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历718年一月二十八日,晴。长安南郊帝国中心起降场。
一艘飞艇缓缓降落,地勤人员跑过去,将舷梯架设在舱门旁。鎏金的舱门打开,一个器宇轩昂的男子从艇舱中走了出来。
“长安,我回来了。”他站在门口,满怀感慨的自语了一句。回头和蔼的笑了笑,招招手道:“晴儿,来看。这就是你一直心心念叨的长安。”
稍顷,舱门处探出了一颗小脑袋。身穿秦装的小男孩儿好奇的望着舱外的景象,过了片刻,便没了兴致。仰头道:“爹爹,这里可没有咱们大通郡好。要不我们回去?”
“爹爹既然来了,怎么能说走就走?”男子宠溺的摸了摸他的头顶,笑眯眯道:“乖,去叫你娘亲和姐姐哥哥们,我们先去王府住下。”
“然后呢?”小男孩儿仰头好奇的问道。
“自然是要把原本属于爹爹的一切夺回来!”男子纵声长笑,大步朝下走去。
起降场旁,几辆军方的马车已经等候在多时了。樊东来迎上来,欠身一礼,笑盈盈道:“子严殿下,这一路行来可还习惯?”虽然口中尊称,可神色间并无多少恭敬之色。
这人正是嬴祯次子嬴子严,他闻听樊东来对他用了尊称,拍打着对方肩膀笑道:“小来你少给我灌迷魂汤!你姐姐就在艇上,还不快过去?说起来,你们姐弟已经有几年没见了吧。”
“是啊。一晃都许多年没见了。”樊东来感慨道:“我记得那时候,晴儿还在襁褓里呢。现在应该已经四岁半了吧。”
“哈哈,你还记得他,可他却肯定不记得你这个舅舅了。”嬴子严大笑,回头朝正排着队下艇的孩子们招了招手,“晴霜雾雪风,你仔细分辨分辨,看看能认出几个。”
樊东来笑道:“考我?”说罢走上前去,仔细打量三个男孩两个女孩。几个大一点的孩子都已经认出这正是许久不见的小舅,不过父母的家教甚严,父亲既然出口让小舅分辨他们几个,兄妹几人也就保持沉默跟樊东来打哑谜。
樊东来倒是不以为忤,不过远处飞艇上一个风姿绰约的女子走下来,沉着脸朝几个孩子轻斥道:“你们几个没大没小的,可不要随着你爹爹混闹。还不上去见礼?”
樊东来知道这是自己姐姐疼他,怕他认不出孩子们闹了笑话。他装作没听见似的,走到孩子们面前,伸出手指一一点了过去。
“霜和雪你们姐妹俩就不要装了,你是姐姐霜,你是妹妹雪。舅舅我抱过你们三年,脑袋上几个旋儿还是分得清的……”大一点的双胞胎姐妹相顾羞羞一笑,欠身行了礼,站到母亲身后。樊东来背着手在三个男孩面前转悠,指着最大的一个男孩儿道:“雾、你这做大哥的,还不快来叫舅舅?”
稍大一点的男孩今年已经有十四五岁的年纪,继承了乃父的优良基因,身材颀长,面如冠玉。唇下已经生出些微茸毛,在一众兄弟姐妹中,最为稳重。他听得舅舅叫出名字,也就不再矜持。向前跨了一步,躬身行礼道:“小舅。”
樊东来摸了摸他的脑袋,目光向他身后扫视过去。“这个一定是小风了。你母亲说过,第二个男孩一定要取名叫风,就是让他做一个风一样的男子。我看现在你母亲完成了一半的梦想,风一样的男子不敢说,但大风一来,第一个被刮跑的肯定是你。”
“我只是看上去瘦弱而已,其实还是很有料的。”嬴风不服气的咕哝了一句,站出来见礼。樊东来照例摸了摸他的脑袋,走到最小的男孩面前。其他兄妹四个队他已经熟悉的很,但只有这个最小的对他却是完全不认识。
小男孩儿仰视这个面目陌生的男子,奶声奶气道:“你就是樊东来?”
樊东来没想到俩人第一句对话竟然会这样展开,他哭笑不得,摸了摸鼻子道:“正是。你是……”
“听说因为你连累,害死了我的老师林休。”小男孩儿没理会他问话,一本正经的训斥道:“你要赔我一个。”
樊东来不经意的望了不远处的嬴子严一眼,嬴子严负手站着,目光望向远处的城池。似是完全没有关注到这边的情况。他俯身将这小男孩抱了起来,高高举过头顶。
“舅舅是掌管千军万马的大将军,你怕不怕?”樊东来嘴角勾出一丝凶狠的微笑,眼神冰冷。若是寻常孩子被他这样恐吓,怕是要吓出病来。
“我叫嬴晴!”小男孩高高在上,完全没有一点恐慌的样子。“记住——你欠我一个好师傅。在长安,一定要还给我!”
“哈哈哈哈……”樊东来仰天大笑,将小男孩抱在怀里使劲搂了搂,这才放到了地上。“你父唯独把你立为世子,是有道理的。好小子!有人君之风。可惜……你生的太晚。”
说着,脸上笑容敛去,抱着嬴晴走到嬴子严身后。“这小子着实不错,我都有些喜欢他了。”
“眼热你就生一个出来。”嬴子严从他怀里接过儿子,放到地上让他自己去玩耍。“我的可没办法给你。”
两人心照不宣的笑了笑,樊东来又道:“姐夫这次回来,有什么打算?”
“我估计这时候,宫里的人还没反应过来吧。”嬴子严目光闪烁道:“直接进城!如果能一战砥定局势,那自然是再好不过了。”
“若是不行呢?”
“那就徐徐图之。”嬴子严低声笑道:“我什么都不缺,要人有人,要时间有时间。我倒要看看,小妹有没有胆子把我丢在一边,自己去做冒天下之大不韪之事。”
“那事不宜迟!”樊东来心中一阵火热,沉声道:“我已经准备了最新式的蒸汽车,就在起降场外等着。挂着统帅部的牌子,保证进入勤政殿之前没人敢拦!”
“嗯。”嬴子严微微颔首。樊东来在前领路,两人离开起降场朝远处的停车场走去。
刚刚走到停车场时,樊东来的脸色就变得难看起来。停车场外不知何时来了几队面无表情的特工;停车场外的官道上,停着两辆蒸汽战车。烟囱里冒出的黑烟都还没散,显然是刚刚赶来的。
一个身穿黑色秦装的男子站在蒸汽车的车头前,俯身打量着车头上展翅雄鹰形状的车标。他腰间挂着象征性多过实用性的手枪,手上戴着洁白的手套一寸寸抚摩着车身,眼中露出专注的表情。完全没有注意到樊东来和嬴子严的到来。
樊东来看清了他的侧脸,登时吃了一惊。下意识的朝四周观察了一眼,这才隐隐感觉到几丝杀机纵横,气氛无端紧张起来。他停住了脚步,在嬴子严耳边低声道:“这人就是孙铿!真奇了怪了,以他万年不出洞的性子,怎么会来?”
“我识得他,当年曾有一面之缘。”嬴子严低声回道:“拜我那位心急的大哥所赐。”
场面有些诡异,嬴子严自持身份,没有主动开口。尽管两人之间还挂着亲戚的名分,可他们心中都清楚的很。这层关系比窗纱还薄,一不小心撕破了,补都补不起来。
三人僵在这儿,进退不得。这时落在后面的晴霜雾雪风五兄妹跟了上来,看见这场面,嬴风按捺不住,朝着孙铿喝道:“你这奴才,见了我父为何不让开道路!”
“住口!”嬴子严面色一沉,低声斥道:“这位是军研院院长孙铿,你羽衣小姑的丈夫。怎能对长辈无礼?”
孙铿这才如梦初醒,转过身来笑道:“见了喜欢的东西有些忘情,一不小心冷落子严殿下了。”
“我早就听说孙院长是个技术狂人,今日见了才知所言非虚。”嬴子严道:“不过我倒是有些奇怪,据说蒸汽车是院长的造物,为何会对它们突然开始感兴趣?”
“说来惭愧。”孙铿目光闪烁,在樊东来身上停留了一下,又落回嬴子严身上。“军研院下设新机构技术裁定法庭最近接了一个案子,跟樊氏车行有关。”
他略微停顿了一下,“这都是小事,今天的大事是迎接子严殿下。请吧,不过这些蒸汽车是不能动用的了。”目光又落回樊东来身上。“我们的技术人员要进行技术鉴定,以确定樊氏车行是否抄袭了吕氏车行的最新一代产品。特勤部特地为子严殿下一家准备了新的座驾,相信你们会喜欢的。”
嬴子严顺着他手指的方向望去,只见官道上停了几辆黑厢马车,车厢壁上都贴着特勤部的剑盾徽志。他面色一变,没有想到孙铿居然会如此咄咄逼人,不由有些踌躇不前。
“孙铿……”樊东来忍无可忍道:“你不要欺人太甚!”
“公是公,私是私。”孙铿双手握拳,笑容可掬道:“两码事,绝不可因私废公,也不可因公忘私。请吧。羽衣在郊外行在等候,她还有要事,可不要让她等急了。”
“你真以为,能拦得住我们?”樊东来咬着牙,阴恻恻道:“自有国以来,可还没有一个女帝能够登上那个皇位。悠悠之口,你以为能堵得住?”
孙铿笑得灿烂,“我从来都不认为这是个问题。子严殿下以为呢?”
樊东来还想再说些什么,可嬴子严举手制止了他的举动。他脸上堆起笑容,缓缓道:“小妹已经在等了吗?我倒是已经迫不及待了。”
孙铿伸手虚引,脸上露出自若的微笑。“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