坎恩看着一行人从大队脱离,沿着小路冲了出去。他喟叹了一声,将弓弦缓缓松开。眼睛注视着几百米处那辆停在路中央的马车,低声自语道:“现在……游戏开始。”
这是韩康第一次站在孙铿的身边执行护卫任务。他不免有些紧张,感觉小腹鼓胀着。要不是这时候身在战场,贸然下车会被暗藏的弓箭手来个穿胸而死,自己似乎随时都能尿出来。
孙铿抬头看他坐立不安的样子,不由得笑道:“怕么?”
韩康本能的点头,但很快又摇摇头。孙铿看得好笑:“你到底是怕还是不怕?”
韩康想了想,决定还是遵从本心的回答:“……怕。”
“没什么好怕的。”赵乙站在车厢外,闷声斥道:“生死不过一瞬间的事情,疼一下就过去了。”
“可我还有婆娘孩子啊。”韩康倒是不怎么害怕赵乙,忍不住出声分辨道。
“在场的哪个人没有父母亲人?赵乙哼道:“穿着这身军服,就得生受着这种生活。这是咱们的职责懂吗?”
职责……韩康品咂着这个词。低头看了看身上这身黑底红边的笔挺制服。肩膀上那颗红铜色的小豆子也不像往日里那般柔和,反而有些刺眼了。他有些迷茫,看着孙铿,又看看窗外警戒的赵乙。一时间忘记了尿急的事情。
护卫们比起上次遇见时更加老练。目标也耐心的呆在车厢里不肯出来。坎恩看着夜色降临,知道最好的射击时间即将消失。到了夜间,他们步行鹰族和鹰族可大不一样。到了夜间几乎和瞎子一样,不能再留下去。接下来,就该按照之前的约定去做了。他张弓搭箭,瞄准了车厢。
“哆!”车厢壁上发出一声响。韩康吓得捂头蹲在地下,孙铿看着眼前车厢壁上透过来的三棱箭头,一时间冷汗冒出来。外边的卫士们盲目的射击了几枪。赵乙挥手命他们停止射击,朝车厢里望了一眼,看见惊魂未定的韩康,嗤笑道:“人都走了,还蹲着干什么?站起来!”
如果三棱箭再向右移动一寸左右,就会准确的扎进孙铿的太阳穴。到时候神仙难救。可是这个世界上什么都有,就是没有“如果”。说不清是潜藏在暗中的刺客倒霉还是孙铿命大。赵乙心有余悸的看着那支箭矢,叹道:“这家伙是个好手!仅凭着马车吃重的部位就猜透了你的位置,我建议您还是离战场远一点。招惹上这样一个家伙,您以后可要小心一点了。”
“我会注意的。”孙铿道:“敌人这是已经走了吗?”
“是,我们暂时安全了。”赵乙回答道:“我已经让弟兄们去搜查可能的射击位置,看看有没有什么收获。”
……
赢晚被章质夫硬生生的留在指挥部。他冷冷的瞪了张英夫一眼,低声斥道:“愚蠢!你们两个怎么都回来了?”
章英夫冷汗涔涔而下,垂首不语。张广松看了章质夫一眼,劝道:“质夫,现在不是训斥的时候。赶紧想出办法应对才是。”
张复亭请缨道:“属下立刻带着护卫前去接应。”
“不光是这个问题。”章质夫摆手道:“有魔族混进城来,到底有多少人?他们的目标是什么?我们几乎一无所知。命令玉门四门戒备!大将军,麻烦你在这里坐镇,我去前线探查一番。”
章质夫虽然是玉门防线总指挥,但是资历不足。目前还是距离大将军一步之遥的一级上将军。张广松是他的副手,却是大将军的衔级。因而,章质夫对他多少还要客气一些。
张广松沉吟道:“你是主将,还是坐镇中枢得好。前线和玉门城中还是我去探查一番罢。”张广松是一个做副手的好材料,多年勘磨总算熬到大将军一级,这样的升迁资历倒是和他的兄长大有不同。
章质夫也没有推辞,便答应了他的请求。张广松带着卫队便风风火火的出门去了。章质夫在指挥部连着下了几道命令,看见章英夫和张复亭两人还干站着,不禁训斥道:“愣着干什么?还不快去草棚区把孙铿给接应出来?等着给人收尸吗?”
章英夫两人得了军令,这才讪讪的出来。两人相视苦笑一声,各自骑上战马,带了精锐的指挥部卫队,前往草棚区去了。
夜幕将玉门城彻底笼罩,赵乙带着几个卫士小心的走到步行鹰族曾经呆过的伏击点内。一个精通机关埋伏的卫士检查过四周后,朝着赵乙点了点头示意安全。赵乙这才放心的走进去,这是一间废弃已久的草棚。看来对手很小心,临走前清理了所有的痕迹。但是百密一疏,还是有线索遗留下来。
妘府,孙铿别舍。
赵乙脸上露出玩味的笑容,拈着一枚捡到的徽章丢到孙铿面前的书桌上。
“这是什么?”孙铿拿起来看了几眼,只见这是一块圆型金属徽章。看材质应该是钢制的,打磨的很是光滑。徽章的正面刻着几缕云纹,背面刻着一个隶书的“妘”字。
“这个得问问妘铁衣了。”赢晚走进来看着孙铿手里的徽章冷声道。
“哪儿来的?”孙铿扬起脸看赵乙。
赵乙道:“是从那个伏击点捡到的。有一个疑点不得不提,对手一切收拾的很干净,但是只有这个徽章留下来了。”
赢晚显然对于妘家缺乏信任感,摇头道:“依我看,这件事情和妘家脱不开关系。”
孙铿把玩着那小小的徽章,笑道:“妘家还真是有钱,居然用钢材来打制家族中人的徽章。”
赢晚无声笑笑:“妘家可是西北一代有名的豪富,手里掌握着一座铁矿,一座玉矿,长安名门街十家玉器店有八家是从他这里进货。”
两人正说着,妘千桓走进来,关切的道:“听闻院长今日遇袭,特地带了些酒过来,给院长压压惊。”
赢晚讥笑道:“妘家消息果然灵通。院长刚进门,你就得信了。巴巴得跑来,是来打探消息的吧?”
妘千桓莫名其妙看着他,干笑道:“这话从何提起呢?”
孙铿笑道:“今天捡了一个好物件,请三少爷看看这是什么?”说着,将手里的徽章递到他的手上。
妘千桓接过徽章,脸色一变。抬起头朝着赢晚道:“这是污蔑!我妘家忠心事大秦,可鉴日月!”
赢晚只是冷笑,转身气冲冲的走出去。妘千桓见他误会已深,转头看着孙铿,苦笑道:“院长也不信我?”
“刚才赵乙还说起这个事情。”孙铿示意他稍安勿躁,淡淡道:“伏击我们的那个人,伏击点清理的很干净。偏偏留下了这个徽章,如果我们中了这么拙劣的离间计,那只能说明我们太蠢了。”孙铿这么一说,显然是把赢晚罩了进去。
妘千桓听孙铿这么说,顿时放下心来。赞道:“院长英明。”
孙铿直接将他的奉承无视,接着道:“但是,我们需要想一想,你们妘家这是招惹了什么人,敢冒着这种风险拉你们下水。三少爷,最近你可是得罪了谁?”
妘千桓心里快要将几千里外的某人骂的狗血淋头。脸上却是一点风声不露,故作迷惑的道:“我也不知道是谁这么大胆。大概是生意上的对手吧。”这话半真半假,孙铿见他不愿意说,也不强求。只是转过头淡淡的道:“生意上的对手?也真是大胆。不过,我看赢晚对你们似乎成见已深。他以后是要做皇帝的人,若是他对你的观感不好……”
妘千桓知道孙铿话里的意思,笑了笑道:“这个事情家里自有安排。院长既然无事,那么我便告退了。”
孙铿无声点头,妘千桓微微施礼后出门。看着赵乙,笑道:“你以为如何?”
赵乙沉吟道:“妘家就算不是凶手,也必定是知情者。妘千桓说话不尽不实。”
迪亚西罗本来在孙铿床上补眠,听到书房里话语声,两根腕足扬起揉了揉眼睛,迷迷糊糊的爬起来,摇摇晃晃地爬进书房。此时赵乙正要出门,一双大脚险些将它踩到。迪亚西罗尖叫一声,四只腕足乱舞,赵乙及时收脚,回头看着孙铿笑道:“没想到院长您还将它养着?”
“就当养只宠物吧。”孙铿头也不抬的道。
赵乙摇摇头心道:“这家伙还真是胆大。”顺势一脚将迪亚西罗踢到孙铿身后,转身也走了出去。
迪亚西罗爬上书桌,看到孙铿把玩着手里的徽章,好奇的凑过来,嗅了嗅道:“我闻到了一个熟人……不,熟鹰的味道……”
“哦?”孙铿将徽章丢到它的头上:“再给我嗅嗅。”
“是个步行鹰族!”迪亚西罗小狗一般在徽章上胡乱嗅着,沉吟道:“他很年轻,而且,自信心也很强……我想想,他是坎恩!”
“我记得,你说过自己是个幼生体。”孙铿凝视着他冷声道。
“啊……哈哈。”迪亚西罗伸出一根腕足擦着并不存在的冷汗,干笑道:“我说过吗?我很小的时候见过它。的确是坎恩无疑。步行鹰族中数一数二的神射手。主人,你怎么会招惹到他?”
“这么简单的事情你会不知道?”孙铿看它急于转移话题,屈指弹了它的脑门一下。
“我是幼生体嘛。”迪亚西罗见他没有发怒的意思,腕足抱住孙铿的手腕,撒娇道。
“这话说来就长了。”孙铿幽幽道:“不过,现在不是说这话的时候。你再闻闻,看还有没有什么线索。”
迪亚西罗踩着徽章,在空气中嗅了嗅,低声道:“所有的人都在说谎。”
“哦?”孙铿奇异的看着它:“这话怎么讲?”
“你先告诉我,坎恩为什么想要杀了你。”迪亚西罗眨巴着眼睛狡猾得道。
“跟我谈条件是吧?”孙铿狞笑着大手覆上来狠狠揉捏。迪亚西罗惨叫着被捏圆揉扁。过了好一会,它才气喘吁吁的求饶道:“主人,我错了,放过我吧……啊啊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