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历716年二月二十四日,晴。帝国南部占城郡,占城后巷孙铿临时官邸。
孙窈大小姐迈着不甚稳定的步伐晃晃悠悠走进婚宴现场。顿时,两个搬着桌子走过来的大汉立刻停住了脚步,等待着大小姐经过。
“咯咯……”孙窈却不急着离开,绕着两位长大汉子转了一圈。仰头望着他们,口里发出意义不明的呢喃。
“乖乖,去别处玩……”一个汉子扮着鬼脸哄道。
孙窈被他脸上慑人的蛇形伤疤唬了一跳,坐地大哭起来。汉子顿时感觉不妙,不管不顾先放下圆桌,一把抱起这个娇宝宝,拢在怀里安慰道:“哟……给吓哭了。大小姐别哭,看我给你变个戏法。”说着他把手笼在袖子里,一耸一耸的吸引小家伙的注意力。小姑娘果然好骗,顿时止哭。一眼不眨的望着大汉袖子里的手。
“喏……糖糖变出来咯!”大汉猛地将手伸到孙窈面前,故作惊喜道。
孙窈拿着糖去别处玩了。大汉这才松了一口气,回头一望,脸色又变了。因为他的拖延,狭窄的小径上已经挤满了运送圆桌的人流。司全脸色不善的站在远处望着他,他咧嘴无声的一笑,扛起圆桌默默地溜走了。
王祀拄着一根拐杖一瘸一拐的在小院里来回走动着。作为婚宴筹备的总指挥,这时候他具有无上的“权威”。司全和手下的弟兄被他支应的团团转,恨不得立刻变成八爪螃蟹才能应付的了王祀没完没了的要求。
现在距离晚宴的时间还早,因此小院中只有过来帮衬的卫队弟兄们还有司全和他麾下的小队。韩康今日不当值,也早早的就过来。对于婚娶来说,他算得上是过来人。在王祀照应不到的地方,就自告奋勇的上前去帮忙。一时间两个人之间也算是配合无间,勉强把这个不算太大的婚宴现场搞的井井有条。
虽然早已经跟萧显家那位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猫娘熟稔了,可是卫队的弟兄们还是对即将穿上盛装的未来嫂子感到好奇。司全已经打发走了五六拨借故进来瞅稀奇的卫士。这时候,所有人都在疑惑一件事情:新娘子跑到哪里去了?
在场的都是糙汉,总不能大咧咧的去问主事的王祀。新娘子不在,事情大多数也没了什么乐趣。所有人都在心不在焉的忙着手里的活计,一边翘首盼着到底什么时候才能看到新娘子的娇艳容颜。
萧显和卡蒂两个人,直到午饭的时候都没有出现在小院里。眼见小院里的婚宴现场置办的差不多了,王祀跟司全打了个招呼,自己匆匆去往孙铿的书房。这个时候能把新郎官滞留这么长时间的,大概也只有他了。况且他自己还有一件事情总是梗骨在喉,一天不能解决就一天吃睡不安。若是能够借着萧显摆酒的东风一并给自己解决了,那就善莫大焉了。
王祀一想起昨日萧显的允诺,不由得有些暗喜。感觉自己身轻如燕,伤腿似乎也不痛了。连蹦带跳的走到孙铿书房门前,王祀看见千禧挎着枪站在书房门前,一副心不在焉的样子。萧显的婚宴已经勾走了这个院子里大多数人的魂魄,所有人都在期待着晚上的晚宴,所以这个时候似乎是一个刺杀孙铿的最佳时机……不过,想起这时候正在外面带队埋伏的闫峰时,王祀的这个担忧立刻消失了。
普天之下,胆子大到敢把孙铿作为钓饵的家伙,大概也只有闫峰一人了。王祀心中默默地想。他却不知道,闫峰这样做,不过故技重施。早在孙铿降临这个世界之初,有一个人早就把他当作钓饵用过一次了。
“院长在里面干什么?”王祀没着急着进去,而是先向千禧打听情况。
“给萧侍从官写婚书。”千禧答道。
“写个婚书都需要这么长时间?”王祀幽幽道:“不知道院长给我写婚书时会用多久……”
“王祀哥也要结婚了吗?”千禧道。
“嗯……”王祀低声告诫道:“八字还没有一撇呢。你可要为我保密。”
叮嘱完千禧,王祀才轻轻的推开门,蹑手蹑脚的溜进书房里去。一进房门,王祀就差点被书房里呛人的烟草味道给熏出来。只见孙铿、萧显还有李小楼三人围坐着沤烟。不大的书房里,烟雾弥漫。三人全神贯注的阅读着手里刚刚草拟好的文件,谁也没有注意到王祀已经进来了。
尽管今日是自己人生中最重要的一天,但是在正式成为卡蒂的男人之前,萧显还需要完成一系列沉重的工作。这是作为孙铿身边的工作人员所不能避免的命运。
王祀看到桌上摆着的标有“绝密”级别的文件时,第一个反应就是向后退去。这不是他能够参与的机密事件,尽管他有一个身为大将军的父亲。然而在帝国中规则在大多数时间,是要大过于私情的。
孙铿仰起头,看到表情慌乱的王祀。温声挽留道:“既然进来了,就不要着急着走。正好要找你问问情况,毕竟主要的执行者还是你。”
王祀沉稳的点了点头,规规矩矩的拉了一张椅子坐在圆桌之外,尽量保持着标准坐姿,不该看的绝对不看。
孙铿淡淡道:“放松。我给你一个临时授权。你可以在这个房间里阅读与行动相关的文件,但是要遵循保密规则。”
“是。”王祀快速回答道。得到授权后,他的姿势才放松下来。
这是孙铿不知道第几次因为南大陆开发计划召集他手下的两大智囊集中讨论,不过,一次次的修订目标之后,他们已经距离希望的曙光越来越近了。
圆桌上堆满了最近三个月来从海军部调来的关于风暴洋的出海记录以及海图。这还是孙铿有意识的缩小了范围,只把关注点集中在了泉州到千镜岛这一条线路上的结果。每天在泉州港出海的远洋船有数百条之多,若是一一抽调出来查阅那将是一个巨大的工作量。
摆在最上面的是一份绘制粗糙的海图。王祀的眼神落在上面,注意力立刻就被吸引过去了。那是一条从未出现过任何一位南下船长的海图里的航线图。画的很是简陋,但是他在那上面发现了一个很熟悉的印记。似乎从哪里见过。
脑海里的往事如同快退一般翻过一页又一页,倒退回海兵队第一次出征之前,海兵队队正以上军官们进行最后的航海培训时的情景。
一个满脸蓄着浓密胡须的船长正在军官们中间来回巡视着,他最后站在那个身材修长的年轻军官身侧,伸出手指,指着他的作业严厉的说道:“齐大志,把那个叉涂掉。这是最后一遍警告。”画面凝固,王祀的嘴角露出一丝怀念的微笑。
军官们需要在短短一周内,学会所有关于航海的必要知识。那对于大多数军官而言,简直是一场苦不堪言的地狱之旅。只有两个人例外。一个是王祀自己,另一个是在兵工厂学过制图的齐大志。只不过齐大志有一个很难改正的毛病,就是喜欢在做完海图后在左下角划一个叉。那个叉,让他遭到了船长多次的教训而无法更改。最终只得到了一个中良的评价。
就是那个片段。王祀心中涌起了不可置信的波涛。他情不自禁的站起来,眼神直勾勾的盯着那张航线图,生怕他自己一眨眼那张图就会消失了一样。“院长,我想看看那张图。”他急迫的说道。
“嗯?”孙铿有些疑惑的望向他,没有发觉为何一张航线图会让王祀变得如此失态。他拈起那张航线图,扫了一眼道:“是千镜岛海岸警备队送来的。”
王祀珍而重之的接过航线图,眼神落在海图的左下角,再次确认了那个痕迹是有人故意为之而不是被人无意中画上去的。后来,在齐大志失踪之后的日子里,他曾经无数次的把他在泉州培训时所做的作业拿出来回忆。那个“叉”的每一个细节早已经烙印到脑子里了。
他的嘴角抽动着,低声道:“他没有死,我知道他不会死的,不会死的……”
“你说什么?”孙铿追问道。
“报告院长,我是说他没有死!”王祀兴奋的将海图放在孙铿面前,然后将那个叉字只给孙铿道:“这个叉,是齐大志绘图时的习惯。”
“你是说,他还活着。”孙铿打量着海图,然后吩咐道:“萧显,把最近一个月千镜岛的海船进出港记录拿出来。”
萧显的动作飞快,很快就从文件堆里拿出来一本名册。与此同时,他还将海军部驻千镜岛司令部和千镜岛海岸警备队的报告拿出来,随时准备听候孙铿的询问。
只听孙铿沉声道:“找到一个月前,千镜岛海港的进港记录。”
很快,每一条进港的船都被标注出来,它们的来历和航路都能够在泉州找到对照。唯一有嫌疑的只有一条舷号为“泉柒零叁”的远洋明轮船找不到任何任何记录。这在记录十分严格的海洋上,是十分罕见的。
孙铿立刻道:“查这条船。”
事前萧显和李小楼并没有准备帝国的船舶记录,但是这并不能难倒他们,萧显立刻将舷号记录在纸条上,跑步出了书房,直奔位于前街的电报局。临时官邸里并没有拉上专门的电报线路,所有电报的收发都要去前街的占城电报局。
萧显奔出去以后,王祀第一次感觉到等待的时间如此难熬。他有些坐立不安,期盼着萧显赶紧带着一个乐观的消息回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