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历715年八月二十二日,雪。大通郡大通铁厂。
吕琛走下马车的时候感觉到外面实在太过寒冷。他不自觉的捂紧了身上的大衣。但是那样并不能让自己的感觉好一点。
“这见鬼的天气。”他咕哝着:“咸阳这时候还热着呢!”
“来了就暂时不要想咸阳了。”孙铿道:“解围之后你才能回去。第一趟需要你来跑。”
吕琛点点头:“我知道。来得时候我就在想,也许我们需要从他们的头顶越过去。那边有合适的降落场地吗?”
“已经通过鸽信通知那边准备了。不过你不要奢望那里能够太平静——毕竟是战场。”
“这个我知道。”吕琛道:“现在我们可以出发了吗?”
“可以。”
孙铿领着他来到铁厂里面,飞艇已经准备就绪,只需要砍断缆绳,就可以飞上天空。飞艇兵依次扶着舷梯走进舱室,吕琛落在最后一名。一个技术军官举着成相机拍照,画面定格在吕琛那张略微有些焦虑的脸上,这是历史性的一刻!
孙铿挥着手道:“一路顺风!”
吕琛朝着他敬了一礼,转身进了舱室。身后的舱门关闭,在艇外待命的士兵收起舷梯,将它固定在乘员舱的凹槽里。
皮靴敲击在轻木地板上发出令人愉悦的“扑扑”声。吕琛走进驾驶舱,飞艇兵转头问道:“艇长,我们可以出发了吗?”
“可以。”吕琛坐到驾驶舱正中央的一把椅子上,命令道。
“缆绳解锁!准备升空!”后舱传来士兵的报告。吕琛感觉到了自己的身体似乎变轻了,窗外的建筑物缓慢的变矮。他站起来,走到舷窗前。地面上的孙铿依然对着自己挥手。
“高度:三十米,南风一级。”
“适宜航行,收起人力桨。”
“高度:五十米,南风一级。航速三节。”
飞艇在空中笨拙的转向,然后以缓慢的速度向北进发。孙铿仰望着天空,直到它消失在漫漫风雪中看不到了时,才低下头。看见自己的肩膀已经落满了雪。
“但愿一切顺利吧。”他轻声道,返身走了回去。
人类的第一次空中航行并不是一件多么浪漫的事情。吕琛看了一眼航速表,指针稳定在了五节的航速上。一百余里的行程,大概需要八个小时的时间。也许更高的高空会得到更加优异的速度加成,但那需要放掉一些氢气以保证质量糟糕的气囊不会被胀破。吕琛可不想自己的第一次航行变成单程的,所以他也只能耐心的等待。
……
天海城。
安宇闭着眼睛喝光了一大碗面糊,摸摸肚皮,感觉最近自己的身体在明显的消瘦。他知道这个原因,不过那也是没有办法的事情。战场上去哪里找一具合适的,新鲜的女性尸体呢?所以还是忍忍吧。
“安宇!”陈暮走进来,皱着眉看了看他面前的空碗。
“呃……”安宇不合适的打了一个饱嗝,道:“有什么事么?”
“需要你的人给客人做一下引导。”陈暮没头没尾地道,但是安宇马上明白了他的意思。他站起身来,将明显已经宽松很多的军装套在身上。
“嗨,你没事吧?”陈暮有些担忧地问道。
“一时半会还死不了。”安宇漫不经心地道。他撇下陈暮,走出门去。另一个尖细的声音传进陈暮的耳朵里:“明明是马上就要死了好不好?”
“闭嘴啊!”安宇的呵斥声又传过来。他狠劲地拍了拍脑壳。里面似乎传来晃动的声音。
“等等……”陈暮走出来道:“等客人来了,你就跟着他回去吧。”
“这里不需要我了吗?”安宇耸着肩膀道。
“哇……回去,回去真好!”另一个“安宇”抢占了嘴巴的控制权。
陈暮看着他鼻孔里不住伸缩的那根触须,叹道:“有了那家伙的飞艇之后,情况好了很多。你还是回去找优蔺去弄一具合适的躯体再说。”
“好吧。”安宇没再坚持。又重重敲打了一下脑袋。一根触须从鼻孔里弹了出来,又倏地一下缩了回去。
……
尽管密封舱挡住了呼啸的寒风,但是没有办法阻止温度的下降。舷窗上凝结出了厚重的冰霜,在飞艇顶部的两个机枪射手不得不频繁的去承担清扫雪块的危险任务。不过,在行程接近三分之一的时候,好了一些,虽然气温依旧很低,可是至少雪已经停了。天气还是阴沉沉的,云层似乎压得很低。以至于吕琛产生了高度上的错觉,频繁的注视着高度表。
“前方看见一座城市!”
终于,吕琛听到了令人激动的报告声,他猛地站起来,走到舷窗前朝外望去。
“是那里没错!”吕琛激动地喊道。领航员在航空图上绘出了最后一个图标,拼图完成了。
安宇仰望着天空缓缓逼近的庞然大物。人类没有魔法,但是也能飞上天空。他忽然有些畏惧,假以时日,不知道他们能够成长成什么模样。也许到时候,被奴役,被屠杀的就是魔族这一边了。不过,那还是一件很遥远的事情。他自嘲地笑了笑,调转马头,朝城市方向奔去。
这是一场别开生面的拔河比赛。飞艇在比赛中不敌数百名人类士兵和地心引力缓缓地被拖到地面上。士兵们累得够呛,可是更让人欣喜的事情还在后面。蚌状货舱门打开,一箱箱弹药呈现在他们眼前。吕琛走上来,第一次面见帝国皇帝想不到是在这样的场合。他激动的嚅喏着嘴唇,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赢祯已经虚弱到不能行走的地步。他蜡黄的脸上透着一丝不祥的晦暗。艰难地仰起头,看着眼前这个中年人,忽然笑道:“是吕家的。我见过你。”
吕琛深深鞠了一躬,哆嗦着道:“吕琛拜见陛下。”
“这样的古礼好久没有见过了。”赢祯慨叹了一句。展颜笑道:“我听孙铿说过,要为你申请一个爵位。要不是战争突如其来,这会儿你早就拿到那原属于你的奖赏。”
吕琛听闻陛下赏识,眉宇间的喜色几乎掩藏不住。他急促的喘了几口气,颤声道:“若论功行赏,孙铿的功劳要比吕琛高得多。若是没有他,吕琛此时恐怕还在长安花楼里买醉。”
赢祯无声笑笑道:“这是你应得的,不必推辞了。”说完他招了招手,早就有侍从走上来,将准备好了的空白文书呈了上来。赢祯拿起笔,在文书上填了自己的名字,又用了印。嘴巴一呶,示意侍从将文书交给吕琛。
吕琛双手接过,看到文书上黑笔所写的“国士”两个大字时,欢喜的几乎快要晕过去。他日思夜想,做的最美好的梦里不过是得到了一个“乡士”的头衔。而如今美梦成真,他岂能不乐?可是抬眼看到皇帝陛下那张憔悴苍老的脸时,他按捺住自己的心情,将文书收入怀中。垂手敛肩,等候着陛下的垂询。
“行了,我也倦了。”赢祯打了一个哈欠,懒洋洋地道:“你这就回去。文书我开给你了,可是勋章这会儿可没办法给你。等到回了长安,再补给你如何?”
“一切全听陛下安排。”吕琛恭声道。
……
在“火神”机关枪的掩护下,百十个秦军跃出战壕,走向面前这个鲜血染红了的战场。
“听说了没有?”潘佳双手抱着秦五式转轮步枪,走在最前面。
“听说什么?”隆志良疑惑问道。
“一个小时前,有一个大家伙给咱们送来了急需的弹药。又带着四十多个重伤的弟兄飞回去了。”
“飞?”隆志良瞪大了眼睛。
“是啊,飞回去了。”潘佳翻开一个濒死的魔兵的身体,然后毫不留情的将刺刀捅进他的胸口。
没有听到身后同伴的动静,他疑惑的抬起头,看着隆志良依旧呆滞的表情。笑道:“想什么呢?”
“你开玩笑吧?”隆志良道。
“我吃饱撑的!”潘佳将刺刀拔出来,在魔兵那身破烂的衣衫上蹭了蹭血迹。
“地雷带着呢吗?借我一个。”一个邻队的士兵走过来问道。
“带着呢。”隆志良解下背包,从里面拿出来一个黑黝黝的铁疙瘩交给他。
“给他干嘛?”潘佳不满的道:“咱们这边少一个,明天就少杀一个魔崽子!”
“一会我回去拿就是了。”隆志良道:“城里又不缺这个!”
“说得也是。”潘佳又看到一个魔兵,上去一道搠了一个对穿。两人说着话往前走,已经接近了胸墙的附近。
“回去吧?”隆志良有点害怕:“再往前走,机枪手可就看不见咱们了。”
“怕什么?”潘佳满不在乎地道:“城墙上还有咱的了望哨呢。”说着,他攀上胸墙朝着远处魔族军营地望去。
隆志良在下面担心不已,听到潘佳哎哟一声,一屁股蹲从胸墙上掉了下来。
“咋回事?”隆志良抢上前去,按着好友的肩膀问道。
“逗你玩呢。”潘佳见他上当,咧嘴笑道:“回吧。那边什么也没有。”
隆志良气得飞起一脚,虎着脸道:“你耍我是吧?”
“就耍你了,怎地?”潘佳一边小步往回跑一边笑道。
两人说说笑笑的往回返,夕阳将金色的光辉洒在他们身上。他们没有注意到,刚刚走过的地方,有一具尸体微微颤动了一下。
夜幕降临,秦军阵地上依旧戒备森严。白亮的光柱扫过胸墙,一切看上去和往日一般平静。但是,尸横累累的战场此时却发出异样的沙沙声。仿佛一群甲虫,爬过战场。
“这是什么声音?”一个秦军士兵疑惑地问着。
“大概是什么虫子出来找食吃吧?”另一个秦军士兵侧耳听了听然后回答道。
“这天气怎么会有虫子?”
“天知道?不过我听说这块草原邪门的紧。”
……
探照灯照射不到的地方,有一具尸体缓慢地活动起来。他扶了扶自己已经断掉一大半的脖子,然后随便抓起身边的腐烂肉块填进自己的嘴巴里。
他吃的很努力,很认真。蛆虫从嘴边掉下来,他敏捷的伸出手,捉住蛆虫,重新塞回嘴巴里去。身上的伤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愈合着,他警惕的看了一眼远处散发着危险味道的人类阵地,全身匍匐在地上,一点一点扭动着躯体,往魔族军营地那边爬去。
越过胸墙之后,他才感觉好了一点。这时候他站起来,扭转头四处看看。黑暗视觉给了他一定的视力,但是一只眼睛恢复的不是很好,视野有些狭窄。他看到了一个同伴刚刚从胸墙那边越过来,正朝着自己走过来。
他们对视了一眼,发音器官并没有完全恢复。又等了一会儿,他们又感觉到那熟悉的召唤。他们凭着本能向前,一步步踏入到一个隐秘的营地中。
“小姐,投放出的八千只虫卵回来了六千五百个。”一个巫医恭敬地回禀道。
“我知道了。”艾尔背对着他,冷淡地声音传过来:“把这些肮脏的虫子分配到各个前锋千人队去,我不想看到它们。”
“如您所愿。”巫医答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