赢晚躺在床上,一闭上眼睛就是几个小时前那场殊死的搏杀。他强迫自己进入到睡眠之中,可是他依然可以听到从心底传出来的一声声冷笑。
他不想理会,但是那冷笑声似乎有渐渐增强的趋势。索性坐了起来,仰头看着厚重的帷幔。轻声道:“笑笑笑!你除了笑还知道什么?”
“我还知道你现在可不好过。怎么样,被自己亲人背叛的滋味不好受吧?”心底那声音冷冷道。
“一切还都是未知数。你可不能胡乱猜测。”赢晚感觉自己的辩解苍白无力。
“可是我已经感觉到你心中的那丝恶意了喔。要知道,我可是被你吃掉的人啊!你想什么,我全部都清楚。”那声音满怀恶意地说道。
“我们能不能不提这个?”赢晚有些可怜的低声说道。
“为什么不提?”那声音道:“在母亲的子宫内做殊死的战争,活下来的那个有资格继承皇位。嘿嘿,多么精彩的戏码?”
“够了!”赢晚愤怒道:“给我闭嘴,闭嘴!闭嘴!!!”
“我记得,我什么都记得!”那声音低了下去,犹如恶魔的低语,萦绕在他的耳边。
赢晚喘着粗气,感觉到眼前一阵阵的发黑。仰天躺倒在床上,闭上眼睛,沉沉睡去。
……
这是一片从未到过的仙境。脚底下软绵绵的,像极了小时候走过的父亲房间里的兔毛地毯。即使赤着脚,也不会感觉到一点冰凉。他依然记得,祖父因为这件事情还曾大发雷霆。后来,那条暄软的地毯也不知去向了。
眼前是一座巍峨的宫殿,雕梁画栋,美轮美奂。身穿白色长裙的宫女有的提篮进出,有的洒扫,有的修建花枝……欢声笑语不绝于耳,眼前场面似真似幻。赢晚迫切的想要走到宫殿前,可是,自己的面前像是蒙了一层轻纱一般。他不由得大急,向前猛地一挣。耳边似乎传出如同裂革一般的剧烈声响,然后他狼狈的扑倒在地。手脚冰凉,他低头凝视,那如同兔毛地毯一样的路面已经换成了白玉地板。
‘难怪如此冰冷。’他如是想道。爬起来,低头看着自己的装束。犹如幼时在寝宫中一样,只穿着睡袍,光着脚丫跑去祖父的房间里偷拿零食吃。祖父见了也不会训斥,反而吩咐侍从将零食盒子给他。并且抱着送回来。那几乎就是他童年最为温馨的画面了。他想着往事,就这样赤着脚,坦然的走上了白玉台阶。
迎面走来一个身穿军装的少年,肩膀上两颗银星熠熠生辉。他凝视着那个少年,感觉似乎从哪里见过。过了好久……也许是一瞬间。他才蓦然发现,那少年的脸庞与自己神似。他看着他,支吾着不知道说些什么才好。对面那军装少年却抢先开了口:“随我来。”他的嘴角浮现出一丝嘲弄般的冷笑。
白裙宫女们纷纷让开了道路,让军装少年和赢晚通过。巍峨的宫殿近在眼前。军装少年却没有朝那里走去,而是走到了宫殿广场前的一个小木屋中。这间小木屋非常突兀的出现在宫殿前,赢晚清楚的记得:就在几秒钟前,那座小木屋所在的地方还是一片空地来着。他有些怀疑自己的眼神,擦了擦眼睛。定睛望去,小木屋的房门上,纹理清晰可见。门把手油光闪亮,仿佛已经用了很多年。
“站在这里等着。”军装少年回头冷冷道。也不管赢晚,自顾自的推开房门走了进去。赢晚好奇的伸头看了一眼。只见房间中似乎有两个人在那里坐着,一个依稀是自己的祖父,而另一个就不知道是谁了。
等待的时间并不漫长,军装少年很快走了出来,点着赢晚的鼻尖道:“进去吧。陛下有请。”
赢晚点了点头朝他示意。缓步向前,推开门走了进去。
小木屋里堆满了书,狭窄的只能容下一个小方桌。方桌上点着一盏油灯,一个须发皆白的老者垂着头在方桌上写着什么。赢晚仔细的看,却发现自己似乎根本看不清楚。只能看到老者不停的工作,而他的身边,满满一个房间里堆积着的书卷,都是没有一个字的空白纸页。他扭转头,看到自己的祖父。赢祯正捧着一杯茶,恭恭敬敬地跪坐在方桌前,看着老者工作。那虔诚的模样,彷如面对一位绝世大贤一般。
老者使用的是帝国最常见的蘸水笔。每蘸一次墨水,可以写完一整页而不用停笔。可是诡异的是:老者虽然一直在写,可却比不上文字消失的速度。每当他写满一页翻过去时,那原本写满了字的书页便会变得光洁如新。所以他的工作永远都不能完成。
赢祯看了很久,才抬起头来,看着赢晚道:“出去走走吧。他的工作还没有完成。”
赢晚点点头,上前搀扶祖父。赢祯却是推开了他的手,轻盈的站起身来,将茶杯放在方桌上。他躬身朝着老者行了一个礼,老者只是低头忘我的工作,根本没有时间理会他。
赢祯牵了赢晚的手,退出小木屋,来到了宫殿前。令人疑惑的是,军装少年居然还在等待着他们。看到赢祯祖孙两人出来,沉默不做声的自动在前引路。三人就这么在宫殿前缓缓前行。
“你最近做得不错。我很满意。”赢祯缓缓说道,抬起另外一只手,轻轻拍着赢晚的手背。
“这都是祖父教导有方。”赢晚低头公式化的回答道。不知为何,一见了眼前这位老人,千言万语就不知道从何说起。他此时心中真想不管不顾的扑上去,对着老人大哭一场。把自己这一段时间里受的委屈全部诉说出来才好。
“你受的委屈,我都知道。”赢祯笑道:“可是,你以后是要成为帝国至高无上的唯一一人。所以……再大的委屈也得忍受着。是不是?”
“祖父说得甚是。”
赢祯松开了他的手,走向那座宫殿。逐渐消失在迷雾之中。他的声音从迷雾之后传过来:“如此……我就放心了。”
“祖父!”赢晚朝前迈了一步,伸出手喊道:“你别走!”
赢祯在迷雾里闪现了一下,微笑着朝他挥了挥手。赢晚眼睁睁的看着他走向那座巍峨的宫殿。几秒钟之后,地面一阵摇晃,那座宫殿居然拔地而起,缓缓升入空中。
“祖父!”赢晚仰头看着那座宫殿,失声喊道。军装少年不知道跑到哪里去了,眼前迷雾散尽,只留下一座白玉石阶以及一座孤零零的小木屋。须发皆白的老者居然从屋中走出来,仰头看着消失的宫殿。
赢晚情不自禁的走过去,站在这个老者面前。
老者似乎在自言自语着什么:“大厦将倾,一木怎扶?”他反复的絮叨了几遍,转头看了赢晚一眼,摇摇头又走了回去。赢晚品咂着那句没头没脑的话,一种难言的惊惶情绪涌上心头。
房门在他面前紧闭,任凭他怎么敲打,都没有再打开。正当他彷徨无助的时候,军装少年再次出现。讥诮冰冷的笑声在他的身后响起。那笑声如此熟悉,他不由得回眸怒视道:“笑笑笑!你就知道笑!”
“是啊,我就是笑笑而已。”军装少年伸出手指,指向天空道:“你看看那个……”
赢晚随着他的手指望向天空,宫殿已经消失的无影无踪了。一颗巨大的火流星坠落下来。热焰炙烤着自己的脸庞,他看着火流星落在自己面前,将那座小木屋化为一片灰烬。须发皆白的老者狼狈地逃出来,手里拿着蘸水笔和一本空白书卷。咄指痛骂着。可是,赢晚却怎么也听不懂他究竟在说些什么。
“他是谁?”赢晚好奇问道。
“他?”军装少年笑道:“那是咱们的先祖啊!”
“你又是谁?”赢晚感觉不可置信的问道。
“我?”军装少年脸上的笑容变得更加灿烂了:“我就是你啊!”
“你是我,那我又是谁呢?”赢晚疑惑自语道。
“你可还记得被你无情吃掉的那个兄弟么?”军装少年轻声提醒道。
赢晚悚然一惊,眼前军装少年迅速的变矮,变小——变成了三岁幼童,头戴虎头帽,身穿虎皮裙,脚踩虎头鞋;再次变化为襁褓中的婴儿,嘴里叼着软木奶嘴,挥舞着白嫩嫩的小手朝着他张牙舞爪;再次变为母体中的样子,因为被自己吸收,而成为了母亲子宫里的一张皮,那绝望无助的表情定格在母亲的子宫壁上。赢晚蓦地想起,自己在十二岁时看到的一个绝密文件。那上面记载了母亲的死因!以及母亲的尸检记录。他看向眼前的这张人皮,奇异的是他薄如纸张的嘴还在一张一合:“我就是你的兄弟。我可怜自私的哥哥!”
“你不是!”赢晚冷漠地道:“你不过是一个假货而已。我的兄弟早就死了。而且……那时我们都是没有意识的,我怎么会把你吃掉?”
“吃了就是吃了!你不要狡辩!”眼前那张人皮说道:“你能够存活下来,都是因为我。我会看着你,看着你……”
人皮朝着自己扑过来,紧紧地包住赢晚的脸。赢晚感觉自己快要窒息了,他拼命地挣扎!可是那恶魔一般的声音一直在耳边回荡。直到他睁开眼睛,看到章英夫。才愕然想起来:“这不过是一个梦而已。”
章英夫给他端来一碗水:“喝一点东西压压惊。白天的事情把你吓坏了吗?”
“不是。”赢晚接过杯子,回忆起梦中的场景,若有所思的道:“我做了一个梦,梦见祖父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