了心腹的水手留在船上看管,自己带了姜信堂和李云晓两人随着吕嫣下船。船上的水手艳羡李云晓这家伙一步登天,上船时得了五管事的青眼,下船时又得了吕神医的敬重。有人未免吃不到葡萄便说酸,袖着手站在船舷上低低私语道:“这个小岛看上去怎么都透着几分邪气,那个女医生怕也不是什么好人。不知道用了什么办法,能让两位管事对她的话言听计从。若是让人给坑了,怕是要糟糕。”
“你懂什么?这是咱四管事神通广大,男女通吃。这位女神医早就被咱家的四管事收编到床上去了。那个李云晓不过是个捡二破的。幌子懂不懂?”
……
……
他们曾经是乞丐,虽然机遇巧合跨入到了帝国中少数的有产阶层中,但是其心地还一如往日。不惮于用最卑劣的心理去怀疑那些值得怀疑的人。
留守在船上的心腹听见了下面人的窃窃私语,眉毛一横,凶巴巴的道:“都皮痒了吗?谁让你们出来的!都给老子滚回舱里去。老规矩,最后一个留下打扫全船甲板!”
心腹手里的鞭子挥舞起来,可是比四管事自己出手还要狠毒的多。众水手谁也不想挨鞭子,更不想留下打扫甲板。于是作鸟兽散,狼奔豕突。留守的心腹眼神复杂的看了一眼李云晓已经模糊的背影,忽然狠狠的朝着甲板上吐了一口唾沫。
“小人得志!哼!”
已经走远的李云晓当然听不到船上众人羡慕嫉妒恨的窃窃私语。他沉醉在这片安静祥和的岛屿上,恍若自己刚刚流浪到占城时的感觉。只不过身边站得再也不是小结巴,而是换成了姜氏兄弟和吕嫣。自己的旅程看来还真是不缺少女人,刚刚才离开小结巴没有多久,便又再认识了一个吕嫣。不过这个吕嫣看起来不像小结巴那样好哄,万一自己不小心玩脱了,怕是免不了一个被捉到监狱里择日行刑的结局。他就这样胡思乱想着,踩着碎石铺成的小径,走向了绿岛的深处。几十幢蕉叶房子组成的小小村落,出现在视野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