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历715年七月三十一日,晴。玉门城西七里修路工人营地。
“开饭啦,开饭啦……”伙夫提着大桶扯着大嗓门喊道。厨子的厨艺不一定好,但是嗓门一定要高。这话说得一点也不假,肥头大耳的伙夫话音未落,工人们成群结队的端着大碗跑出来,把伙夫围在中央。
如此场景在每一个营地上演。每一名工人每日除了能够领到三钢元的日薪外,还有虽然有些粗陋,但是准定管饱的一日三餐;以及一套结实耐磨的工作服。大部分工人都没有在这里长久呆下去的打算,只是准备熬过西北这个难捱的漫长寒冬,然后等待着次年开春的时候回到阔别已久的家乡。
李云晓挤在人群里,他不似那些拖家带口的难民,只是光汉子一个。因而发给的工作服第一时间就穿在身上。而不是像难民们那样把那件工作服收起来留给自家孩子,而自己依然穿着带出来的破衣烂衫。
深蓝色的工作服穿在身上有鹤立鸡群之感。李云晓脸上带着冷漠的神色,仗着自己身高体壮挤在最前面。伙夫忍不住多看了他几眼,冷笑道:“周裳,你这夯货吃饭总是跑在最前头,干活总是落在最后头。真不知道招工的把你招来有什么用处?”
李云晓只想在这里混个饱肚,听伙夫揶揄,也不争辩。讪讪笑着将手里的碗凑得近些。伙夫终究给他盛了碗稀的,又塞给他两个馒头。嗤笑道:“吃吧,吃吧……噎死你这个不干活光偷懒的。”
若是旁人听了这话,怕是要臊得想要钻进地缝里去。可是李云晓却是脸皮厚如城墙,接过馒头一口咬下大块,端着稀粥从人群中挤了出去。他蹲在一座帐篷的角落里狼吞虎咽,几口就把食物咽进肚里去。拍拍肚皮感觉不是很饱,想了想端起大碗又溜到另外一个营地,看看有没有机会能再混上一碗稀的。
邻近的营地里一个干瘦的伙夫正在分发早饭。这个伙夫不似李云晓自己那所营地的伙夫强壮。被蜂拥而来的人群挤得跌跌撞撞,险些就把粥桶打翻。干瘦伙夫气得大骂,护着粥桶不给这帮饿狼舀了。李云晓端着碗走上前去,三拳两脚将几个想要扑上去抢食的工人打翻在地,冷笑道:“一帮夯货也想跟爷抢?都给我老老实实的在后边排队!”他晃了晃碗口大小的拳头,威吓着朝着众人比划。众人哪见过这种蛮横的,老老实实的站好了队。干瘦伙夫见有人救急,心里感激的很。见他将大碗递过来,也不多想,狠狠地给他盛了满满一碗稀粥。李云晓端着碗扬长而去,干瘦伙夫这才想起这人似乎不是自己所管束的营地工人。
……
距离工人营地不远处的军事研究院临时营地中,技术员们也正在用餐。只不过他们的伙食要比工人们好得多,平时负责站岗守卫的城防军士兵对于这些技术人员也是恭敬有加。
李钊把饭碗搁在简陋的小木桌上。车长赵玉笑道:“这司炉吃得多情有可原,你这舵手吃得多可就奇了怪了。”
李钊看着他笑道:“我个儿大还不行?”
赵玉还待取笑几句,一个技术官走过来,拍着他的肩膀道:“赵玉,去准备一下。有客人要看你们表演了。”
“别这么说啊!”赵玉假装不满的道:“说得我们好像马戏团的猴子似的!”
“你要是不愿做猴子,我去马贵那个车组。”技术官假意要走。赵玉急忙拉住他,谄笑道:“别,别……我开玩笑呢。弟兄们都闲得发疯了。您稍等,我这就召集人去!”
技术官掏出怀表看了看道:“给你三分钟时间召集人手做好准备,三分钟后我听不到你的蒸汽车发动,立马换组!”
“一分钟!”赵玉给他伸出一根手指。转身一溜烟跑了。
秒针还没有走完一圈,技术官便听到院外传来蒸汽车响亮的轰鸣声。他满意的点点头,迈着方步踱了出去。
一个蒸汽车组乘员有三人:车长,舵手和司炉。开蒸汽车可不是一个轻松的活儿,三人一通忙活后,总算让这个大家伙顺利的运行起来。技术官看他们已经准备就绪,急忙回到指挥部那边回报。
孙铿和公输敬已经走到院子里,看到滚滚的黑烟腾空而起。公输敬侧耳听了听,笑道:“真是令人迷醉的声音。”
孙铿却不以为然道:“只是一个代用品罢了。你得时刻记着我们的目标。”
公输敬略有些失望的摇摇头:“但是我可看不到曙光。”
“正如太阳每天照常升起一样,天总是要亮的。”孙铿一语双关的道:“我们去看看吧,别让客人们久等了。”
……
李云晓满足的打了一个饱嗝,帝国西北边境的早晨还是有点凉意。他双手笼在袖中惬意的晒着太阳。初升的朝阳温暖而柔和,李云晓仰着脖子,恣意的享受着。
忽然,他感觉到有人在逼近自己。猛地睁开眼睛看见几个难民工人正不怀好意的朝着他走过来,领头的那个似乎有些面熟的样子。李云晓知道来者不善,于是赶紧爬起来想要躲开。但是为首那工人猛地扑上前去,一脚踹在他的屁股上,踹得他踉踉跄跄几步,顺势倚住墙根,面无表情的看着几人。
“跑啊,怎么不跑了?”为首那工人抱着膀子冷冷道:“冤家路窄啊!偷我难民证的时候想没想到你会有今天?”
“你说什么,我听不懂。”李云晓故作懵懂的道。
“装!接着装!”周尚冷哼道:“哥几个,给我上!打死了有我兜着!”
好汉不吃眼前亏!李云晓眼珠一转,转身就逃。几个工人一把没拉住,感觉这家伙似乎像条泥鳅一样滑溜。四五人围追堵截都没挡住,愣是让他逃出了营地。周尚狠狠骂道:“追上他,扭送到城防军哨站去!偷我的证件,指定不是什么好人!”
李云晓在前面逃,周尚和他的同乡在后面死追不放。工人营地里每天都有斗殴发生,因此大多数人也就把这当成一场好戏。不少人大声叫好,就连城防军也把目光注视到这追追打打的几人身上。
李云晓心知不妙,围观的人越多,自己的身份暴露的可能就越大。返身看着依旧紧追不舍的周尚一眼,心里涌起一股杀机。索性转身朝着远处一座营地跑过去。跑了没几步,便听到那营地中发出一阵轰鸣,伴随着一股股浓密的黑烟升腾而起。周尚几个以为营地里发生了火灾,吓得顿住了脚步,不敢再追。李云晓却是不管不顾的闷头逃跑,绕到营地后面消失不见了。
周尚终究不敢追过去。几个人站了一会儿,看着营地里黑烟越来越小,渐渐的白烟升腾起来。轰鸣声越来越近,周尚定睛一看,竟然是一辆奇怪的蒸汽车缓缓的从营地中行驶出来。
“这东西好生奇怪!”一个同乡惊奇叫道。
周尚毕竟见得多些,没好气道:“有什么奇怪的,只不过一个火车头罢了。”
“你胡说!”同乡嗤笑道:“火车怎么没有铁轨呢!”
周尚一时语塞,反正这会已经抓不到那个可恶的小偷了,就在这儿看会儿这稀罕物事吧。那小偷只要在营地里混饭吃,总是还有再碰到的机会。到时候联合了城防军把他抓住,说不定还有大功劳等着自己呢!
轰鸣声把营地里的工人们都吸引过来。大家对着那火车头模样的蒸汽车品头论足。一个工人正胡吹海拉着,冷不防背后吃了几鞭子,回头一看,只见几个身穿华贵制服的家奴,肩上背着锃亮的步枪,恶狠狠的瞪视着他。工人敢怒不敢言,急忙让开了道路。那家仆又瞪了他几眼,这才躬身谄媚得道:“小姐,这边请。这帮泥腿子把路都堵上了。”
姚真真无视家奴的谄媚,走到蒸汽车前,仰头观看。这时候公输敬赶过来道:“姚小姐,是不是要乘坐一下感受一番呢?”
蒸汽车的后车厢已经安装了一个类似马车的车厢。乘客大可不必享受妘千桓那样的待遇。姚真真想要和孙铿一起,可是却没有看见他的身影,不由得有些失望。她摇摇头道:“有什么好坐的?我已经看了,该回去了。”
公输敬有些气馁,依旧还是努力道:“姚小姐为什么不试一试呢?要知道,除了妘家三少爷,这辆蒸汽车还从来都没有客人登上后车厢呢。”
“叫你们院长来陪着我还差不多。”姚真真不屑的看了他一眼道。
公输敬回头,却没有找到孙铿的踪影。心中有些着急,急忙安排了一个技术官去找他。自己陪着这位尊贵的客人前前后后围着这辆蒸汽车转了起来。
过了一会,孙铿被技术官拉来。公输敬见他不情不愿的样子,急忙撇下姚真真,走过去打躬道:“院长,为了咱们的蒸汽车。你就牺牲一下吧。”
孙铿知道他的迫切心思。蒸汽车的军用生产统统交给了皇帝陛下,而民用型生产则依然保留在军事研究院这边。当初为了能够尽快让蒸汽车投入生产,公输敬大把大把的投入资金。不仅把土建处未来十年的经费花的一干二净,他个人还欠下了皇家大笔的债务。如果说有一个人迫切的期待着蒸汽车能够卖个好价钱,那么这个人非公输敬莫属。孙铿有些为难的看看他,又看看旁边似笑非笑的姚真真。重视叹了一声道:“行吧,我帮你这一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