萨明还没有来得及感到害怕,一声巨响就在附近不远处猛地将所有人吓了一跳。
所有人扭头看向声音发出的方向,只看见一团浓黑的烟雾缓缓升起来。似乎还夹杂着一股新鲜的血肉味儿飘到他们的鼻端。
“注意脚下!”带队的督战军官大声喊了起来。多诺下意识的脚下看了一眼,但是他只看到了一张惨白的死人脸。正纳闷的时候,自己的左侧再次发出一声巨响。一个法师学徒仿佛纸人一样在爆炸声中被拆的粉碎。血肉残渣溅到脸上,混合着汗液,缓缓流了下来。多诺吓得一怔,顿住了脚步不敢再往前走。他一停下,身后的人自然也不走了。一时间阵形产生了小小的混乱。
军官看到他的迟疑,愤怒地骂道:“别停下,你想死吗?继续前进!前进!”
多诺急忙向前走了几步,他很聪明的踩着尸体向前。这样一来,虽然靴子脏污不堪,但踩到那些要命的炸弹的危险却降低了。军官学着他的样子走了几步,发现是安全的,急忙顿住脚步,回身高喊道:“踩着尸体走,不要踩空地!”
多诺有些郁闷,拍打着自己脑袋,怪自己怎么没有提前说出来。身后又传来一声巨响。他转头看去,只见那督战军官已经不见了,他原来站着的位置留着一个饭盆大小的坑,坑的边缘还袅袅的冒出一缕缕青烟。
督战军官阵亡是常有的事情。第二个督战军官走到前列来,却没有看到多诺千夫长的踪影。
“你们千夫长呢?”第二个督战军官扯着嗓子喊道。
“不知道。”
“没看见。”
“大概炸死了吧。”
“……”
千人队依然在前进,少了千夫长的指挥后队形变得有些混乱。不过有他的时候队形依旧好不到哪里去。所以这没有什么太大的困扰。军官刚刚接管了指挥权,秦军阵地上就响起了隆隆的炮声。
空中出现了十几条烟迹,萨明知道那是人类的大炮正在“发言”。看那炮弹的轨迹,他并不感到有多害怕。那显然不是冲着自己来的。估计后队有人要倒霉了。被这种十几斤重的铁弹丸击中可不是一个身体上多一个洞那样简单。
队形忽然散开了,与人类交锋多日之后,魔族军已经学到了一些东西。比如冲锋时队形不能凑得太紧。每个士兵之间至少拉开两米的距离。这样一来,虽然在局部没法形成优势兵力。可是却有效的降低了人类远程武器——尤其是火炮的威胁。
队形松散意味着冲锋即将达到最后阶段。多诺千人队前列最直观的感觉就是人类的弹雨忽然显得密集起来。每一次呼吸的时间都有人倒下,再也爬不起来。不过,魔族军的反击也造成了人类的伤亡。隐藏在队列中的弓手和法师学徒将手里的武器发射出去。学徒手中所持的法术卷轴绝对不是样子货,碗口大小的火球飞出,总要带走几个人类士兵的性命。不过,这也招致了人类士兵更为疯狂的报复。负责发射的法师学徒往往在下一刻就被人类的集火射击打成蜂窝。
距离人类堆积的土堆只有五十米,这是一道无法逾越的死线。人类的阵地前有一种会发出“咕咕”怪叫的恐怖武器,它所发射出来的一条条火鞭,将每一个想要冲上前去的魔族士兵扫倒在地。
如同削皮机一样精确有效的杀戮持续了短短几分钟。战场上出现了短暂的宁静。眼前的三号奴工城就如同一张巨口,毫不留情的吞噬着性命。多诺千人队只剩下了不到五百人,他们一哄而散,被后续涌上来的米洛斯和唐纳千人队的前排士兵砍倒。聪明如塞恩斯一样的人,拉着萨明,拖着一个半死不活的伤兵绕过了正在冲锋的阵列。
“好了,你们可以把我放下来了。”多诺低声道。
“啊!竟然是多诺大人!”萨明吓了一跳,赶忙把这狗头人放在地上。多诺大口呼吸着空气,抱怨道:“我没有死在人类的炮火下面,却要被你们这两个小鬼头给掐死了。”
“啊……真是抱歉呐。”塞恩斯讪笑着,此时三人已经离开了危险地带,附近有一些幸存下来的千人队士兵正在朝着他们集结。
“接下来咱们该怎么办?”塞恩斯问道:“我们的攻击没有成功,反而还险些冲乱了后续部队。多诺大人,您可要倒霉了。”
“放心,这个包在我的身上了。”多诺拍着胸脯道。为了活下去,他可以放弃一切。地位、尊严、荣誉、面子都可以不要。看到士兵们走近过来,多诺白眼一翻,直挺挺地倒在地上。
萨明吓了一跳,赶忙伏下身子,摇晃着狗头人喊道:“多诺千夫长,多诺大人!您怎么样?”
多诺一只眼睛睁开一条缝,看着一脸惊慌的萨明。他隐蔽地抬起手,掐了他一把。塞恩斯看到多诺的小动作,装作若无其事的一脚踢在萨明的屁股上。
一个胳膊受伤的百夫长走过来,看见三人。问道:“什么情况?多诺大人怎么啦?”
“多诺大人奋战太久,以至于受伤过重而昏过去了。”塞恩斯煞有介事道,撕开一个还没有用过的治疗卷轴,念了一句咒语,投放到百夫长和多诺的身上。
“哎哟,那可真糟糕!”百夫长“惊慌失措”地喊道:“快来两个人,把咱们的千夫长抬回去!”
百夫长的大脚似乎无意踩到多诺的手上,多诺痛得龇牙咧嘴,却没有办法站起来报复这个可恶的家伙。好在担架和侥幸没有受伤的士兵很快过来。几个人七手八脚的把多诺抬到担架上,然后这支七零八落的队伍朝着魔族军后方大营返回去。
后方伤兵营地中。
两个巫医围着已经“昏迷”的多诺探讨着。前方鏖战正酣,伤兵络绎不绝的被抬到营地。累得像死狗一样的巫医很高兴能够有一段清闲的时间。
“这家伙可真是命大。”巫医甲说道:“这是第四次担任炮灰千人队的千夫长了吧?居然还能够活着回来。”
“噤声!”巫医乙严肃地打断了巫医甲:“正是因为有这个家伙的存在我们才能够在每天繁重的工作中稍稍喘上一口气。你想要让营地里所有的家伙们都知道这个秘密吗?”
“说得也是。”巫医甲悻悻说道:“不过我们已经休息的够久了,似乎大巫医长正在看我们……该死,他走过来了。”
两个巫医手足无措的看着大巫医长。大巫医长轻咳了一声道:“这个军官怎么回事?”
巫医乙抢着说道:“报告大人,他是脑袋受伤。”
“我认为是内脏受伤。”巫医甲反驳道。
“不!”巫医乙瞪着巫医甲:“是脑袋受伤!”
“抓紧给他包扎一下送到后方去吧。”大巫医长打断了正在斗气的两个人,意味深长的道:“我们还有更多的伤员需要诊治。”
“是的,大人。”两个巫医同时恭敬的回答道。
萨明和塞恩斯无所事事的站在伤兵营地的寨墙外面。寨墙将伤兵营地与外界隔绝,里面是地狱,而外面是人间。百夫长走过来,看着两人道:“你们好,我是格列。里面那个家伙唯一的朋友。”
“你好,格列大人。”萨明和塞恩斯一起问候道。
“不是什么大人啦。”格列百夫长摸着后脑勺不好意思地道:“我只不过是一个小卒罢了。”
三人正闲谈着,正好看见几十个杂兵抬着十几副担架走出来。多诺躺在担架上睡得正香甜,两个杂兵将他顿在地上,又走回去。伤兵营里还有多的数不清的尸体要搬运。偶尔搬一个活人出来实在是了不得的大新闻。
目送着其他杂兵将担架上的尸体抬到更远的地方。三人的心情都有些沉重。能够抬回到伤兵营地接受诊治的人至少是个百夫长级的军官。这意味着今日的战斗又将有数不清的性命倒在人类的屠刀之下。
格列踢了多诺一脚,粗声粗气地道:“赶快起来吧,别装死了!”
多诺睁开双眼,看到他们三个,虚弱的问道:“我是在哪里?他们都走了么?”
“是啊,走的一个都不剩了。”格列道:“赶快回去吧,回去以后说不定还能混上一顿午餐。”
“啊,午餐!”多诺的眼睛发亮,他一骨碌爬起来,揽住格列的肩膀道:“走走走!我们赶紧去吧。”
“你们看,他就是这样一个家伙。”格列摊着手朝两人抱怨道。
四个人一起回到营地中。今日的战斗,炮灰营里只回来不到三分之一的士兵。不过多诺并不如何担心,米卢斯大人需要炮灰的存在,也肯定会给他补齐所有的差额。也许用不了到晚上,这个营地又会被新来的士兵填满。那跟自己无关,多诺只想活到战争结束而已。
午餐还算丰盛,在少了大半人分享之后,多余出来的肉类居然能够让多诺和格列饱餐一顿。炮灰唯一的任务就是死亡,所以他们也不需要太多的食物。多诺心安理得的攫夺了所有士兵的肉类配额,与格列一起,盘腿坐在帐篷里。格列端起一个大碗,碗里盛着劣质的葡萄酒。他笑道:“敬大家,我们又活过了一天!”
多诺端起酒碗,言简意赅地道:“敬大家,我们要继续活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