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历716年元月二十七日,阴。帝国南方重镇占城郡府,后巷。
偷得浮生半日闲,被韩康盯得有些发闷的孙铿躲进了羽衣的后院里。正好看见邻院的乳母抱着小家伙正和羽衣手底下的良辰美景姐妹俩说笑。看见孙铿过来,乳母道:“看看,小小姐,咱俩的救命恩人来了。”
孙铿笑说道:“什么救命恩人?真是太客气了。都是有缘做了邻居,邻里有难帮上一把也是本分。”他瞧见乳母眼圈发红,忙问道:“大婶,有什么难处,不妨说出来。孩子的父母找到了没有?”他说着走上前来,将乳母怀里的小姑娘接到自己手里。
乳母未语先垂泪,良辰美景见状连忙上去劝慰。赢羽衣从房间里走出来道:“这孩子也是可怜,小小年纪就没了爹娘。”说着也不禁眼圈发红,有些伤感。即使坚强如羽衣,亲眼目睹这种人间惨事时也不禁软了心肠。她用力眨了眨眼睛,将快要滴出来的眼泪忍了回去。简单的解释了小家伙的遭遇。
小姑娘生于去年六月,是咸阳人。父亲名叫代斯景,是一个粮商。咸阳冬天寒冷,代斯景担心宝贝千金在北方冻病了,于是携家带口前往占城这边避冬。顺便采买一些粮食去泉州那边发卖。将乳母和千金放在租来的宅子,然后两口子去占城南边的重要产粮地达州收购粮食。回来时好巧不巧搭乘的就是那列出事的海三零三七次列车。两口子乘坐的车厢在前面,一头扎进了冰冷的河水里。等到救援的士兵把他们从河里打捞出来时,身体早就僵硬了。
一番解释下来,孙铿总算明白了事情的原委。乳母和良辰美景姐妹俩也是听得泪眼婆娑。然而事情到这里并没有结束。从乳母的嘴里得知。代斯景家道中落,父母早亡。亲近的家人更是一个也没有。乳母也是远房的一个婶母,家里过不下去才到侄子家帮他带孩子混口饭吃。代氏夫妇一死,撒手撇下了宝贝女儿。代氏夫妇临走时带走了所有的家当,仅仅给乳母留下了几天的花用,乳母带着孩子只能坐吃山空。这还未取名的小家伙眼看就连家乡都回不去了。
孙铿叹了口气,人间最惨的事情就是亲人离散。他低头逗弄着小家伙,把手指放在她的嘴里任由她吸吮。安慰道:“大姐您就毋须担心了。我这院子里空荡荡的,正缺人把它填满。你就安心在我这儿住下。等到我回去咸阳的时候捎您一程就是了。”
乳母感激涕零,连连道谢。孙铿摆摆手不以为意,只是和怀里的小姑娘玩得不亦乐乎。
小姑娘在孙铿的手里不哭不闹,连一直喂养她长大的乳母都觉得不可思议。直说这孩子和他有缘。孙铿更是得意,将小家伙放在怀里搂了片刻,这才恋恋不舍的将她送回到乳母的手里。
赢羽衣笑道:“你和她这么投缘,不如就收养了她算了。反正我们以后的孩子都是要随我姓的,你留一个女孩儿也好继承你家的衣钵。”她笑意盈盈的望着乳母道:“大婶您是这小家伙在这世上的唯一亲人了,我们就听听您的意见如何?”
孙铿和羽衣到占城来,一直掩藏着身份。除了郡守等少数人知晓外,其他人毫不知情。乳母身为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家庭妇女,更是不敢想象跟她搭邻居好久的这奇怪“女主人”竟然是堂堂帝国的长公主殿下。
这家的“男主人”和“女主人”看上去都不是一般平凡人物。那“男主人”还好,整日呆在宅子里,深居简出;那“女主人”就有些摆谱了,出入都有士兵随行不说,还有两个长得娇俏的小侍女形影不离。怕不是哪家权贵的子女。
乳母心中忖思半晌,觉得自己是带不了这女孩儿的。首先她的家境并不算优渥,只能勉强糊口罢了。而且,她已经年老体衰,就算是想要收养这个孩子也是心有余而力不足。望了怀里的孩子好久,心中转过成百上千个念头。最后才忍不住拭泪道:“如果交给你们,你们能带好她么?”
赢羽衣盈盈笑道:“大婶若是不放心,在这里一同看着就是。再说……”她瞟了孙铿一眼,有些娇羞的补充道:“……我家这位,也是个喜欢孩子的主儿。一定会把这小家伙带好的。”
“那……”乳母迟疑了片刻道:“那我就放心了。”说完,眼泪忍不住滴了下来,落在小女孩白嫩的小脸上。小女孩不知道乳母为什么会哭,她眨着乌溜溜、水汪汪的大眼睛看着她,伸出小手仿佛要拭去她脸上的泪痕。
收养的事宜就这样定了下来。接下来还需要占城这边民政部门出具一个证明。之所以是证明而不是正式的文书,是因为孙铿和小家伙都不是本地人。需要孙铿在回到咸阳后拿着证明去咸阳郡府那边办理正式的收养文书。
凭空多了一个女儿的孙铿倒是喜不自胜,摸摸下颌上青色的胡茬。温声道:“这小家伙还没有名字吧?”
乳母换了新主人,一切都为新主人着想。皱着眉思忖片刻道:“小丫头虽然无父无母是个孤儿了,但是长大了以后未免不会去想自己的亲族。所以说,老爷您要取名字,最好不要让她往那方面想。”
孙铿摆摆手笑着道:“这个倒是无妨。女大不中留。她要是找亲族我也没办法。再说,她家里不是已经没有了亲人了么?”
乳母讪讪道:“小囡囡是有一个叔叔的,不过那厮好吃懒做,游手好闲。我那远房侄子早就已经把他逐出家门了。我担心万一日后囡囡长大,去找这个叔叔就麻烦了。”
“是这样……”孙铿沉吟道:“那便让孩子随我的姓。是个女孩儿……就叫孙窈好了。‘窈窕淑女,君子好逑’么!”
乳母大字不识几个,不知道孙铿拽的那句文究竟是个什么意思。只要女孩日后随父姓就好。看这位强势的“女主人”,早说了以后他俩的孩子都随母姓。父亲这边一族,总要有个贴心的人才是。
赢羽衣提笔在宣纸上写下一个“窈”字,取笑道:“想不到院长阁下也看《诗经》。”
孙铿被踩中痛脚,讪讪笑道:“偶尔一看,便记住了这句。”
羽衣端详着宣纸上的大字,淡淡道:“你的女儿,你自去操心吧。这个名字,也勉勉强强算是及格了。”
在羽衣眼睛里,自然有更好的名字。但她最后还是选择了遵从孙铿的意思。孙铿笑笑道:“等咱们的孩子降生了以后,都是你给他们取名字好了。我坐享其成。”
羽衣白了他一眼道:“想得挺美。”
男女主人在那儿打情骂俏,乳母是过来人,知道这时候应该退避三舍才是。她扯了在一旁呆立着的良辰美景,三人蹑手蹑脚的退场。瞥见韩康还像根柱子似的杵在房门口。不由得有点生气。伸出手在韩康腰间狠拧了一把,低声骂道:“老爷和夫人在那儿说私密话,你这愚仆还站在这里想干什么?”
韩康哭笑不得,又不好跟这老太太解释太多省的她听了害怕。恰好美景过来解围道:“韩侍从官您就先出来吧,里面没事的。”
韩康苦笑着退出门去,将房门轻轻关上。把宝贵的私人空间留给了孙铿和羽衣两人。
孙铿看见他狼狈的样子,不禁轻笑一声道:“这家伙总算还有点眼色。”
羽衣看他坏笑的样子,心里一荡。却躲开了他逼近过来的身体,转身望着窗外道:“卫士在这儿你就不敢动手了吗?伪君子!”
“总要顾及一下尊贵的长公主殿下的尊严才是。”孙铿将她的身体扳正过来。端详着眼前玉人嫣红的俏脸。
“这可是白天,你想干什么?”羽衣大羞,袖子里的小刀吞吐不定,想要吓退眼前这个色胆包天的登徒子。
但是某些人很显然已经被欲望冲昏了头脑,回身拉上了帷帐。羽衣惊呼一声,已经被那人推倒在床上。
……
不知过了多久,孙铿从熟睡中醒来。感觉自己的两只手都被固定住了,动弹不得。像很久以前他被固定在那张随时会迸发出电流的椅子上一样。这实在是一个不好的回忆,在极度紧张之后的极度放松怎么会想起这样一段不堪的往事?他轻轻摇头苦笑,将那段黑暗的日子尘封在脑海的深处。
摇篮里的孙窈睡得正香,白嫩的小手紧紧攥着孙铿的手指。羽衣熟睡的样子比之小小婴儿也好不到哪里去。双手紧紧揽住他的另一只手臂。眉头紧蹙着,似乎在做着一个噩梦。他轻轻将手指从小家伙嘴巴里抽了出来,温柔抚摸着她的脸颊。
她的呼吸重新又平稳下来,静谧的房间里只有他、她和她的心跳律动着。孙铿微微闭上了双眼,重新又回到甜蜜而温馨的午睡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