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人急匆匆赶到酒庄大厅的时候,才发觉一会儿时间,客人已经快要将大厅的空间填满了。
塞恩斯跟底比斯十一世告了一声罪,便撇下他径直走到艾尔面前。艾尔纵起鼻子轻轻嗅了嗅他身上的味道,似笑非笑道:“你喝了酒?”
塞恩斯愧疚难当,深深低下头去。
“算了。”艾尔轻叹了一口气,伸手替他整理了一下有些褶皱的法师袍。“今天晚上你就跟紧了那个东方人。无论她和百里春江说了什么,回来后都要向我一字不漏的报告。”
“是。”塞恩斯低声回答,然后目光扫过大厅,顿时便找到了自己的目标——一个身穿骑士制服的娇小女子。感觉到塞恩斯审视的目光,她侧转过头来,微笑着朝他举杯示意。塞恩斯这才看清,这女子的面上,竟然还戴着一副薄如蝉翼的金色面具。
他轻轻吻了吻艾尔的面颊,然后缓缓的踱步到那女子的面前。
“塞恩斯紫袍法师大人,或者称呼您为塞恩斯银袍法师大人更加贴切一些。”面具女子嘴角露出一丝浅笑,让人觉得这面具戴在它的脸上一点都不突兀,仿佛它本就应该在那儿一样。她的深渊语纯正,如果不是事先已经知道了她的来历,很容易就会让人误以为她是一个货真价实的新族人。
“叫我塞恩斯好了。”少年矜持且不失风度的道。“阁下怎么称呼?”
“叫我……”女子想了想,莞尔一笑道:“就叫我令狐谷雨吧。”
塞恩斯点点头,“令狐小姐。”他端起酒杯,与对方轻轻碰了一下。只听那女子道:“听说这家酒庄是一个东方人开设的?”
“令狐小姐的消息果然灵通。”塞恩斯心不在焉道:“我可以为你们引见,刚好我和百里公子是很不错的朋友。”
“那就劳动大驾了。”令狐谷雨并没有丝毫迟疑,似乎已经提前知道她今天到场的任务。
塞恩斯找到了人群中周旋的百里春江,然后带着身边的女子走到了他的身边。
百里春江知道,这大概就是所谓的深渊人的试探。他望了那戴着面具的女子一眼,脸上露出礼节性的微笑。
“塞恩斯公子,这位是——”
“你们认识一下。”塞恩斯伸手指向她,笑眯眯道:“令狐谷雨小姐,与您一样来自秦国。”
百里春江听闻了这个名字,只觉脑中“嗡”得一声,如遇雷殛。他略微疑惑的望了对方一眼,然后矜持的微笑着伸出了手。她是很像那位真正的谷雨,但很明显并不是同一个人。他心中快速思索着这冒充令狐谷雨前来见面的女子的来意,想了各种可能性,但就是抓不住头绪。也只好见招拆招,走一步看一步了。
“你好。令狐小姐。”
“他日咸阳一别,已经年不见。庞师兄是不是已经把我忘记了?”‘令狐谷雨’却微笑着欺进到他的身侧,在他耳畔轻声呢喃道。
这女子突然喊起他的旧姓,百里春江由此笃定她是敌非友。若是盟友的话,定然不会提起那件往事来确认彼此的身份。所以,也只有他们才会对自己的过去如此感兴趣。这女子如此单刀直入,怕是已经对自己的身份产生了怀疑。一个应对不好,就是粉身碎骨的惨烈结局。
不过这里是深渊之城,而非杀机重重的“他们”大本营。她虽然掌握着自己的一些秘密,但遗憾的是,没有掌握生杀大权。鹿死谁手,还未可知。电光火石的一刹那,百里春江心中已经有了定计。无论这女人想要把什么罪名盖在自己头上,自己就一个对策:推便是了。谁能得到深渊人的信任,谁就是胜利者。
他心意已决,立刻便胸有成竹。是以微笑道:“春江曾在咸阳读书一事,从未瞒过坎恩大人。令狐小姐旧事重提,却是何故?”
那女子听闻,掩口娇笑道:“当日在梁叙府上……难道你真的忘了?”
“什么梁叙?我没听说过。”百里春江矢口否认道:“在咸阳三年,我一直都潜心向学。大门不出,二门不迈。谷雨小姐想必是认错了人,张冠李戴到了我头上。”
‘令狐谷雨’虽觉的他可疑,却是无计可施。因为临来之前,她能拿到手的,关于庞春江的资料也只有这么点。所有的线索止于梁叙那里边戛然而止。见问不出什么来,也只好作罢。顾左右而言他道:“百里小弟弟在咸阳哪所学校?说出来我听听嘛。”
话题看似回归到了平和的状态,不过百里春江却从对方眼神中看到了强烈的敌意。不知道她又在什么地方等着给自己下绊子,他也只能小心提防。“曾经在皇家医学院咸阳分院进修过两年时间。”
“据我所知,咸阳分院的医学生进修需要四年方能拿到毕业证书。百里小弟为何只学了两年?”
百里春江脸上露出一丝忿忿之色,突然提高了调门。“若不是孙铿那竖子!我岂会落到如此田地?”
“哦!差点忘记了。”‘令狐谷雨’脸上露出恍然的神色,盈盈笑道:“百里小弟今年贵庚?”
“虚岁十八了。”百里春江垂眉敛目,沉声答道。
“七一五年百里大将军去世,也是在那一年百里家族没落。粗算起来,百里小弟十三岁就进了皇家咸阳分院。看来天资极高啊。”
百里春江摸不清她葫芦里卖的什么药。隐约觉得有些不妥,却是无法把话题的主动权重新抓回自己的手里。只得顺着对方的话茬说了下去,“却是托了一点关系。分院院长高无陵与家兄百里泉有旧。”
说这话时,百里春江心中笃定的很。高无陵正是因为与百里泉的关系甚好,才遭了牢狱之灾。早在七一六年夏天就病故了。死无对证,谅这身份不明的女子也说不出什么来。
“可高无陵却没跟我说过,有你这号学生啊。”那女子冷道:“一六年高老院长去世,我一直都在他的身边。他的学生纷纷去吊唁。为何却不见你?”
百里春江心中顿时凛然,原来这女子挖的坑在这儿!他脸上露出一丝悲戚之色,语气沉重的道:“家里出事之后,他们本来是想把我的学籍注销。高院长却念着我家旧情,不肯屈服。给我发了一册肄业证书,打发我去了北方。也因此,才被孙铿他们迫害。说起来,高院长去世,最应该去吊唁的是我才对。”他抿起嘴唇,眼中露出一丝疑惑。“令狐小姐与高院长如此熟稔,为何当时我去院长家做客的时候,却从未见过你呢?”
“我……”那女子顿时语塞,万万没有想到对方居然能反戈一击,而且还如此精准的命中了要害。
百里春江却是暗笑不已,高无陵在七一五年的时候就已经被情报处列为重点关注对象,被情报处官员严密监控了数年时间。直到百里泉出事被捕,情报处才随便找了个由头把他也关了进去。若这女子当时敢靠近高无陵,怕是第一时间就会被情报处盯上。
两人试探了几个回合,发现谁也奈何不了谁。塞恩斯对这无聊的对话毫不感兴趣,端着酒杯打量着各方宾客。忽然,他从人群中看到了一对陌生的新族男女。他们似乎与其他人格格不入,浑身上下散发着令人疑惑而又神秘的气息。
他心中一动,撇下了依旧在互相试探的两个东方人,朝着那对新族男女走去。
“你们好。”塞恩斯举杯向二人致意道。这时他才看清,那男子大约三十来岁的年纪。金黄色短发,却是黑色的瞳仁,肤色也要比大多数新族人要黑一些。若不是他那头标志性的头发,塞恩斯第一眼差点把他当做了秦人。而与他形影不离的少女,却是一头银色的长发。她身材娇小,只能勉强够到那男子的肩膀。同样也是黑色的瞳仁,肤色却是雪白。
塞恩斯心中想,也许正是这个原因,才会让他感觉到有些疑惑。他望着那男子打了个招呼,只见对方眼中露出一丝迷惑的神色,紧紧抿着嘴唇没有发出任何声音。
“抱歉,阁下。”软糯的声音在他耳畔响起。塞恩斯困惑的转头望着她。这口音很是奇特,吐字清晰标准,一点中部地带新族人特有的卷舌音都听不到。
“我的兄长受了伤,暂时失去了听和说的能力。还请见谅。”少女微微欠身,行了一个标准的仕女礼。
这两人是兄妹吗?还真没有见过相貌如此悬殊的兄妹。塞恩斯心中转着乱七八糟的念头,礼貌的微笑着道:“原来是这样。两位不是本地人吧?是跟哪位先生一起来的呢?”
少女摇了摇头,从随身口袋里摸出一张制作粗劣的红色信笺。“兄长嗜酒如命,闻听此处有美酒,慕名而来。本来苦于这城中没有熟识的人,已经打算要放弃了。可是天无绝人之路,正巧看到有人在街上兜售酒会的请柬。”
塞恩斯接过红色信笺一看,差点气炸了肺。抬头正好看见络绎不绝的酒客从大门处走了进来。欠身朝兄妹俩告罪了一句,转身头也不回的离开。
‘塞恩斯走到艾尔面前,将红色信笺递到了她的面前。“他还是王的骑士吗?为什么我总是感觉自己遇见了一个冒牌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