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显小步跑进孙铿的书房之中。二月末的占城,气温已经达到了二十八九度。这让穿着春装的他感到极端的不适。将收到的回电交到孙铿手里,他一句话都不愿意说,径直坐到房间的角落里痛饮水桶里储存着的凉茶。
孙铿看了那回电一眼,然后表情平淡的将电文递到李小楼手里。“这条船在去年夏天的时候原本要出发前往风暴洋诸岛,但是并没有及时返航。去年十月,泉州方面给这条船上报失踪。并且悬赏五千金元寻找这条船的一切消息。”他平静的将电文的信息转述给王祀听:“关于这条船的最新信息是,泉州方面目前已经知道了这条船出现在了千镜岛,不日将派出调查人员前往千镜岛调查一切相关事件。”
“结合这张海图,我们是不是可以大胆猜测。那个失踪的海兵队军官当时流落到了这座岛上?”李小楼缓缓说出了自己的看法。
“这个可能性很大。”孙铿道:“但是限于千镜岛太过于遥远,通信不便。我们无法知道这条船在千镜岛入港时,登记的船主究竟是谁。”
王祀急迫的道:“院长,我现在已经完全好了。现在雨季已经过去,海兵队的小伙子们已经都等不及要再次出发了。”
“是你等不及要出发了吧?”孙铿微笑道:“还不着急。如果齐大志真的没死,他也跑不掉。我们需要把最后一点事情给安排好以后才能安心放你离开。”
“是什么事情?”王祀不由自主的挺直了身体,整个人像是一把蓄势待发的标枪。他无比渴切的望着孙铿,坚毅的问道。
“航线问题。”孙铿指着海图道:“说起齐大志,我想起一件事情来。第一次在南大陆登陆已经一年了吧。有什么感想没有?”
王祀毫不迟疑的道:“有。就是航线问题。”
“唔……说来听听。”孙铿道:“我们几个说到底还是外行人,想听听你这个老航海的见解。”
“院长过奖了。”王祀沉声道:“去年我们的第一次登陆行动,在我们遭遇了失败回归泉州后曾经做了几次深刻的检讨。认为:导致失败的直接原因就是因为对南大陆的航路不熟。众所周知,在我们登陆南大陆以前,去往南洋的船只对于南大陆是避而远之的。所有的航路记录都是数百年前开发的。那个时候,是先圣皇帝子婴陛下所倡导的大航海时期。南大陆当时也并没有完全沦陷,至少是有一些国家或者部落生活在大陆的北部。所以,我们的航线大都集中在此。但是,时间已经过了数百年,加之我们对南大陆的人口迁移情况严重不明。登陆之初,就被魔族军的侦骑发现,继而陷入连番苦战之中。”
“这一次打算怎么走?”
王祀想了想,决定还是如实回答:“如果今天没有看到院长您在房间里的这份航线图的话,我本意是决定重走当年的路线。毕竟现在我们和一年前大不相同。在鲨鲸号的掩护下,我们可以沿着海岸线跟魔族军打一场游击战。逐渐试探出魔族军在大陆北部的防御弱点然后一击破之。但是现在不需要了。我的意思是:沿着这个航线图南下。将航线图的终点作为我们南下的前进基地。囤积大量的军事物资和兵员之后,一举对南大陆上的魔族军势力进行彻底清扫。”
孙铿和李小楼互望了一眼,大有英雄所见略同的感觉。不过,孙铿还是笑着提出了自己的质疑:“那样的话,需要准备的就太多了。而我们现在能够动用的只有你们而已。你想怎么做?”
“我愿意作为先遣,前去调查这条航路是否适合大规模船队行动。并且试探性的对南大陆北部进行武力侦查。力图给院长您找到一个重量级的砝码。”
孙铿赞许道:“你能这样想,我很欣慰。正好我有一件好事要告诉你。原本打算在萧显的婚宴之后再通知你的。既然你来了,那么就直接说了吧。婚宴结束后你要立刻返回海防港整饬海兵队,做好出发准备。我提前告诉你也让你今天晚上可以完全没有心理负担的跟人一醉方休。”
王祀心中隐隐预料到一些,他感到自己的呼吸骤然急促起来,下意识的望了屋角的萧显一眼。只见萧显不动声色的朝着他比出了一个大拇指。
孙铿笑吟吟道:“我们抓紧时间跟咸阳和长安进行过电报上的沟通。并且取得了你父亲和吕家的谅解。他们决定取消你和吕嫣的婚约,给你一个自由……”
王祀心中一块大石“噗通”一声落回肚子里。他长长松了一口气,望向孙铿道:“院长,谢谢您为我做的一切。请您放心,我一定会用尽一切力气来报答您。”
“这件事情大部分要归功于羽衣。你父亲和吕家才不会卖我的面子。”孙铿笑道:“好了,你这下可以放心出海了吧?”
王祀垂头道:“院长,不管是长公主殿下从中斡旋也好。但是我知道,这次是我给您找了一个大麻烦。所以,我向您表示歉意。”
“算了,这件事以后就不要再提了。”孙铿断然摆了摆手道:“毕竟你和吕家那位小姐之前都不认识。这样的婚姻简直就是一场儿戏。再说……”他横了屋角的萧显一眼,苦笑道:“再说,萧显已经在前面给我丢了好大一口黑锅,你这口稍小一点的我背起来也不是那么麻烦。毕竟你这个还是属于帝国内部矛盾,比他那个要轻多了。”
孙铿拿萧显打趣,王祀和萧显属于五十步笑百步的范畴,也不好趁机“落井下石”。四人闲聊一阵子,眼看天色将晚,晚宴即将开始。这才从书房里出来,走向了萧显在占城的小屋中。
与此同时,临时官邸的后院里。卡蒂也准备完毕准备启程。帝国的婚娶习俗与数百年前的陈规早就大相径庭。依照古礼,婚嫁双方需要经过纳采、问名、纳吉、纳征、请期等等等等繁琐复杂的礼节。而自从魔族入侵,子婴陛下登基以后。帝国的外部压力日益增强,因而在子婴陛下的倡导下,人们在婚嫁礼仪上开始向着“崇俭”的方向急速转变。当然,还有一个非常现实的原因就是战争造成的人口急剧下降,人们以快速繁衍后代,恢复生产力作为首要目标,自然而然的关于婚嫁的礼节就走向了简洁明快的节奏。
现在的秦国婚礼,理论上只需要经过三大环节就可以宣布完婚。第一步需要男女双方的长辈各自书写婚书,然后在婚宴上交换。俗称“换书”;第二步就是需要宴请男女双方的宾朋,也就是最重要的“宴请”;第三步自然是男女双方持婚书前往户籍所在地登记备案。备案后,帝国就会宣布这对新人礼成,成为帝国万千夫妇中的普通一员。受帝国婚姻法的保护以及约束。
萧显和卡蒂显然属于比较特殊的一类。萧显的父亲自然不会替儿子书写这份婚书,所以只好由他的长官孙铿代理。而卡蒂也几乎面临差不多的问题,所以她的婚书由羽衣包办。
此时婚书已经写成,羽衣安然坐在房间里的软椅上,望着即将打扮完成的卡蒂。卡蒂身着大红长裙,安静的坐在大床上,任由良辰、美景两只小兔女给她打理妆容。
过了好久,羽衣才淡然问道:“卡蒂,你的姓氏是什么?”
卡蒂脸上露出一丝不自然的笑容:“卡蒂忘了。”
不过,羽衣并没有注意到她的异常,卡蒂的来历她比任何人都要清楚。那就是在追查刺杀孙铿的过程中,她的那位便宜舅父想要在十八街买下来的一个小小猫女而已,背景毫无可以称道之处。就是英南的捕猎队在桑梅草原与帝国边境的交界处捕到,后又送到十八街拍卖的。嘱托萧显买下来之后无处安置,也就只好暂交给萧显保管。却没想到造就了一段姻缘,命运之神奇由此可见一斑。
掏出怀表看了看时间,羽衣合上婚书,递到卡蒂的手里道:“咱们该出发了。去的晚了估计那帮兵汉又要聒噪了。”
说完,举步朝外走去。良辰、美景两人慌忙领着卡蒂跟在后面。门口早就有四个礼兵等候。因为萧显本人有军职在身,因而可以在婚礼上享受礼兵的护卫。不过这时候可不像在长安,随时都能召来大队礼兵。只好从卫队里找到四个相貌还算周正的小伙子充当礼兵。幸好这段路程并不遥远,几人款步慢行,短短十几分钟时间就已经抵达了萧显的小屋中。
从小院外十几步的小径上,到小院中的屋檐下,路两边早就站满了前来帮衬的宾客。见羽衣领着卡蒂出现,谁也不敢在长公主殿下面前过分放肆。因而只是起哄,却没一人敢上前拦阻。
小小的送亲队伍没有受到任何阻拦的走到小院正中。这时候,作为男方“家长”的孙铿双手端着婚书从屋檐下走出来,站在羽衣面前。笑吟吟的望着羽衣道:“该换婚书了。”
羽衣白了他一眼,尽管不是属于他们的婚礼,但是这种暧昧的场合下和他站在一起实在让她感到隐约的不安。她沉默不语的将婚书递过来,与孙铿双手平端着的婚书交叠在一起。
此时应该有喜庆的音乐奏响,但是却没有一个人会唱那温馨的歌谣。
冷场了几秒钟后,站在队列头里的王祀和司全两人充任花童,将满满一篮花瓣洒向空中。花瓣雨中,萧显从小屋中走了出来。似乎没有听到周围骤然变得喧闹的场景。此时此刻,他的眼睛里只有卡蒂一人,而卡蒂的眼睛里也只有他一人。
尽管这婚宴算不上排场,算不上盛大,算不上庄重……几乎什么也算不上;甚至有点寒酸,有点仓促……可是这一切,几乎就是萧显所能给她的全部了。
在众人热烈而持续不断的掌声中,萧显和卡蒂紧紧的拥抱在一起。他们如此热烈的拥抱,仿佛要把一生的热情都耗尽在这上面。
萧显吻了吻卡蒂的面颊,卡蒂娇羞的偎依在他的怀里。瞬间小院里的热情达到了顶点。帽子与花瓣齐飞,口哨与掌声共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