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渊之门重新蓄满了能量,它放出万丈光芒。
蕾吉蒂·伦特站在深渊之门前,负手望着眼前中年法师。许多年都没有见面,他的鬓间已经生了几缕华发。过了许久,伦特才苦笑道:“看来岁月之神并没有宽恕你。”
“岁月之神对于任何人都一视同仁。”铂金之塔前理事长凯撒缓缓道,在他的身后,几个金袍法师带着他们的学生等待着离开这个伤心之地,去开启人生崭新的一页;去迎接未卜的未来。
“其实离开了并不一定是坏事。”伦特开解道:“迪加罗殿下已经准备来这里了。也许用不了多久,我们就可以再见面了。”
“我可不那么认为。”凯撒淡淡道:“门已经开启,我也要离开了。老朋友,再见。”
“一路顺风。”伦特朝他挥了挥手,目送着凯撒的背影消失在深渊之门中。
送走了老朋友之后,伦特并没有着急着返回家中。他在寒风中站了一会儿,这才若有所思的慢慢走了回来。
身穿紫袍的莉莉丝站在宫殿门口。紫袍过于宽大,柔弱的娇躯显得弱不禁风。苍白的脸上,没有一丝表情。她凝望着父亲略显苍老的面孔,幽幽叹了一口气。转身落寞的走进宫殿中。父女之间似乎有一堵看不见的墙,伦特也似乎没有看到她的样子,径直走向自己的寝宫。
……
大局抵定,一切尘埃便静悄悄的回归于地面。铂金之塔周边的空气再次恢复到了往日的澄清状态。
艾利安理事长并不想见到的艾尔,此时正呆在他的办公室里。这也是没有办法的事情。手下得力的下属中,莉莉丝降级成了紫袍法师,还留在家里养伤;维特勒法师在与埃多万法师的对决中受了重伤,没有半年时间是修养不过来的。原本打算制服了凯撒之后,可以让凯撒完美填补两人的空缺。谁料到他宁肯带走全部属下也不愿意在自己手下屈尊。所以,现在他也只有依仗艾尔了。
他总是看不透这个女孩,他担心自己刚刚赶走一只狼又请来一头猛虎。他不相信一切,只相信自己的直觉。仿佛是在黑暗的旷野上,四周是苍茫的冰原。每迈出一步都提心吊胆,唯恐掉进深不可见底的冰缝中,万劫不复。
他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有这种感觉,哪怕这个女孩是自己一手带大,看着她从牙牙学语直到婷婷玉立。但是他相信这种野兽一般的直觉,这种直觉从来都没有错过,让他避过了一个又一个险滩。
但是现在,他必须依靠她。正如年幼的她依靠自己一样。他已经垂垂老矣,不再如当年一样春秋鼎盛。他强迫着自己去信任她,尽管看向她时,总是会从心底冒出一声凄厉的警号。
“最近有一件很有意思的事情。”艾尔似乎没有察觉到艾利安理事长的异状,她兴致勃勃的道:“那两个孩子正在研究关于人类的情报。”
“唔……”艾利安理事长不满得道:“那两个少年,你暂时交给埃尔波特。现在你最需要的是去整合铂金之塔的混乱,提拔足够的紫袍法师去填补凯撒留下来的空白。”
“艾利安,你不觉得他们找到了一个漏洞吗?”艾尔困惑得道:“我们对于人类的了解是不是太过于空洞和片面了。”
“这话什么意思?”艾利安动了动僵硬的脖子反问道。
“萨明和塞恩斯发现了这一点,他们提出要对人类进行系统而全面的侦查。”艾尔没有解释,也不需要解释。这个行将就木的老人完全明白她的意思,只不过从来都不愿意正视罢了。
“法师做好法师的事情就可以了。”艾利安意味深长的道:“这些事情深渊王族正在干着,我们没有必要横插一杠。”
“但是关于人类的情报满天飞,却没有一条得以证实过。”艾尔讥讽道:“我们应该更加主动了,老东西。”她顿了顿又补充道:“因为你比任何人都明白,现在已经不是一百年前。不是陛下还活着的时候。这里……已经变成了皇子们眼中最后的伊甸园。想要攫夺并且毁灭它。”
“够了!”艾利安理事长打断了她的喋喋不休,他怒视着她,兜帽下的眼睛已经开始放出红光。
艾尔并不惧怕他的愤怒,最后又补充了一句:“人类还能够支撑多久呢?”
兜帽下的红光骤然熄灭了。过了好久,蓝色光芒重新占据了艾利安的眼眶。他双手支着下巴沉默不语。过了好久才道:“你说服了我。那么,想要我给他们什么样的支持?”
“我需要铂金之塔去成立一支这样的情报机构。”艾尔道:“让那两个孩子放手去做。”
“我会考虑。”艾利安理事长忽然感到一阵阵难言的疲倦。他无力的摆了摆手道:“你去做事吧,我该要休息一会儿了。”
艾尔听话的离开。和她童年时一样,她得到了她想要的。她一直都是这个样子的,并没有一丝一毫的改变过。艾利安长长的叹了口气,他意识到这会应该没有人再来烦他了。他颤巍巍的站了起来,径直走向了一扇暗门。只有把门紧紧关闭,与这个世界隔绝开来的时候,他才能彻底的感觉到一阵难得的放松。
‘没有人能了解我的苦衷。’他如是想道。伸手脱下套在身上的法师袍,挂在墙角的衣架上。
“如果有一个完全可以信任的人,该有多好?”年迈的理事长光着膀子,颤巍巍的走向暗室里的一张摇椅。他的两条臂膀,在微弱灯光的照耀下,显出金属质感的反光。
摇椅发出“吱吱嘎嘎”一阵怪响,他惬意的喘了两口粗气。拍着椅子自语道:“陪我那么久,你也老了么?”
摇椅没有回答,继续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他敲了敲脑壳,脑壳发出叮咚沉闷的声响。动了动僵硬的脖颈,脖颈里的零件发出酸涩的声响。
“是这里……该上油了。”艾利安理事长喃喃自语道,他取下了自己沉重的脑壳,放在身边的矮桌上。伸出手去,摸索到了一瓶机油。
“人类如果完蛋了,这种油恐怕再也找不到了。”孤零零的头颅发出沙哑的声音,一闪一闪的红蓝双眸注视着手臂准确的将机油瓶倒进脖颈中去。
重新将头颅戴回脖颈上,他试着转了转。惬意的叹息道:“这样好多了。”
重新躺回到摇椅上,红蓝双眸轻轻阖上。他就这样安然进入到了一个无梦的酣眠中。
……
铂金之塔的一层,已经换了一个从未见过的法师。不是那位好心的科奇法师,科奇法师已经离开。去了大洋的深处沉眠。这位法师看起类并没有科奇法师那般勤勉。只是挥挥手,便让塞恩斯和萨明两人轻松的走出了铂金之塔。
塔外的冰雪广场上,一辆犼兽车正安静的等待着他们的到来。
“看到你们还活着,我真心感到高兴。”底比斯十一世给了两人一人一个拥抱之后,真诚地道。
“如果我们死了,我估计你会更高兴。”萨明打趣道。
“不。”底比斯十一世义正辞严的道:“缺少了你,我的研究工作进展将会超乎寻常的缓慢。说不定就此停滞也说不定。”
“承蒙你看得起。”萨明不知该用什么表情来面对底比斯十一世的一本正经。
“这次来,我是有一个好消息要告诉大家。”底比斯十一世伸手邀请他们上了犼兽车。
“什么好消息?”塞恩斯问道。
“有一个大贵人非常欣赏我们的设计。他决定帮建设一个作坊帮我们扩大产能。”底比斯十一世眉飞色舞的道。他把“我们”两个字咬的很重。
“你疯了?”萨明紧张地道:“难道不怕别人抢了我们的成果?”
“嗯……忘了告诉你。”底比斯十一世道:“维尔塔大人派遣的紫袍法师已经到了。他所制造的自毁机关已经安装在核心部件上。这方面的事情不虞担心。那个作坊只是完成最后的组装过程。”
“能问一下,那个贵人是谁吗?”塞恩斯问道,他更加关心的是这个。
“是蕾吉蒂·伦特大人。”底比斯十一世得意的道。
“为什么是他?”萨明张口结舌道。
“为什么不能是他?”底比斯有些不解。他顿了顿又解释道:“其实是维尔塔大人的意思。正好她和伦特大人家的王女关系不错。所以……就是这样。”
萨明感觉到事情进展到了这一步,有些不寻常。但是究竟哪里不寻常,他又说不出来。他一直对那个晚上似梦似幻的经历而耿耿于怀,那个连名字都不能提的人,究竟知道了什么。而那个献身的女人,究竟是否莉莉丝?他的面前仿佛蒙了一团迷雾,迷雾中隐隐约约有人在说笑着什么,但是他们说得,笑得却都听不清楚。
究竟为什么会是这样?他们究竟有什么企图?
萨明转头望向车窗外,铂金之塔依旧沉默矗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