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历715年六月十五日,晴。玉门关,宋家村附近。
坦布爵士和卡勒斯爵士两人满腹惆怅的对坐着。三天来,无论是夜间偷袭还是白日强攻,他们都没有办法阻止对面的人类军队将营寨建立起来的步伐。坦布爵士甚至派出两个千人队试图绕过主战场包抄到敌军的后方去,遗憾的是:这位站在他们对面的秦军将领显然是位用兵老到的家伙,对于自己的后路保护的非常严密,簇集起来的人类步兵仿佛一只浑身布满尖刺的铁刺猬,根本没有有效的方法打破现在的僵局。
如果有第三个万人队就好了。坦布爵士幻想到,这样的话,他们在这里吸引住当面人类阵营的主力,另一支万人队作为奇兵突击……然而幻想终究是幻想不能成为现实。他们是偏师,希罗大人真正的目标在北方。眼下,也只有僵持下去了。
……
昨夜大风刮了一夜,前沿阵地上的小规模战斗一直都没有停,张复亭也衣不解带的指挥了一个通宵。早晨时分,他打着哈欠从帐篷里钻出来,转过头就看到了一身侍从官打扮的千禧站在他面前,手里还提着一罐早餐。
瞬间,张复亭心中涌起一丝温情,只是很快,他就把这种情绪深埋在心底,挥着手像驱赶苍蝇似的,冷淡的道:“不是跟你说了吗?谁让你留下来的?抓紧时间回去,该回哪儿回哪儿去!”
千禧嬉皮笑脸的死赖着:“哥,我跟院长已经请过假了。”
“那时候还不知道对面究竟有多大的能量。”张复亭眼睛一瞪道:“现在知道对面不过两个万人队的规模,你还赖着不走干什么?”
“道路不通啊!”千禧一摊手狡辩道:“现在所有的铁路运输都被军列排满了,我不知道客运列车什么时候才能恢复通行。除了你这儿,我还真没地方可去。”
张复亭知道他的小心思,却没办法点破。伸着手指点着他的额头叹道:“你啊……你啊!啥时候才能让哥省省心?”
“等我了结了这次的仇怨,我就回去。”千禧将早餐放到张复亭手里,淡淡的道。
“你以为你是项羽再世?”张复亭虎着脸低吼道:“安心当好我的侍从官就算是给何飚报仇了!敢随便乱跑小心我不认你这个兄弟!”
千禧看着盛怒的张复亭,不敢违拗他的好意。只好讷讷的摸着鼻子,不好意思的笑了起来。
……
军列缓缓的放慢了速度,发出一声长鸣。章淼夫放下手里的书本,抬起头朝窗外望去。满眼的黄色沙丘上点缀着几株长得郁郁葱葱的矮小灌木,他的鼻端似乎飘荡着玉门烤黄羊的香甜味道。站起身来长长得伸了一个懒腰,对着包厢里的镜子整理一下仪容,然后打开包厢门走了出去。走廊上,站着几个军官,对着窗外指指点点,品评着与中原迥然不同的风貌。看到章淼夫出来,连忙向这位年轻却高位的长官敬礼。章淼夫温和的笑着一一回礼,径直走到车厢前端的一个包厢门前,轻轻地敲了敲房门。
过了片刻,一个身穿黑色军服,眼睛红肿的少女军官走了出来。看了章淼夫一眼,低声道:“淼夫哥哥……你怎么知道我在这里?”
章淼夫温柔的看着她笑道:“上车时我在列车长那里看到了你的名字。为什么没去咸阳,反而跑到这里来了?”
这少女军官自然就是不告而别的白紫苏。面对章淼夫的询问,她只是倔强的摇摇头,一言不发的看着窗外。章淼夫知道她此时心中的凄苦,无声的苦笑一下,与她并肩站着,看着窗外的风景。
军列驶进城门,又行进了几分钟,终于缓缓的停靠在站台上。车厢门打开,军官们熙熙攘攘的涌出车厢,去和自己的队伍汇合。章淼夫和紫苏两人随着人潮走出来,淼夫看着她一副茫然若失的样子,忍不住道:“不如你先跟着我去见我大哥,看看他有没有办法安置一下你。”
……
章质夫疲惫的倚在柔软的沙发上,拇指和食指轻轻的掐着眉心。侍从官端来一小碗提神的药汤,放在他的身边。疑惑的看了章淼夫和他身后的紫苏一眼,悄然退了出去。
“这时候你应该去掌握你的部队,而不是为了那个家伙解决麻烦。”章质夫冷冷的开口道,他指着淼夫身后的紫苏,毫不客气的道。
“我不是麻烦。”紫苏仰起头看着盛气凌人的上将军,用同样冷淡的语气反击道。
“女人都是麻烦。尤其是你这种未成年的女人。更是麻烦中的麻烦。”
紫苏没有想到自己面对章质夫时会出现这样的窘境,她的心中饱含委屈,眼圈一红,就要落下泪来。章质夫嘲弄的看着她,眼中一点温情也无。
她强忍住泪水,昂起头颤声道:“我有高级医士的从业资格,而且我还精通秘文,还会收发电报。我……我什么都可以做。”
章质夫轻蔑的笑着,道:“第一二七卫军医院正好缺一个医士长。你这就过去吧。记住,这是看在你那老得快要走不动路的叔爷的面子上。”
紫苏听得章质夫这样冷酷无情的话语,眼泪终究忍不住还是滴落下来。她反手擦擦眼泪,一言不发的提起大皮箱转身走出去。章质夫看着她倔强的样子,心中一动,站起来道:“还请等一等。”
“什么?”紫苏回转身看着他。
“如果想要证明我说的话是错误的,想要脱离开他们的阴影,我觉得你最好忘了你自己从前的显赫身份。”章质夫淡淡的教训道。
“我知道。”紫苏点点头,低声说道。转过身,费力的拖着皮箱走了出去。章淼夫看着她小小的背影,不满的道:“大哥,这样对一个女孩子是不是太过不近人情了些?”
章质夫冷笑着:“不近人情?你我都是军人,军人最应该抛弃的就是感情这种没有丝毫作用的废料。心中只能留下一种信念,那就是战斗!小六,你的感情太过于丰富了,所以牵挂也太多。希望这场战争能让你清醒一些。”
章淼夫看着冷酷的大哥,叹了一口气道:“大哥,我们是军人,但同时也是人,是人都有感情的。只会战斗的那是魔族。”
“你以为你是什么?”章质夫眼神一冷,毫不客气的质问道。
章淼夫一窒,重重的叹了一口气,敷衍的向他敬礼道:“我想是时候去掌握部队了。再见,上将军阁下。”
“祝你好运。”章质夫同样漫不经心的回礼,冷淡的近乎无情的回答道。
章淼夫深深的看了他一眼,转身大步走了出去。重重的将门关上,发出“哐”的一声巨响。章质夫看着他的背影,忽然无声的笑了起来。“被我激怒了吗?小六,希望你能明白大哥的苦心……我们章族,唯一的宿命就是战斗,战斗,直到死亡啊!”
侍从官轻轻的走进来,小心的看了他一眼,章质夫端着小碗正小口小口的喝着提神的药汤,皱着眉头,似乎这样才能让那苦口的药汁变得爽口一些。看到侍从官走进来,淡淡的吩咐道:“你去安排一队可靠的人手保护白家那个丫头。”
侍从官不解的看着他:“白家已经是死老虎一只,为什么我们还对她这样的礼遇?”
“我不是为了白家。”章质夫放下药碗,耐心的解释道:“万一真的有个闪失,白家出不出头我不确定,万一把那个家伙得罪了可就真的不好了。就算有淼夫在中间转圜也不行。”
……
秦历715年六月十六日,晴。咸阳西南郊二十里铺。土楼。孙铿住所。
紫苏悄然离开所造成的后果便是羽衣也不再悠然的出现在这个小院中。孙铿怅然看着院中怒放的花朵,将一团乱糟糟的书桌整理了一遍。拿起手边的铜铃铛,轻轻的摇了几下。几秒钟后,王戎走了过来,问道:“院长,您有什么吩咐?”
孙铿无端的感到一阵烦闷,却又不愿意对着王戎吐露。闭上眼睛想了想,道:“千禧回来了没有?”
王戎摇摇头:“目前咸阳通往玉门的客运火车已经全部停驶,不过他拍发了续假的电报,目前在张复亭的卫里当差。”
孙铿点了点头,接着问道:“赢子骆走了没有?”
“还没有。”王戎回答道。
“走,我们去找他。”孙铿看了看怀表,道:“总得让我的这位大舅哥了解一下他的妹婿在做些什么事业。”
王戎看出了孙铿隐藏极深的恶作剧似的表情,心中为那位倒霉的赢上将默哀了几秒钟,然后道:“是。”
赢子骆正在观看着公输敬对蒸汽战车的试驾,这台长达七米的庞然大物引起了他的极大兴趣。浑然没有听到身后故意加重的脚步声,也难怪,这是蒸汽机的轰鸣声太过于刺耳的缘故。
走到赢子骆身边,孙铿拍拍他的肩膀笑道:“赢上将,怎么样,很喜欢是吗?”
赢子骆头也不回的道:“实在太棒了!何时能够定型?”
“这个很难说。”孙铿故作为难的道:“毕竟我们的技术还不是很成熟,您看到的这个东西每走二十秦里就要大修一次,你确定还想拥有它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