闫长顺沿着槐树街慢悠悠的走着。长安已经戒严,接下来将要去的便是被皇甫嵩掌管了二十多年的近卫军第一卫。那也是秦军在帝国京畿地区最为强大的一支武装力量。
一匹战马急如星火的驰来。马上骑士狠狠一勒缰绳,疾驰的战马发出一声凄厉的长鸣,人立而起。骑士飞身跃下马背,紧走几步追上闫长顺的脚步。
“闫将军,接到长安电报局的电报。请您过目。”骑士恭敬地道。
闫长顺接过电报,低头洒了一眼。只感觉眼前一黑。他用力掐着头皮,僵硬的声音传出来:“殿下知道了么?”
“这个时间,殿下应该已经得知。”骑士回答道。
“我们得做点什么。”闫长顺随手将电报还给骑士,负着手走上前去。骑士亦步亦趋的跟着走了几步。上将军忽然转过身来,脸色阴沉沉的。
“全体,跑步前进。去第一卫!”他冷冷下令道。
街道上的行人目瞪口呆的看着一队杀气腾腾的士兵全速跑过。在帝都,全副武装的军人并不稀奇。稀奇的是,带队的长官居然是一名上将军。他目眦欲裂,将全部的力气都用在了奔跑上。脑袋顶上升腾起了淡淡的雾气。他胡乱擦了一把脸,把不知道是汗水还是泪水的咸涩液体狠狠擦去。转头看了一眼士兵们,厉声吼道:“你们没吃饱饭吗?加速!”
“是!”士兵们发出一声嘶吼,速度又加快了几分。
“发生了什么事?”有路人好奇问道。
“天晓得!”另一人望着士兵们的背影,喃喃地回答道。
第一卫营地。
闫长顺率队刚刚赶到,就看见了骑着快马的信使飞马驰来。信使飞身下马,将一份临时授权文书交到闫长顺手上。急促地道:“殿下有命,请闫将军接管第一卫以后,即刻出发。北上驰援石湖关。”
“明白。”闫长顺沉声答道。接过授权文书,大步走进营地中去。
凄厉地哨子吹响,士兵们在操场上集合。闫长顺孤单的站在操场正中的高台上,目光深沉的望着他们。
沉默,沉默……
过了几分钟后,闫长顺举起右臂,低沉的声音响了起来:“今日凌晨,陛下已经离开了我们。”
他的声音并不响亮,却是石破天惊。所有人都被惊呆了,面面相觑,这消息甚至比皇甫嵩大将军暴病身亡还要震撼人心。
“现在,石湖关情况危急,石湖关与天海城的补给线被魔族军掐断。陛下有命,天海城一日不靖,他便一日不归。我需要你们,去北方。把陛下迎回来!有没有信心?”闫长顺俯视着士兵们,等待着他们的回答。
“有!”
“有!”
“有!”
操场上突然爆发出一阵阵山呼海啸一般的嘶吼。闫长顺微微点头,士气可用。他便放心了。
“现在开始用餐,半个小时后出发。”闫长顺丢下一句话,看着眼前的一个个士兵:“我在这里等着你们。”
可容千人的食堂里鸦雀无声。丰盛的饭菜就摆在眼前,可是谁也没有心思去动筷子。
近卫军第一卫!他们是当之无愧的天子亲军,纵使称呼他们为“天下第一卫”也并不为过。可是,令人感到屈辱的是:当陛下最需要他们的时候,他们却还呆在长安。当陛下已经离开了这个世界的时候,他们却还在千里之外。面对着丰盛的美味,怎能安心下咽?
一名士兵的眼泪“扑嗒扑嗒”的掉落下来。悲伤……仿佛带着传染性,在食堂里蔓延开来。一个士兵再也难抑这种伤感的情绪,嚎啕大哭起来。一时间,整个食堂里发出震天的哭声。
闫长顺听到哭声,急忙赶了过来。看见几个部指挥跟着部下们一起嚎啕。此时他的心中,也是一阵阵的抽紧。他等了一会儿,等到这些官兵们稍微发泄过情绪之后。缓步走进食堂,走到了食堂最里端,前卫指挥皇甫嵩最喜欢坐着的位置。
他稳定的脚步似乎有着一种难以言状的魔力,脚步过处,哭声戛然而止。所有的目光都追随着他的背影,直到他站在那座高台上,慢慢地转过身来。
“你们能为陛下落泪,我感到很欣慰。”闫长顺轻声道:“因为你们并没有被长年的安逸磨去了棱角,心中依旧存留着血性与身为天下第一卫的骄傲。我相信,这已经成为了你们生命中的一部分。无论走到哪里都不会忘记。”
所有的官兵们都摒住了呼吸,等待着这位将军的训示。
“陛下临终前留有一句话:‘天海郡一日不靖,他便一日不回。’我的话不多,同样也只有一句问你们:你们愿意跟我走一趟,给陛下打出一个安靖的天海郡吗?”
“刀锋所指,死不旋踵!”一个中年虬须大汉站起来,掷地有声的喊出了这句第一卫很久都没有喊过的口号。
更多的人站了起来,用低沉却又决绝的口气应和道:“刀锋所指,死不旋踵!”
在第一卫官兵用这种决然的口气向闫长顺表达着胸臆的时候,闫长顺忽然仰天长笑起来。那笑声震彻整个食堂。他望着屋顶,长声笑道:“陛下,你可以瞑目了。咱秦军都是这样的大好男儿。咱大秦——亡不了!”
他长长吁出了一口气,平视着脚下的士兵们。沉声道:“既如此,我们便走上这一趟。让咱们……让咱们的陛下——风风光光的走回来!”
……
秦历715年九月六日深夜,晴。西京,近卫军总指挥部。
老白和章英夫两人对坐着,相顾默然。策士官们都识趣的退下了,这个节骨眼上没有谁还会过来找不自在。
闫峰却不怎么惧怕他们。他推开门,手里拿着一叠油墨未干的电报,朗声道:“接到长安电报。是长公主殿下,张广武大将军,左相萧南里联名发来的。长安局势抵定,首恶伏诛。陛下已逝,切切希望赢晚殿下尽早继位,以安天下。”
老白哼了一声道:“萧南里他们站着说话不腰疼。有本事过来说服那小子继位?现在,殿下已经一整天都没有吃东西了,不管说什么都是心不在焉的样子。不要说继位这种事,单是如何让他吃饭就够我们头疼的了。”
“还有一件事。”闫峰没有接他的话茬,接着禀报道:“近卫军第一卫已经于今日下午五时出发。由闫长顺将军带队,目的地是石湖关。是长公主殿下的命令。”
老白意味不明的哼了一声:“闫长顺跑得倒是挺快。魏溪那边怎么样?刚回来还能再次出发么?”
“魏溪没有问题,随时可以出发。”闫峰回答道。
“当务之急是让殿下尽快从悲伤中恢复过来。”章英夫淡淡道:“然后赶往石湖关,尽快继承大位,迎回陛下灵柩。”
“但是他现在的精神状态实在不是很好。这件事情也只有我再去说说了。”老白叹息道:“现在唯一的好消息是长安那边已经控制了局势,石湖关那边也把那位不安分的皇子给拘禁了起来。就看他何时能从这种负面情绪中恢复过来了。”
房门再次被推开,闫峰侧身让了让,看见来者愕然道:“殿下,您怎么出来了?”
“现在局势已经安定了。我去哪里都没有问题吧?”赢晚混不在意的说道。他眼神扫向里面坐着的老白和章英夫两人,沉静地道:“让白老和英夫将军为我担心,实在是惭愧。”
“你没事了?”老白问道:“要不要吃点东西?”
赢晚摆了摆手道:“我们还是商议一下如何打通石湖关的补给线这件事情吧。哪支部队出发,哪支部队留守。都需要我们仔细的斟酌一番才是。这一次出征不是旅行。而将会面对一场实打实的血战。”
“您放心好了。”章英夫答道:“西京所有的部队都听从您的调遣,并且时刻做好了牺牲的准备。”
老白点了点头附和道:“西京方面我来坐镇就是了。章英夫,魏溪随你去石湖关。加上王素那边的近卫军,总共十个近卫军卫。这种阵容,怎么也够用了。”
“那什么时候可以出发?”赢晚问道。
“自然是越快越好。”老白催促道。
赢晚道:“我明白了。那么,我将会签发第一项命令。继位的事,还是等迎回了陛下的灵柩再说吧。”
“这是两码事。”老白摇头道:“陛下的遗命是让你在西京就地继位。而追随你作战的将军和士兵们也迫切的需要这样一个荣耀。你明白?”
赢晚无奈的点了点头道:“好吧。我答应你。”
秦历715年九月七日,晴。石湖关,要塞指挥部。
在墙壁上挂着的帝国地图上,一条条黑色箭头正在向着北方这里集结。而在孙铿的手边,已经积攒了厚厚一叠电报。最上面的一份是几分钟前收到的。来自于西京。
他悠悠地叹了一口气,站起身来。石湖关当面之敌似乎察觉到了对面秦军的异动,已经放弃了绕过石湖关进攻飞艇起降场。而是开始收缩兵力,扎稳篱笆。这让石湖关的防线重新回到秦军的手里。但是这样还远远不够,把这伙敌人赶出去才是他们的终极目标。
王素已经带着主力五个卫向前移动,一方面填补石湖关要塞的防线,一方面为着打通补给线的作战做好准备。石湖关的要塞防御已经全部移交给了王素麾下的策士官们。实际上,在指挥部里,孙铿的角色更像是一个闲人。他完全插不上手,只能无奈的当一个看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