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历718年一月二十五日凌晨,多云。桂蜀铁路线荆州段,距离剑门关还有116秦里。
专列在一个名叫襄阳的小城停下加煤加水,熊明雨安排好防务,径直走到赢庸所在的车厢前。车厢里的灯光还亮着,亲王殿下一直都在这节车厢里,通过车载的无线电台与各地官员们交流。并且,获得了相当数量的支持者。
尤其是当他把赢晚和贺八方的计划展示给他们之后,支持者的数量在几天时间里激增了一倍。量变将会引起质变,相信到了帝都的时候,这些支持者们将转化为实实在在的优势,让他在这场政治冒险中,获得一场决定性的胜利。
“赢晚大势去矣。”赢庸畅快的笑声从车厢中传了出来,让熊明雨本来打算推门而入的行动停了下来。只听见赢庸又道:“还是多亏了小公子您的准确情报,真是雪中送炭啊!”
车厢中,一个素服女子抿着嘴唇羞涩一笑,她微微欠身道:“若是没有殿下的威望,情报再有用也不过废纸而已。如今广松将军已经在剑门关布局成功,正是一鼓作气北上的最好时机。还望殿下您能抓住这个机会,一举砥定局势。”
赢庸脸上担忧的神色一闪即逝,“王素已经回来了。军方有他、勤政殿有贺八方,这次的行程真的不轻松啊。本来打算广松能够在荆州多支撑几天,可没有想到孙铿那厮横插一杠。不过这样也好,逼得他用出了唯一的胜负手,剑门关就安全了。”
“空降兵部队不足为虑。”小公子道:“这个时候局势不明,贺八方、王素之流只能调动第一卫拱卫帝都。第一卫的实力不容小觑,若是他们出击拦截,恐怕不是那么容易能过关的。”
“若是萧若在我手里,怕也没什么难处。”赢庸道:“可惜这小子脑子进水,自己找死。第一卫确实是个难过的坎儿,不过我已经有了对策,请你给我参详参详。长安有四门,我们绕过南门,从北门进入如何?”
“可以让熊将军乘车,打您的旗号从南门经过。而你我轻装简从,绕过东、西、南三门,走北门这个方案倒不是不可取。”小公子道:“一旦我们成功入城,就是胜利。到时候定会有支持者自动站出来当我们坚实的后盾。”
“需要一个有分量的人才行。”赢庸沉吟着,“不知道这一点,你们准备好了没有?”
“这个自然不劳您费心。”小公子笑吟吟道:“这个支持者一定会让您满意的。”
熊明雨站在车厢门外倾听了片刻,终究没有走进去。主公与新来的谋士相谈甚欢,他可不愿意去凑这个热闹——尤其是赢庸有意无意扮演着在雌孔雀面前招展尾屏的雄孔雀。雄性荷尔蒙气息在释放,熊明雨清楚的意识到,主公似乎有些动心了。
如果有一个精明睿智的女人能够撑起主公的另一半天空,自然是好事情。而且也可以让他们之间的联盟更加稳固,据说这个自称小公子的女人,在组织中位阶仅次于他们的最高领袖。联姻是自身势力壮大的有效途径,作为赢庸手下最忠诚的家臣,他乐见于此种局面的发生。
熊明雨心中转着乱七八糟的念头,绕着专列巡视了一圈。地处荆州郡的西南,与桂郡、蜀郡三郡交界之处。这里几乎就是一个法外之地,帝都里的大人物们恐怕做梦都不会想到他们会藏身在这里。赢庸也放心的在此地停留,进行着冲刺前的最后准备。
夜幕笼罩下的小城平静而安详,列车车组人员在亲卫队卫士的帮助下,将路上必须的煤和水相继加满。熊明雨放下心来,站在站台边缘向北方天际眺望。一切顺利的话,最多三天时间,他就可以站在勤政殿宫门前,走到熊氏家族的最巅峰。
万事俱备,只欠东风。
与此同时,剑门关城东二十秦里。
服饰相同,指挥方式相同,作战战术相同,语言相同的两支军队在剑门关城东的峡谷中展开了一场搏命厮杀。对于发誓向帝国效忠乃至献出生命的军人而言,实在是莫大的讽刺。
但现实就是那么残酷,他们不得不拿起枪,向曾经的袍泽发起进攻,不死不休。
第一机动卫主力在剑门关城东峡谷与叛军遭遇,战斗已经持续了六个小时。
峡谷中叛军反击的炮火在轰鸣,将谷口的石块和尘土扬到半空。碎石飞溅,躲在掩体后的一机卫士兵愤怒的咆哮着,却只能望着遮天蔽日的炮火寸步难行。在这种密度的炮击中进行冲锋,几乎跟自杀没什么区别。
一个策士从后方小跑了上来,机敏的跃进弹坑之中,躲过一轮炮火齐射。趁着火炮发射的间隙,一跃而起,冲进前线指挥部中。映入策士眼帘的,是十几个被硝烟熏得脸膛黧黑的军官。看见他进来,各自咧嘴微笑示意,露出一口洁白的牙齿。
“哪位是齐武,齐队正?”策士借着炮弹爆炸的闪光挨个看了过去,指挥部里的军官似乎都是一个模子里脱出来的。
站在他身边的年轻军官往前站了一步,“我就是。”
“卫指挥的命令。”策士将肋下挟着的文件夹递到他的手里。爆炸声压过了他的声音,他不得不扯着嗓子在齐武耳边大喊道:“第三中队脱离战场,到侧翼去!”
齐武一个箭步跳离了他的身边,伸手抠着耳朵眼儿道:“我听得到,不用这么夸张。卫指挥还说啥了么?”
“天亮前务必控制剑门关客运站,截断赢庸北上的路线!”策士的调门拔高之后,一时半会降不下来。
齐武不高兴的道:“都说了我能听见你的声音。不用这么吼,小心对面敌人能听到。”
策士顿时讪讪,嗫喏道:“被炮声震得耳朵嗡嗡响,以为你们也跟我一个样。”
“情报上说剑门关附近有四个卫叛军呢,咱们一个中队过去有啥用?”另一个军官借着昏暗的灯光看了一眼军令,抬起头来质疑道。
“那我就不知道了。”策士道:“这是卫指挥部的命令,你们必须要完成。”
“行了,知道了。”齐武摆摆手干脆的道:“请转告将军,保证完成任务。我们这就出发!”
距离峡谷谷口三秦里外的山头,是叛军的炮兵阵地。三十门火炮一刻不停的向谷口发射炮弹,从日落时分一直到子夜都没有停止。赤膊的炮手发着狠将一箱箱炮弹从山脚下搬到炮架旁,再装进炮膛里一发一发的发射出去。
烟雾将山头笼罩,好似仙境一般。但谁都知道,这淡蓝色的烟雾有多可怕。在里面呆五分钟时间就会被呛得鼻涕眼泪齐流,但为了阻止一机卫的进攻,他们不得不这样做。
半山腰处的营地里,轮换下来的炮手们在这里休息。营地中弥漫着饭菜的香味儿,帐篷里传出唏哩呼噜狼吞虎咽的声音。
营地外奔来一个浑身散发着硝烟味的军官,挥舞着马鞭咆哮道:“辅助兵都给我过来,山顶上又打坏了一门炮,快点把炮推到阵地上去。急等着用呢!”
听见军官的吼声,帐篷里进食的声音稍微停顿了片刻。一个老兵放下空碗,感慨的道:“这已经是今天打坏的第十门炮了。话说我当了半辈子兵,从来没见打得这么狠过。对面就是有一座山,怕也得轰平了吧!”
“可得了吧。”另一个老兵不屑道:“除了咱们第一轮炮干倒了十几个人,后面的都是在打空气。那帮兵鸡贼的很,硬是在咱眼皮子底下挖出了工事。要不是咱们顶着,我估摸着廖将军的兵连一个小时都顶不住。”
“可这也不是个头啊,咱们四个卫一共就这些炮,打光了哪儿补充去!这是饮鸩止渴啊,要知道不能在这儿挡住他们,后面可就真的一马平川了。听说跟咱们对打的是精锐里的精锐,真要让他压上来,可没好果子吃。”
“那也是军官们的事儿,你操哪门子的闲心?吃你的粮,搬你的炮弹。真要他们打过来,还用我教你吗?”
“嘿嘿……不用教不用教。”发牢骚的老兵讪讪笑着,双手高举过头顶做了个投降的手势。“又不是跟魔崽子打仗,打输了是军官们的事,跟咱们有一毛钱的关系?”
老兵话音刚落,就听见了一阵杂乱的脚步声传来。营地中传来军官惊慌的吼叫。
“你们是什么人?站住!”
清脆的枪声响起,帐篷里的炮手们全都慌了。老兵领头趴下,其他人也跟着有样学样的丢了饭碗趴在地上。枪声从四面八方传来,一时间也不知道到底有多少人来攻打。帐篷里飘来了一丝血腥味儿,跟饭菜的香味掺和在一起,让人感觉有些不舒服。也不知道过了多久,枪声停了下来。
炮手们高举双手从帐篷里走出来的时候,发现营地已经被不知从哪里冒出来的秦军接管。一个军官踱到他们面前,阴森森的望着炮手们道:“奉统帅部的命令,就地接管你们这些俘虏。想戴罪立功的,向前跨一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