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历716年二月二十三日,阴。帝国南部占城郡,占城后巷孙铿临时官邸。
闫峰捧着一摞讯问笔录走进孙铿的书房中。正好看见萧显也呆在房间里,他用眼神跟萧显交流了一下,然后望向坐在书桌前扶额沉思的孙铿。
闫峰将讯问笔录放在另一张空着的书桌上,轻声问道:“院长在想什么?”
萧显微微侧转头道:“针对某人的处置。”
闫峰嗤之以鼻道:“院长手下最近除了你敢犯禁,还有谁?”
“王祀。”萧显低声说了一个人名,便不再言语。说起来,他和王祀当真还是半斤八两,大哥不笑二哥。王祀悔婚这件事,在他面见了孙铿之后就引起了临时官邸里的一场小型风暴。据传言长公主殿下掂着手枪从后院追到前院,险些没有把这个胆大包天的家伙给就地枪决。还好孙大小姐被羽衣吓得大哭,羽衣不得不回身安慰小家伙。这才救了王祀一条小命。
王祀在向孙铿报告了自己的近况之后,就再也不敢出现。而孙铿也陷入了长考之中,他的手下能用的人还是太少。像王祀,萧显这样的干才一旦出现私人问题,他的用人计划就立刻出现了捉襟见肘的漏洞。而当务之急是要抚平长公主殿下的怒火,如果王祀再有个闪失,他在占城住到新年都回不去了。
思考了很长时间,孙铿抬起头来喃喃道:“最近帝国还真是多事之春啊……”
比起贺八方就任帝国新一任左相这种震惊天下的大事来,王祀悔婚和萧显娶妻这种事就显得像是芝麻粒一样的小事情了。虽然,萧显不小心成了帝国易相这件事情的导火索,可是在萧南里因此引退之后,萧显身上所遭受的舆论压力小了很多。相对的,孙铿也从最近舆论漩涡里脱身出来。真不知道萧南里的离任是福是祸。
帝国新任左相贺八方的意外上任,打乱了孙铿一直以来的计划。原本,他已经在长安找到了张广武和萧南里两个支持者。再加上王素和闫长顺的鼎力支撑,他的南大陆开垦计划将会非常顺利,一点滞碍都没有的推行下去。
但是,萧南里却在这个关键时刻选择了激流勇退。换上了一个之前闻所未闻的贺八方担任左相。若是他对于帝国南下战略并无好感,断了财源。那么孙铿的南下战略不过就是镜中花,水中月罢了。
不过,那总是未来的事情。现在,并不需要担心那么多。眼看雨季就要过去,王祀身上的伤已经大好了。他马上就要出发,率队前往千镜岛。从南大陆的北部再次登陆,然后对南大陆进行一次系统的勘察。这次勘察的结果,将会对未来的计划产生巨大的影响。
他在占城滞留了那么久,说白了,就是为了再次出发的这一天。而这个时候,王祀却过来给他搞这么一出悔婚。这让孙铿非常生气,可是视而不见不是他的作风。不管怎么说,那女孩子是无辜的,吕家小姐也是无辜的。错的只是王祀而已,错就错在他始乱终弃。
孙铿心中将王祀痛骂了一顿,然后将这件事情抛之脑后。感到棘手的事情就全部交给羽衣去处理吧,现在他还有更加重要的事情。望着闫峰道:“审讯结果出来了没有?有没有什么重要的发现?”
闫峰将讯问笔录送到孙铿面前,沉声道:“他们大多数都曾经在边防军里服役过。有一个共同点就是:不擅生活。大多数生活窘迫,退役补给金几年内就挥霍光了。然后进入了‘泉州矿业’护卫分部进行过培训。”
“等等!”孙铿打断了他的报告,皱着眉道:“泉州矿业怎么说?”
“泉州矿业下属并没有这样一个部门。所以说,它是完全伪造的。”闫峰解释道:“第一时间,我拍电报命令我们的行动部门对他们供出来的一个分部地址进行了突袭。但是早已经人去屋空,没有找到任何有价值的东西。”
“嗯……你继续。”孙铿沉吟道。
“是。他们在进入那个护卫分部后,就领到了一些补贴。然后分批次前往一个神秘区域进行培训。主要训练枪械的使用方法和一些攻击战术。因为他们前身都是退伍士兵,所以这样的训练时间病不是很长。大约一个月以后,就被派到占城来了。”闫峰道:“现在唯一知道的是这个化名‘施四海’的人是他们的头儿,也是唯一知道内情的人。我们正在加紧时间讯问……”他神色变得凝重起来:“但是这个人的嘴巴很紧,我们使用了所有手段,都没有撬开他的嘴巴。”
“用了什么手段?”孙铿破天荒的追问道。
“自然是严刑拷打。”闫峰理所当然的道。侦讯处最擅长的就是这个,院长既然问起,他答对时也是眉飞色舞。
“太没有技术含量了。”孙铿不以为然道:“要想击垮一个人,除了在肉体上打败他,还要彻底的毁灭他的精神支柱。”
“不知道院长此言何意?”闫峰一听到关于刑讯的事情就莫名激动,急忙恭声问道。
“从现在开始,让这个施四海每天只睡两个小时。”孙铿将讯问笔录丢在书桌上,淡淡吩咐道。
在讨论中,一上午时间一闪而过。很快就到了午餐时间,萧显和闫峰先后出来,在书房门口寒暄了几句。闫峰兴冲冲的告辞,去刑讯室试验他从孙铿这里学到的新鲜玩意儿。
这时候天上下起了毛毛细雨,这几乎是春天最后一场雨了。之后要迎来一段漫长的无雨而炎热的时段。到了六月时候,占城郡各条干渴的河流才会迎来降水的湿润。
萧显举着一把沉重的油纸雨伞,走向另一个方向。随着孙铿的随员越来越多,占城郡守府方面以极为高效的效率将位于临时官邸两侧的宅院一起租赁了下来,将院墙打穿,连成一片。
萧显和卡蒂的小院也在这次改造扩大行动中,跟孙铿的官邸连到了一起。沿着鹅卵石小径走三四分钟就可以看到自家小院的栅栏,倒不用绕上好远的道路才能回到家了。
与两个途经小院的行动队士兵打过招呼,萧显推开了自家小院的木栅门。蒙蒙细雨中,院中的花草仿佛吸饱了雨水,变得苍翠欲滴。萧显隔着窗户,看见卡蒂坐在窗前的长桌前低头不知道在看着什么。她看得如此专注,以至于都没有发现萧显就站在窗边。
“在看什么?”萧显冷不丁的发问道。
卡蒂吓得弹跳起来,脸上露出受惊的表情,一对圆耳也抿了起来。看清楚是萧显站在窗边一副坏笑的模样。不禁霞飞双颊,跺着脚道:“显~你坏死了!”看到他大半个身子还站在屋檐外,顾不得再嗔怪,急忙三步并作两步跑出来,撑起雨伞道:“快进屋吧,外面好冷的。”
萧显摸摸鼻子道:“冷吗?你要知道,等过几天我们回咸阳的时候,咸阳那边可能比这里还要冷。”
“知道,知道咯……显,你可真啰嗦。”卡蒂不很适应这种潮湿的气候,连着打了两个喷嚏之后,使劲推着萧显走进房间里。
萧显将淋湿了大半的黑色秦装挂在衣架上,在水盆里将手洗净走过来道:“在看什么?看得那么认真。”
“咸阳有人给你邮来了一个包裹。”卡蒂道:“是萧冰送来的。”她对于萧显之外的人感觉都很淡漠,萧冰这个人的印象也仅仅止于她曾经喂过自己,还试图把自己从显的身边拐走……仅此而已。
“萧冰?”萧显脸色一变,口气转冷了下来:“送来的是什么?”
“钱。”卡蒂没有发现萧显的语气变化,言简意赅回答。怔了一下又补充道:“很多很多。”
卡蒂对于数目没有一个明确的概念,最多一百个数字,然后更多的就不要考虑她的理解能力了。萧显心中松了一口气,从自己的妹妹能够邮来很多很多钱这一方面来看,家里对自己这样肆意妄为抱持的是一种什么样的情绪。
大概——双方井水不犯河水是最好的选择了吧。萧显走到长桌前,低头检查着包裹。包裹里放着一张吕氏银行开具的不记名存折,存折户头上到底有六个零还是七个零他根本就没有仔细的去数。除此之外,还有一封拆开了的信封。很显然,卡蒂已经在他之前将信封打开过了。
“三哥,展信佳。咸阳一别,已有三月。听闻三哥即将婚娶,妹不能亲身道贺,甚憾。父亲闻讯时,曾抱病数日。现已淡了官场漂泊的心思,专心在家含饴弄孙,享天伦之乐。三哥,父亲对你,有大期许。希望你能够记挂孺慕之情,等到风波平息之后回长安见见父亲……”
萧显缓缓阖上信纸,将信笺折叠起来。凝眉坐在长桌前沉思不语。萧冰发来这封信,并没有半点与他绝交的意思。反而大谈父子之情,这或许并不是她的本意。那么,到底是谁让她写下这封信呢?是那位爱管闲事的长兄,还是那位醉心官场的二哥呢?
信的末尾说:因为他执意要在占城置办婚礼,家里虽然不愿意他草草订下终身大事,但是孩子大了,终究要依着他的个人意见。家里在南方并没有太多的人脉,只好送来一笔钱款,聊表寸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