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历718年一月二十六日,大风。长安特勤部紧急情况指挥中心。
“长官到,全体起立!”值星官一声令下,大厅中的所有军官停下了手头上的工作,站起来向孙铿和闫峰两人行注目礼。
这是孙铿第一次走进这处他一手建立起来的国家强力部门,尽管他尽力想要摆脱外人眼中,他和这里扯不断理还乱的深层次关系。但他不得不来,因为一封从蜀郡剑门关发来的加急求救电报。
孙铿阴沉一张脸,径自走到大厅正中的指挥台上坐下,这里是属下的地盘,他不想越俎代庖。闫峰体会到他的心思,站在门口吩咐道:“报告最新进展。”
“一个小时前,我们收到了蜀郡剑门关预设情报点的无线电发报机发来的一封紧急求救电报。”一个策士站起来道:“电文上说,获知确切消息,驻守在剑门关的国防军第一一一三卫属于统帅部原副指挥张广松的嫡系部队。他们有可能会对萧若遗孀以及我们的一号保护目标燕半城母子采取行动。目前在剑门关中,潜入的部队还要分派人手去执行强攻客运站的任务,护卫人员严重不足,希望特勤部能够派出部队接应。”
“我方人员的回应是让他们携带好无线电收发报机,随时保持联络。汇报完毕。”
策士在壁挂地图上展开了剑门关狭长的地图,用红笔标注出了燕府的位置和剑门关客运站的位置。公和私,两个红点仿佛两把尖刺刺伤了孙铿的眼睛,他托着下巴望向闫峰,“你有什么打算?”
“我希望获得最高授权,把特侦十一交给我。”闫峰沉声答道。
“特侦十一要执行什么样的任务你应该很清楚。”
“我确实是很清楚。但是这里一样非常重要。如果这里顺利的话,那么他们就没有必要在北部碰运气了。”闫峰用力的戳着地图,据理力争道。
孙铿陷入长久的思考之中,这是比万军之中取敌上将首级还要困难的动作。燕府中的老弱妇孺要平安,赢庸那个野心家的步伐要挡住。两全的希望下面就是两失,这之间只隔了一层窗户纸的距离。
可一个男人,在面临危险的时候连自己的女人和孩子都保护不了,算什么男人?他终于下定了决心。
“我把授权给你。”
无线电波在空中穿梭,剑门关城北的山林里,电报机滴滴答答响了起来。
“收到核心的指令。”机要军官将文件夹送到狐九重的手中,照规矩,这是最高级机密电报。下达命令的人只有一个,就是孙铿。
狐九重脸上露出困惑的神色,借着灯火看了一遍。她摇头无奈的笑了一声,将电报丢给身边等候的林光一。
林光一瞥了一眼,失笑道:“这家伙难得男人一把。分配任务吧,指挥官。”
“不是全军出动?”
“没有必要。”林光一思索着,“这里你给我留下半个小队的人就可以了。其他人跟你过去,我也放心一些。”
“那你可要小心……”狐九重认真的看着他,“不要把我的人带丢了。”
“放心。”林光一点了点头,回头望了梁大珠一眼,“你留下。”
燕府门外,一场战斗刚刚结束。听见枪声赶来的高顺只看到了一副凄惨的场景,孙以宁带去的三十余士兵死伤过半,领头的军官被一枪掀飞了天灵盖,躺在燕府门外的台阶下,四肢伸展呈一个大字型。
“刚敲开门,他们就开枪了!”一个受伤的士兵哭诉道:“他们都是快枪,咱们猝不及防……”
“孙以宁那个蠢货呢!”高顺愤怒的扯着伤兵的衣领吼道。
伤兵被他的表情吓得一愣,指着府门道:“里……里面。怕是已经死了……”
风流倜傥的以宁公子俯伏在地上,脑袋被人踩进了泥泞里。后背上的弹洞汩汩的朝外冒着暗红的血,看上去无比凄惨。一个士兵大着胆子上去踢了他一脚,马上又跑了回来。“完了,死透了。”他嚷嚷着。
高顺低骂了一声,这公子哥死就死了,还带着那么多弟兄一起殉葬。要只是这便罢了,问题是燕府空荡荡的,显然要抓的人已经趁机跑了。他不由有些暗恨,恨自己为什么不据理力争,好歹也要比这银样镴枪头一样的公子哥要强一些。
他吩咐了一声,几个士兵抬着担架上去收敛死尸。事情已经办砸了,好歹也得把尸体带回去。周武的怒火就让这尸体承担去吧,少不得交给庸亲王的尸体上又得多几个透明窟窿……
他如是想着,忽然听见上去收尸的士兵们发出一阵恐怖至极的怪叫声。高顺循声望去,只觉浑身上下血液一瞬间凝结了。担架上的尸体扭动了起来,那满是血腥泥泞的上半身,猛地拱起盖在身上的白布……
孙以宁气急败坏的从担架上爬起来,全然不顾高顺惊恐的眼神。胸口的血断断续续的流出来,他从地上捡起一块破布胡乱擦了擦,咬牙切齿道:“我要杀了这姚真真那小娘皮,做成灯笼挂在客厅里。”
“老弟你没事吧……”高顺大着胆子凑上去,感觉自己上下牙一起打颤。“你是人是鬼?”
“差点就变成了鬼,要不是老子装死逃过一劫……”孙以宁斜睨了他一眼,抹去手上的血渍。阴森森道:“愣着干什么?他们没跑远,我们快追!”
剑门关城南,大河铁路桥。
士兵们忙碌着,将炸药贴着桥墩放置好,牵出导火索,退到安全地带。守桥士兵被集中看管起来,齐武和金辉到底是手下留情,没有再制造更多的杀戮。
“炸了桥,就可以回家了。”金辉低声念叨了一句,掏出火柴点燃。然后目视着火蛇向桥底游动。内战不是个光彩的任务,金辉只想赶快结束这一切,回到安宁堡的安乐窝里享受人生。
“也不知道司处长他们逃出去了没有。”齐武坐在草丛里,手指间夹着一根烧了一半的烟卷。“要不是他们引走守军,咱们恐怕还得费点周折。”
“别为他们担心了。”金辉坐了下来,一把夺过齐武燃着的烟卷,叼着猛抽了一口。“院长已经让狐教官他们去接应了,咱们都打不过的特侦十一,剑门关里的国防军都是菜。”
“寡不敌众啊。”齐武道:“要不咱们过去帮他?”
“你可拉倒吧。”金辉猛地站了起来,不远处的铁桥下,爆起一团火球。冲击波将他和齐武推倒在地上。“咱们的任务已经完成,剩下的就是回去复命。你我可是军人,不是院长的家臣。”
“这事跟院长有什么关系?”齐武莫名其妙吼道:“金辉,我看你是疯了吧!别什么事都扯上院长行不行?怕死就直说,找理由可不是汉子!”
“你不觉得那小子长得跟咱们院长就像一个模子里脱出来的吗?”金辉意味深长道:“咱们是国家手里的剑,不是他一个人的。”
“没想到你是这样的人。”齐武冷笑道:“我能叫你一声白眼狼吗?”
“想要报他的恩情,你自己去没人拦着你。”金辉丝毫不理会他的冷嘲热讽,任由烟卷在手中烧尽。“想把弟兄们带走给你卖命,那我只能说抱歉。”
“别忘了这个中队里我才是队正!”齐武瞪着眼睛低声咆哮道。
“我是队副没错,但我有理由有必要拒绝你的乱命!他老婆孩子的命是命,弟兄们的命就不是命了吗?你不配做个军人,记住你的使命——”金辉轻轻点着齐武的胸口,冷冰冰的道。
“呵呵……你就是怕了。”齐武怔了半晌,不屑道:“拉出院长来当你的挡箭牌。别以为我不知道你,你金胖子在少年营的时候就是最怕死的那个。长得像就一定是父子了?你和庞春江长得还很像,你怎么不叫他爹?”
“齐武,别以为你是齐修的弟弟我就不敢打你。”金辉捏着拳头哼道:“惹急了我,照打!”
“说起我哥哥,倒是还想起一件事来。”齐武冷笑道:“在少年营你把自己玩残了搞的大失血差点挂了那次,谁第一个冲上来按住你的伤口?谁明明知道他自己晕血、血压低却还给你输了满满两罐子的鲜血?出门他就一头栽地上摔得头破血流……你当然不知道,可我知道。别说不是他儿子,就是了!你怎么的?还是见死不救?”
“跟私情无关……”金辉用力咬着嘴唇道:“我很感激他,我很尊敬他……甚至有时候我会把他当成我的父亲。但是……齐武你搞清楚一件事——公是公,私是私。我们是军人,是帝国手里的战剑!而不能沦落成为某些私人的工具,这是底线!即使他是我最尊敬的人,也不行。”
“你深明大义,我服!”齐武哼了一声,神色间却满是不屑和嘲弄。两人对视了一阵,各自挪开了视线。
沉默了一阵,齐武重新恢复了平静。“那咱们下一步怎么办?”
金辉略一沉吟,张口正要说什么时,忽然听见城市的西部猛地发出惊天动地的哭喊声。两人同时站了起来,朝着西方眺望过去。火光冲天,仿佛一条火龙从地底深渊中爬了上来。
“糟了!魔崽子趁机攻城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