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钧孟带着主力离开之后,剑门关的防御如同蛋壳一样脆弱。格里高利的狼骑兵在蜀郡北方划出一条美妙的弧线,轻而易举的击穿了剑门关的城防。黑色的狼骑兵披着朝霞出现在视野里的时候,城头上的士兵做的第一件事不是关闭城门,准备战斗。而是——他们丢下兵器,脱掉军装,混进了城内平民人群中。
格里高利完全没有想到居然会如此轻易就攻下了剑门关的北大门,他原本已经想好了,在城门处激战一场,正好又找到了一个高举屠刀的理由。好搪塞那位过分仁慈的大人。孰料……也不知是人类之幸还是人类之耻,狼族首领嗤笑了一声,意兴阑珊的摆了摆手。
“冲吧!孩子们,这是最后一场杀戮,三天以后我在这里等你们,不要让我太失望哦。”
狼骑兵呼喝着从城门处杀了进去,浓重的血腥味弥散开来,血流汇成小溪,顺着城门边的下水道流淌出来,汩汩的流入护城河中,鲜血把护城河水染得血红。狼烟遮蔽了朝阳,北城门处霎时变成了修罗场。
闻讯的难民拼命朝稍微安全一些的东城逃亡,狼骑兵们跟在他们身后追杀。城门已然紧闭,一一一三卫的士兵爬上了城楼,举枪严阵以待。城门下,难民越聚越多,无数人叩打着城门,苦求城上的人开开门,放他们一条生路。
然而全副武装的士兵毫不动容,任凭下面的平民拍碎了手骨,喊破了嗓子,都不肯施舍给他们一丝一毫的怜悯。周武站在城头,冷眼朝下看着。不过数千平民的性命而已,在城池的安危面前,并不重要。只要他今日守住了这城,魔崽子们即使杀得血流成河,帐也算不到他的头上。轻飘飘一句“守土有责”,就足以把大部分人的嘴巴给堵住了。
城下忽然传来了一阵骚动,打断了周武的思绪。他侧头望去,看见一个独眼大汉推开了挡路的士兵,昂然向他冲了过来。
“哪里来的莽汉?”周武皱眉哼道:“有力气找魔崽子斗,在这里吆喝什么?给我乱棒驱逐出去!”
周围士兵却没有人敢动,他们名义上还是为帝国而战的战士,无论是效忠哪个皇帝。司全环视了一圈,大步走到周武面前。“你是指挥官?为什么不开城门让平民进来!”
“你是什么东西,也敢在我面前嚷嚷?”周武哼了一声,目光落在大汉亮出来的黑皮证件上,再也挪不开了。
“敢骂你司爷爷的,你是头一个。”司全冷哼,将黑皮证件贴在他的脸上,“无论帝国哪个皇帝执政,总还是姓嬴。你为嬴庸效忠也好,为赢晚效力也罢。家事是家事,外侮是外侮。我希望你能分得清!”
“你那只眼睛也是瞎的吧?老子没守城魔崽子早杀过来把你砍了!只要我还活着,魔崽子就进不了城门!我也希望你们的人能收敛一点……”他阴冷一笑,“今天早晨的大铁桥,是你们的人给炸了的吧?”他猛地一摆手,厉声喝道:“老子知道,但不会追究。并不代表以后不会追究!”
司全道:“有你跟我耍嘴皮子功夫的时间,城门下的百姓早就放进来了。”
“那不然。城下百姓鱼龙混杂,万一有魔崽子的细作混在里面,这个责任是你来承担还是我来承担?”
“你——”司全几乎忍无可忍,可又无计可施。脸上的伤疤气得一跳一跳的,眼见魔族军越来越逼近,城下哭喊声震天。
正当他准备暴起发难,制住这自以为是的军官的时候,忽然听见一个女子虚弱的声音。“我可以为城下这些百姓作保,他们都是清清白白的蜀州民众,这之中,没有你说的魔族细作。”
周武侧头望去,只见城头上不知何时多了一个身穿素色长裙,头戴白花的异族女子。他略一思忖,立时便想起了对方的身份。不由得有些头大,心中暗骂高顺和孙以宁这两个蠢货。带出去整整两个中队的士兵,都没有把人给扣下。
再一想此女跟这特勤部的司全差不多一起出现,马上就想透彻了。大铁桥都给炸了,萧若的家眷怎么能不派出人手来保护?他手下的斤两,最是清楚的。
露西亚一出来作保,城下立刻哭声震天。周武知道,若是自己再扛着不开城门放人,日后自己这功劳也得大打折扣。想通了此节,也就不那么纠结了。阴恻恻一笑,摆了摆手道:“这可是你说的!”
说罢,吩咐士兵把城门打开一条缝隙,放下面的平民入城。他却走到露西亚的身边,冷冷道:“你得留下来,万一走了我找谁说理去?”
露西亚神色自若道:“我就在这里,哪儿也不去。”
周武松了口气,他怕就怕露西亚离开。有这女人在身边,可是个很不错的挡箭牌。庸亲王登基成功了是大功一件;若是不成也能拿着这女人跟特勤部乃至孙铿讨价还价,换自己一生平安还是可以的。特勤部肯派出这样精锐的人手来保护萧若的家眷,可想而知此女的重要性在孙铿眼中无与伦比。
城门只开了小小一条缝隙,每次也只能容一人经过。眼看杀声越来越近,人群忍不住慌乱起来。司全怒道:“你就不能把城门开大一些,有人作保还怕什么?”
周武不以为然道:“郡守夫人作保不过是个样子事,她男人为这些百姓都殉国了,就不能让百姓为她男人牺牲那么一下?为安全起见,城门只能开这么大。万一魔崽子冲杀进来,你我都逃不过一死。这样……多少还有些保证。”
“胆小如鼠。”司全闷哼了一声。
“哟呵!”周武讥嘲道:“你胆子大你可以去嘛,没人拦着你。”他巴不得司全死在乱军之中,这样一来就没什么好担心的了。
而此种情况下,行动处的人除了挺身而出,也没有其他的选择。司全嘬唇呼哨了一声,城墙下便站出十几个身穿黑色秦装的手下。
“跟我来,下去维持秩序。能撤出多少是多少。”
周武抱着膀子冷眼旁观,全然把司全的努力当做了空气。特勤部的人下到城门外之后,立刻秩序井然。周武无聊的数着人头,不时转眼朝一身素服的露西亚打量一眼。
然而留给司全的时间终究是太少了,狼骑兵的先锋已经出现在街道尽头。十几骑巨狼追着一个跑得精疲力尽的男人缓缓出现,他们不急着杀死那可怜的猎物,嬉笑着向前仿佛戏弄老鼠的猫儿一般。
人群中顿时又是一阵骚动,司全连忙一边安抚,一边带着几个手下到了人群边缘。
“头儿,来得敌人不多。咱们先把这些家伙给干了,也好让百姓们安心。”一个特工献策道。
“那样只会激怒他们。”司全摇头道:“你看后边烟尘滚滚,很显然大队人马已经跟上来了。咱们打杀了这些前哨倒是痛快,可几把小破枪也挡不住千军万马一起冲锋。现在只能忍耐,争取多一些时间让平民进城去。顾不了那么多了,能救多少是多少吧。”
远处那男人眼见生还在望,鼓起最后的余力又踉踉跄跄快走了几步。可是他早已脱力,此时距离城门还有数百步的距离。双腿越来越沉,步子也越来越小。
身后跃出一个狼骑,挺起长枪在那男人的臂上一点。男人吃痛,醒觉穷凶极恶的敌人还跟在自己的身后。低吼了一声,拼命压榨着自己的生命力向前挪动着脚步。
“跑啊!怎么不跑了!”狼骑兵满意的收回长枪,朝那男人咆哮着。
“哈哈哈哈!”众狼骑发出一阵肆意的狂笑,一边打量着行将就木的男人,一边不怀好意的觊觎着远处城门下的平民,馋涎欲滴。
周武看着那精疲力尽的男人,感慨的叹了口气。何必自己折磨自己呢?早点了断不是很轻松的事情。他忘了蝼蚁尚且偷生,如果角色转换把他放到那个男人的位置上,恐怕他的表现也不会强到哪儿去。
怔怔出神的时候,忽然感觉到身边袭来一阵凉风。等他回过神来时,一柄泓如秋水般的长剑已经搁在他的脖颈上,吓得他浑身发软,手脚发凉。银白色的发丝飘了起来,轻纱后的面容让他看不清。她手里依然牵着一个小男孩儿,可这一点都不妨碍她的动作。
这女人是从哪儿冒出来的?为什么之前一点动静都没有?
“奶奶饶命……”他双膝一软,跪倒在地上。
“开门放人!要钱我给你。”声音如黄莺出谷一般悦耳动听。
周武点头如捣蒜,慌忙下令打开了城门。平民如潮水一般向城中涌进,可他脖颈的剑却没有半分松懈,那声音又道:“把露西亚姐姐放开。”
周武心中有些恼怒,可那剑刃锋利无比,只需要稍微错动一下,他的脑袋就得跟身子分家。只得咬着牙道:“放……放人。”
“做个好军官,不要丢了松翁的脸。”燕半城见露西亚已然平安,松了口气将剑刃从这军官脖颈上移开。
可就在她松懈的一瞬间,黑洞洞的枪管顶在小男孩儿的头顶上,孙以宁如同鬼魅一般闪身出来,狞笑道:“放下你的剑,燕夫人。要不然我立刻送这小杂种见他的野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