宿舍里,齐修给庞春江和金辉打来一盆热水,浸了两块毛巾。给他们敷在背上。金辉惨叫一声,似乎昏过去。庞春江咬着牙挺着,齐修看他背上血淋淋的鞭痕,啧啧的叹了一声;转头看金辉,金辉的背上光滑溜溜,一点伤痕也无。不由奇道:“胖子,你叫的那么惨,怎么背上不见伤痕?”
“我这是天赋异禀。”金辉得意洋洋道。
“呸!”萧孟骂道:“这个奸猾的胖子叫得那么惨,没看最后那行刑的师兄最后都不忍下手了?反倒是春江你,一声不吭的,给你行刑的师兄唯恐下手不重,最后连汗都累出来了。”
“疼痛让人清醒。”庞春江咬着牙挤出一句话来。
“你这叫自虐。”萧孟埋怨道。拿了伤药,给他轻轻地敷上。
“嘿嘿……”庞春江也不争辩,老老实实的趴着让萧孟给自己上药。
捱刑的这几人下午不约而同的都请了伤假。在齐修看来,金辉这次又成功逃过一劫。自从王戎教官跟着院长北上以后,二号土楼这里就没有人能治得了这个奸猾的小胖子。倒是庞春江这个倒霉孩子,已经被金辉连累好几次了。
齐修和萧孟下午还有课,给两人上了药之后就匆匆去上课了。金辉见两人走得远了,一骨碌爬起来,哪儿有半点受伤的样子?他走到庞春江面前,轻声道:“春江兄,这次又是我连累了你,小弟真是不对。这样吧,我去给你找些好吃的东西来。你想吃什么?我给你带来。”
“你就省省吧。”庞春江咬着牙道:“那点津贴都让你买了吃的喝的了。咱也老大不小了,怎么也得留下点钱好娶媳妇吧?”
“还真不知道,春江兄你想得可真是长远啊!”金辉嗤笑道:“有钱不花是浪费。等着……”他忘形的一巴掌拍在庞春江的肩膀上,庞春江怒目看着他。金辉讪讪地摸着脑袋道:“你等着哈,我去前面土楼食堂给你带点好吃的去!”说完也不管庞春江在身后如何呼喊,自顾自的走了。庞春江知道叫不回来他,喊了几声见没有效果,于是闭上眼睛假寐起来。
宿舍的门轻轻地推开了,一个闫庞氏疾步走了进来。庞春江闻声睁开眼睛,脸上露出了厌恶的神色:“怎么是你?”
“春江,娘……我来看你了。”闫庞氏手里拎着满满一兜水果期期艾艾的道。
“闫三夫人好。”庞春江冷冷道:“提着东西赶紧地走吧。我不想见到你。”
闫庞氏愣怔的看着儿子,满腹苦怨却无法说出口来。她眼中含泪道:“我是你娘啊。”
“原来是,现在不是了。”庞春江索性闭上眼睛不再理她。她虽然救了自己的性命,但这样的拯救还不如不救。他想念自己已经死去的父亲,想念他的兄弟姐妹……如果是在蜀州,大概日子不会比现在更好。但是有四个字一直萦绕在心头:“认贼作父!!!”他狠狠地朝地上唾了一口。扭头对着墙壁。
房门再次推开。一阵沉重急促的脚步传过来,庞春江知道,那个可恶的男人又来了。他愤怒的抬起头,看着他,眼睛似乎要喷出火来。
“小家伙。”闫长顺摸摸他的头,啧啧地道:“挺硬气的哈,十鞭子下来居然一声都没吭。我看好你哟。毕业以后有没有兴趣跟着我?正好也离你娘近一点。”
“狗男女滚开。”庞春江恶毒得骂道。
“我们是狗男女,那你是什么?”闫长顺不以为然的笑道:“狗崽子?”
“你才是狗崽子!”庞春江反口骂道。
闫长顺脸上笑容僵了僵,身边的闫庞氏担惊受怕的看着他表情的变幻。大概他也不愿意与少年做这种纯粹浪费口水的口舌之争,哂然一笑无视了庞春江的恶骂。他蹲在庞春江身边悄声道:“我知道你想报仇。可是你有没有想过一个问题,我只不过是一个听命行事的人。而你想要找我报仇,是不是找错了对象?”
庞春江扭过头来,低声道:“你们都跑不了。我会一个一个的去找你们。”
“不错。”闫长顺称赞着,大力的拍着他的肩膀。一瞬间,庞春江感觉这男人简直是故意的。他咬着牙挺过这一阵强有力的拍打,冷汗流到嘴角处,伸出舌头舔了舔,又咸又涩得感觉。
闫长顺接着道:“我看错你了。你不是小狗崽子,而是个小狼崽子。”
男人不伦不类得比喻,本应该让自己暴怒的。可是,最终庞春江什么也没有说出来。呆呆的看着男人深邃的眼神。听他接着说道:“我看好你。努力吧,小狼崽子。我等着你的复仇;等着你有一天将这些该死的人一脚踏翻得时候。”闫长顺最后一句话低声的只有两个人才能听到。犹如一根毒刺,插进了庞春江的心头。
他宠溺的摸摸庞春江的脑袋,意味深长的道:“小家伙,好好养伤。我走了。”
出乎意料的是,庞春江没有再恶语相向。呆呆的看着他的背影径直走出门去。闫庞氏愕然看着自己的儿子,又看看远去的男人。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外面传来闫长顺不耐烦的声音:“走不走?不走我可要走了!”
闫庞氏应了一声,放下水果。复杂的看了儿子一眼,跟着出去了。只留下庞春江一个人呆在空荡荡的宿舍里反复得咂摸着闫长顺最后的话。
闫长顺仰望着天空,身边的侍从官小心的陪同在一旁。等到闫庞氏出来,侍从官恭敬的弯腰道:“三夫人,我们可以走了吗?”
闫庞氏如何看不到侍从官眼睛里暗藏很深的鄙夷?可是她知道自己有必须留下的理由。她故作无视了侍从官的眼神,走到闫长顺身边,轻声道:“老爷,我们可以走了。”
闫长顺对于她的顺从很是满意,他扭转头,看了侍从官一眼。淡淡得道:“你以后要对你三嫂子尊重一点。我不说第二次了。”
侍从官凛然,垂首道:“属下明白。”
“走吧。”闫长顺挽起闫庞氏的手,两人并肩走上了马车。
马车辘辘前行,很快行出了第三卫驻地。闫庞氏小意在车厢里侍候着闫长顺,闫长顺冷眼看着她作态,轻声道:“你见也见了,还有什么事情要求我?不必这样做出一副楚楚可怜的姿态。”
“妾并无此意。”闫庞氏轻声回答道:“只是感激老爷而已。”
“知道我此次进京,为什么把她们都留在家,只带来了你吗?”闫长顺忽然问道。
“妾不知。”闫庞氏读出了闫长顺眼睛里潜匿着的东西,有些羞涩的垂下了头。
“第一,因为你是百里明阳那老东西的妻子,我带你过来,特别有成就感。”闫长顺将她拉到怀里来,上下把玩着。淡淡道:“第二,就是我很欣赏你。能在一个家族顷刻覆灭的危局下,断然为百里家留下一支最宝贵的香火。希望你以后也能为我闫家做出同样的事情。”
“请老爷怜悯。”闫庞氏俯下身子,轻声说道。
闫长顺换了一个舒服的姿势,转头看着窗外,叹道:“百里明阳……有一个好儿子啊!”
……
咸阳,咸阳火车站。
闫长顺下了马车,抬头就看到不远处站着的闫峰。笑着朝他招了招手道:“过来,小子!”
闫峰小跑了几步站在他面前,点头道:“叔,您来了。”又看到闫长顺身边的闫庞氏,嘴甜甜得叫道:“这位是三婶母吧?”
“这是我们的侄儿。”闫长顺拿马鞭虚指着闫峰给闫庞氏介绍道。闫庞氏慌忙从随身的小兜里掏摸物件。闫长顺不乐道:“闫家没那么多的规矩。这小子比我们滋润的很,就是不受别人待见。”
闫庞氏听了赶忙放下小兜,规规矩矩的站在闫长顺身旁。闫峰自然知道这个三婶母是个什么来路。偷偷打量着三婶母那略有些凌乱的衣衫,心中闪过一些乱七八糟的念头。表面上却是一点也不敢怠慢。领着闫长顺走到站台上道:“小侄已经给您二位买好了车票,这就要发车了。”
“就显得你小子孝顺。”闫长顺拍着他的肩膀笑道,牵着闫庞氏的手上了火车。
闫峰在站台上与他们挥手作别。火车缓缓的向前行进,很快就出了火车站,速度也快了起来。闫长顺打量着自己的包间,见闫庞氏坐在小床上,呆呆注视着窗外。挥手将侍从官撵了出去,走到闫庞氏面前道:“在想什么?”
“没……”闫庞氏抬眼慌乱的看着他。闫长顺将她扯进怀里,笑道:“我那好侄儿的好意怎么能浪费呢?”说着他回身一脚关上了房门……
长安,秦宫。
下了火车,再乘马车。闫长顺一路上马不停蹄的赶到了秦宫时,已经接近晚上七点。皇甫华在秦宫门口早就等候多时,见到闫长顺从马车上跳下来。走上前去敬礼道:“闫上将军,陛下已经等候您多时了。”闫长顺笑道:“请带路。”皇甫华在前领路,闫长顺低声朝着车厢里交待几句,就这么独自一人跟着皇甫华走进秦宫偏门。
议政大殿里依旧还是喧嚣尘上般得热闹,闫长顺遥望着灯火通明的议政大殿,嘴角扯出一丝意味不明的笑意。皇甫华见他发笑,便解释道:“姬右相自从履新后,一直勤政。宣布下班时间已经推迟到晚上八点了。”
闫长顺口中发出一声嗤笑:“猪就是再勤奋,也还是猪而已。”
皇甫华见他如此不屑,也不便多问。只是干笑几声,领着闫长顺走到秦王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