哥俩吃过饭,张复亭与千禧分道扬镳。千禧已经有了妻室,几日征战自然要回去看看自己的老婆孩子是否安康。张复亭将他送到家门口,约定好了再次碰面的时间。谢绝了千禧家几个兔女夫人的挽留,上马离开。
千禧揽着几位夫人,目送着大哥的身影远去。这时候家里的仆人将小宝宝送来,千禧捏捏这个的鼻子,掐掐那个的屁股蛋……玩的不亦乐乎。这一来,自然冷落了已经空虚多日的夫人们。千禧感觉到周遭气场有些不对,疑惑的抬起头,看到三位夫人幽怨的眼神。顿时就明白了什么,他嬉笑着揽过大夫人的肩膀,笑道:“我不在的时候,有没有想我?”
“夫君,咱们何时离开这里?”大夫人攀着千禧的肩膀,幽幽的道:“玉门这几日兵荒马乱的,您在前线厮杀,我们几个日日担忧受怕。这种日子已经是过够了。”
“快了快了。”千禧不老实的上下其手,吩咐仆人将宝宝们带走,屋里只剩下自己与夫人们四人。他已经不是那个懵懂的男孩,这些战场厮杀的日子也的确有一股火苗在啮咬着他。
小床上仅能容纳三人,最小的夫人体贴的拉下帷帐想要离开,却没有想到千禧已经探出身子拉住了她,坏笑道:“想独善其身吗?”
小夫人娇羞的摇摇头,投入他的怀中。千禧悠然自得的宽衣解带,笑眯眯的上了床,放下帷帐将满室春光掩住……
……
玉门关,齐家坪。边防军第八十七卫驻地。
张复亭走后,他所率领的那支远侦队也解散后分派往各卫。想要找一个老弟兄聊聊天也要跑上近十里的路。他不想去找赵梦贤那家伙,自己似乎天生和那家伙犯拧。虽然……他知道,要想查清何飚的遭遇最便捷的途径便是找他一问。
自己的一班老弟兄里面,混的最好的莫过于原来随队的军械师蔡勉。已经三十七岁的蔡勉自从远侦队解散之后,找了一点门路投到了同乡王英杰三级卫将的门下,担任八十七卫的军需官。想必在他的嘴里能够得到一点消息。
何飚并没有上到最近的秦军战死名单中,依然还是失踪状态。虽然大家都知道他和他的手下已经完了。说起何飚的下场,蔡勉有些唏嘘。端起酒杯撒到地上权作慰藉英灵。喟然叹道:“我早说过老何过于耿直,在门路众多的西军里面,不会有什么好下场。”
张复亭心中一动,淡淡道:“老何性子是直了些,不过也不至于被派到边境去吃沙子。他得罪了谁?何至于这么整他?”
蔡勉横了他一眼,道:“别想从我这里套话。指挥,我劝你一句,老何落到这个下场,一半是他咎由自取,一半是他自己倒霉。你可不要想着为他出头什么的。那个人,你惹不起。”
张复亭故作混不在意道:“先别说惹起惹不起的问题。我记得老何的家就在附近,现在怎么样了?”
蔡勉愣了一愣,神色中有一丝慌乱,不自然的掩饰道:“还好,还好。”
张复亭笑道:“老蔡,你这个人最大的缺点就是不会撒谎。说吧,我有心理准备。结局不会太好吧?”
蔡勉长叹一口气道:“你先保证自己不能生气。我才说。”
“我生什么气?”张复亭故作轻松的道,端起酒杯小口小口的喝着。
蔡勉不放心的观察片刻,这才犹犹豫豫的道:“老何的爹娘死了……”
张复亭端杯的手忽然握紧,嘴上却露出一丝笑意道:“继续说,我听着呢。”
蔡勉摇摇头,不想说。但是心中一股不平之气却在蛊惑着他,或许说出来,自己那隐隐的愤懑才会消散。他端起酒杯,一口抽干了杯中的烈酒,擦了一下嘴巴,眼中浮现出一丝不可忍耐的怒气道:“几年积累,家里置办的百亩良田也被抢了。”
“继续……继续。”张复亭没事人一般催促道。只不过看到他青筋毕露的手背才能看出他在强制自己压抑着愤怒。他清楚的记得,那百亩良田是何飚的心头肉,还自诩那是自己女儿的嫁妆。
“老婆……带着孩子……”蔡勉忽然说不下去,低头不敢看张复亭。
“你说到了老何的老婆带着孩子了。”张复亭的声音了听不出一丝的颤音,平静的仿佛一池死水一般:“继续下去。”
“老何老婆带着孩子在玉门关乞讨……”蔡勉期期艾艾的道,脑袋似乎要扎进裤裆里,再也抬不起来。
“咔嚓”一声,张复亭手里的酒杯碎成一片片。鲜血与残酒顺着手腕流下来。张复亭冷漠的看着手上的血水,轻声道:“可惜了这杯好酒。”
蔡勉慌忙找来一卷纱布,要给张复亭裹伤。张复亭伸手将他推了个趔趄。蔡勉怔住,脸上露出惭愧的表情来。
“咱们都说过……”张复亭摆开蔡勉,使劲甩了甩手。不动声色的拿起筷子夹了一筷子肉丝放到嘴里慢慢的咀嚼着。他看向蔡勉,慢吞吞的道:“老何的脾气直,不知道拐弯。落不了啥好下场。老何死,也是他倒霉。对吧?”
蔡勉无地自容的点点头,他知道张复亭缘何愤怒。站在那里,宛如还是远侦队时的模样。张复亭坐着,他站着。
“我不是生你们不管老何的气。”张复亭不停的吃菜,喝酒。奇怪的是他的声音却没有一丝含糊,清楚的传进蔡勉的耳朵里:“老何死得其所,死的理所应当。但有一点我不明白……”他抬起头,瘆人的眼神死死盯着蔡勉。
蔡勉身上冒出冷汗来。他一声不吭的等待着暴风雨爆发的那一刻。
“你们******干什么去了?老何的老婆孩子都上街讨饭了,你们连帮帮手都不敢?”张复亭猛烈的咆哮起来,双拳狠狠地擂在饭桌上,碟子碗筷被震得飞起。
蔡勉苦笑道:“不是我们不帮。老何媳妇你也见过,也是直性子一个。我们去送钱,还给她找了房子住下。可她偏不收,一门心思的盯紧了郡府。就要讨一个公道回来。一个军汉,家里能有多少余钱?钱花光了,就带着孩子讨点吃的,再去告。郡君也是聪明人,哪敢管那家的事?见了几次,活活稀泥也就罢了。指挥,不是哥几个绝情,也不是我老蔡不仗义。实在是那家没法招惹。若是一般的富家,不用您出头,我老蔡招呼几个弟兄就把他给做了。可是……他们这样子绝户的做法,我们几个实在承受不起啊。祸不及家人,说的好听,可您看看他们做的这是人事吗?”
张复亭随手拿起纱布擦擦手,淡淡的道:“老蔡,你们几个的苦处,我知道。都是附近的人家。惹不起那地头蛇。可是,他们拿我没办法吧?说吧,到底是哪家这么强横?我张复亭不信这个邪,偏要去碰碰不行。”
蔡勉坚决的摇摇头,道:“指挥,别怪我老蔡说话不中听。您也碰不得。您有个好爹,您是强龙!可强龙不压地头蛇这老话您也听过吧?您要有心,就给老何的遗孀说说,要她死了这份上告的心吧。给她找个安生的地儿,安安稳稳的过日子去。”
“如果我不知道。”张复亭却冷笑道:“倒也算了。可是现在我知道了,你就得告诉我。不告诉我,你知道我的脾气。信不信我把你这军资库烧了?让你这军需官做不成回家种地?”
蔡勉脸上露出惊慌的神色,道:“爷!指挥!您可别犯浑。”
“犯浑?”张复亭撮着牙花子狠狠地道:“你要不说,我一样知道。不就是那几家吗?我一个一个打上门问去。再不济,我去找老何媳妇一问便知……不过,那以后咱们就不是兄弟了。我给你一个机会……”他冷冷的看着蔡勉,忽然厉声喝道:“说!到底是谁?”
蔡勉低着头不敢看他,支吾着。
张复亭好整以暇的道:“那咱们今儿起就割袍断义!从今以后,你走你的阳关道,我过我的独木桥。”
“别……”蔡勉终究还是败下阵来。慌忙摆手道:“我说,我说!”
张复亭叹了一口气道:“说吧,是哪家?”
“是……是妘家。”蔡勉小声说道。惊慌的四顾着,似乎周围就有他们的耳目似的。
“妘家?”张复亭搓着下巴,若有所思的道。
“妘千桓!”蔡勉抬起头,低声说道。
“居然是他!”张复亭居然笑了起来。道:“想不到玉门关第一义商也是这么龌龊!”
妘家,一个耀眼的家族。妘千桓,是这个耀目家族里名声最盛的一人。三十三岁的年纪已经是玉门首屈一指的巨商。去年时候,更是一举捐出三十万金元资助西军修建玉门关而名震全国。得了一个“玉门第一义商”的美称。如果妘千桓仅仅只是一个商人也就罢了,他是妘家家主的三子,长兄妘千城,已经是帝国通州总督,说不定就是下一任帝国右相的选人;二哥妘千垣是帝国国防军玉门指挥,仅次于章质夫位列第二把交椅;长姊妘千楹是襄国公赢子宽唯一的夫人。这样一个家族,横跨帝国军,政,皇族三界,是一个让人头皮发麻的庞然大物。也难怪何飚的下场如此之惨,在妘家的面前,何飚就如同一只小小的蚂蚁,轻轻松松的就踩过去了,根本一点气力都不用耗费。只要妘千桓一个眼神,想要讨好出力的人就会蜂拥而上把他碾得粉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