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颠感谢岱庙长老替他喂马,欲以五两纹银相谢,长老说啥也不愿收,并幽默地说:“大师不远万里访师拜佛,我等理应布施才是,怎能像客栈的臭虫——倒吃客呢?”惹得小僧哈哈大笑。风颠说:“人人都说我疯癫,我看方丈更风趣。”风颠摸摸马鞍见方丈不但装上了食品,而且备足了马料,于是十分感激地握住方丈的双手久久不忍离去。
风颠跨马南下,当晚就到曲阜。他在曲阜住了两天,不但参观了孔庙、孔林和孔府,而且参观了鲁国故都遗址及孟庙、孟府、孟林和孟母林,在那里他又一次深深受到了儒家思想,特别是忠、孝、仁、爱和礼、义、廉、耻等圣贤道德的感化、熏陶。
风颠见那孔庙有两里多长,有房舍四五百问,特别是那大成殿十分威严,十根石刻龙柱非常壮观。据说,大成殿与故宫的太和殿及岱庙的天祝殿并称为中国古代三大宫殿。
孔庙里文物多得数不胜数,尤其那两千多块历代帝王将相留下的石碑极为珍贵,向后人们娓娓叙说着孔庙的历史及孔子的伟大贡献。
离开曲阜后,风颠继续南下。他经过徐州,进人安徽淮北,来到淮庆县。在烈石山下的关庙庄他见两群人正在持械相斗。
风颠一生好奇心强,便掉转马头,向人群走去。经询问才得知,此地有座关帝庙,庙东的村子叫东关村,庙西的村子叫西关村。这东、西两村人全靠一眼泉灌溉庄稼。为了争这眼泉水,他们年年相斗。一年水流到东关村,又一年水流到西关村。反正谁家不怕死,谁打赢了,谁家就有水浇地,就有饭吃。人们宁可被打死,也不愿意饿死。
风颠问明情况后将马拴在树上,手提铜杵,登上山冈,大喝一声。两村青壮年正在挥舞铁锹、锄头互相打斗,有的还提着大刀、长矛,武士打扮,好像是专门请来的武士。他们有的被砍伤了腿,有的被打破了头,正斗得筋疲力尽的时候突然听有人大喊一声“住手”,于是便不由自主地停了下来。
此时他们看清是一个外地和尚,便七嘴八舌地乱嚷嚷:“和尚不去念经,在这儿乱嚷什么?”“哪里来的野和尚,是否想挨揍?”更有人粗野地骂道:“这秃驴手持铜杵,假装金刚韦陀,是否想跟咱们过两招?”众人胡言乱语时风颠一言不发,双目炯炯,一直盯着说话之人,人们感到奇怪,反而没人吭气了。
还是一位白发老人有眼力,他分开众人上前说:“大家别吵吵,这和尚像个金刚罗汉,既然敢闯是非圈子,肯定有些本事,他或许能帮咱们解决问题。我们先听他有何话说。”老人一席话说得在理,不但众人情绪稳定下来,而且连风颠脸上也露出笑容。只听风颠开口说:
两村相斗为一泉,争水浇地为吃穿。
掏得泉水如趵突,两村灌溉有何难!
农闲筑坝蓄满水,春夏用时水潺潺。
人身都是爹娘肉,何必自残结仇冤!
风颠一席话有的人听懂了,有的似懂非懂。还是那位白发老人说:“大师的话很有道理,请大师详细说说。”风颠经过细心观察,认为这地下肯定有水,于是大声说:“你们见过济南府的趵突泉吗?”人们摇头说:“没有!”风颠说:“济南府号称泉城,地下处处有泉。那趵突泉的水突突突地向上直冒。如果你们下功夫,或者能在这烈石山再挖几处泉。泉水一多大家不都有水用了吗?何必你打我杀!’,
这儿的人们从来没想过这个问题,有些人便悄声说:“是啊,是啊!我们咋没想过?”不料东村的马村长说:“如果挖不出泉水怎么办?”风颠说:“你还没挖,怎么就知挖不出水来?就是挖不出水,我看这山形像个簸箕,三面石山,十分坚固。你们如果在簸箕口上筑起一条大坝,不用水时就将水蓄起来,再在大坝东西两边各修一道闸门,用水时,打开闸门,东西两村不都有水了,何必自相残杀?”
突然西村的牛村长说:“和尚说话腰不疼,掏泉水,筑水坝,钱从哪里来?再说时下家家饥饿,揭不开锅,田里又急需用水浇苗,等你修好坝、蓄满水,苗早死了,我们也得饿死了。”牛村长越说越激动,停了停又说:“去年东村浇了水,马家人吃饱了。今年该我们西村了,他们为啥要抢水……”
话音刚落,只听东村的马村长也吼开了:“前年、大前年你们西村霸水两年,牛家人吃得像牛一样,把我们马家人都饿成了木棍,我们也要浇两年!”“不行,不行,今年我们浇!”“今年我们非浇不可!”大家又吵在一起。
风颠站在中间又大喝一声:“两边都不准动手,谁动手我对谁不客气!”“不客气?不客气又怎么样?你敢跟我过两招吗?”西村请来的一个武士气势汹汹地说。原来他们打赢了是要挣钱的,如果打输了或者不打了都拿不上钱,所以武士们都想战斗,不愿和平解决。
风颠目光盯住那个穿一身黑衣黑裤,头扎红布巾,腰系铜扳带的黑大汉,上前三步说:“你想动武?我站着不动,你来打我,我若倒退一步,我让开你们打!”“什么?”那大汉惊奇地说,“你别吹牛。别看你人高马大,你能吃得住我一拳?”风颠笑着说:“山僧甘愿领教,你来吧!”说着将铜杵插在地上,一个骑马蹲裆式,挺起胸膛等他。那黑大汉说:“哟嗨!嗑瓜子嗑出个臭虫来——什么‘人’都有!真还有不怕死的和尚?”风颠气沉丹田,不再吭声。
那大汉用足了劲一拳向风颠腹部击来,没想到风颠纹丝未动。那大汉又后退几步,将右臂向后抡了几圈,鼓足浑身牛劲,举拳跑步向风颠肚皮击来。不料风颠将肚皮向后一收,那大汉觉得拳头像打在棉花包上一样绵软无力。那大汉知道遇见了高手,急忙收拳时,拳头却被风颠肚皮吸住拔不下来。等他用力抽手时,风颠趁势将肚皮一弹,那大汉收不住脚,来了个仰面朝天,滚倒在地。
风颠站起身来笑着说:“谁还不服再试试,几个人上来也可以。”西村人见请来的武教头丢人现眼,都不敢再上。不料东村请来的武士不服,两个人一齐上来,一个抱左腿,一个抱右腿就想用突然袭击的办法将风颠放翻。风颠早就看清他们的动机,立即来了个千斤坠,将重心落在双腿上。两个武士抬了半天,挣得面红耳赤,风颠两手叉腰仍旧纹丝不动。就在两人唤口气重新用力时,风颠抬起右腿将右边的武士摔翻在地,然后抬起左脚,将左面的武士摔出一丈多远。
两村的人不由自主地齐声喝彩:“好功夫!”此时风颠想起了野猪林的故事,于是上前扶起他们,指着山崖边一块悬空突出的巨石说:“你们谁的脑袋若比这块顽石还硬,那就只管上来吧!”说着他将浑身真气运到双臂上,提起铜杵,跑前两步,照着顽石一杵砸去,只见那顽石上火星四溅,随着“轰隆”一声掉下地来。几个武士见状,吐吐舌头一个个悄悄溜走。
大家正在吃惊咋舌之际,忽然从那巨石掉下后露出的石洞中流出一股清泉来,源源不断。人们均被眼前的景象惊呆了,连风颠也吃惊不小。风颠提起杵杖又连捅几下,流水越来越多。
此时忽听那位白发老者说:“乡亲们,眼前的和尚就是活佛显灵,大家还不磕头谢恩!”听他这一喊,惊魂未定的人们便不由自主地跪地叩拜起来。风颠赶忙扶起白发老人,并让众人赶快站起听他说话。众人便纷纷站起,围上来听他说话。
风颠就把古时候骠骑大将军霍去病举剑怒刺皋兰山,山上流出五股泉的故事讲给大家听,并说:“山僧观此山树木茂密,地气潮湿,里面肯定还有水,大家不妨将武器变作工具,用铁锹、镐头挖挖,说不定下面还有水。”说着他观察地形,指出几个地方让大家深挖,东西两村比赛,看谁家先挖出水来。
人们都像尊敬活佛似的听他指挥,不一会儿东边先挖出水来。风颠让他们继续深挖,挖到一丈多深时遇到一块青石。风颠要他们起出青石。大家便将坑子掏大,不久青石松动,被人们使劲撬起,泉水便汩汩上冒。风颠指挥大家将青石吊出地面,然后将碎石掏净,下面的水越冒越多。
听着东村人的呼叫,西村的人个个心急火燎。风颠又到西面察看地形,感觉他们挖偏了,便让他们将井子向西斜着挖,挖到一丈五尺多深时,下面也出水了,于是西村的人也一片欢叫。又挖了一阵,泉水越来越大。看看日已西下,风颠招呼大家收工,两村人都为今天的功绩所兴奋。
此时,忽听那位白发老人说:“哎,对了,我爷爷曾经说过,在我太爷爷的时候,这儿的泉水很足,东西两村从来没有为水争斗过。后来闹过一次地震,将这座山的崖头震了下来,从此人们把此山叫做烈石山。这砸下来的石头可能堵住了泉眼,只剩了山腰的这眼泉,结果水越来越少,人越来越多,水不够用就开始了争斗,连两村的亲戚慢慢都变成了仇人。”
风颠说:“这就对了,是山神断了大家的水源。大家不找山神,却对自家乡亲开刀。今天天色已晚,大家回去,明天带上趁手的工具,拿上充足的干粮,我们再干他一天试试。”马、牛两个村长都同意这个意见,于是便各自回家。白发老人抓住马缰,硬要风颠去他家休息,风颠也不拒绝。
第二天一早大家来到烈石山下,清凉凉的泉水已经积成了一个小水池。人们高兴地跑到下边用手捧喝甘甜的泉水,有的年轻人干脆跑到石洞下用水洗头、洗脸,一个个高兴得心花怒放。
风颠对大家说:“乡亲们,山僧建议从今天起大家开始修坝。东西两村各抽出相同数量的劳力,大家一方面把坑底的沙石全部掏出,抬到二十丈以外的山口用来筑坝,另一方面将现有的泉水每村各用三天,轮流浇地。筑坝必需的钱一是两村各摊派一些,二是由山僧进城募捐。我的大青马是匹战马,虽不能拉犁,但到城里却能卖个好价钱,我把所得银两全部捐给你们买料修堤,大家同意不同意?”“同意!”东西两村村民见和尚如此慷慨,十分感动。
牛、马二位村长抓住风颠的左、右手激动得说不出话来。风颠让马村长当指挥,让牛村长当副指挥,请白发老爷爷监工,并将每天出工的人数及土方记录下来,以后按出工和土方发工钱,说完骑马向淮庆而去。
进了淮庆府,风颠经人指引,直奔县衙,要求马上见朱知县。衙役见是和尚,不愿禀报。风颠拿起槌子就要击鼓,衙役无奈,只得进去通报。知县听了奇怪,吩咐传和尚后堂说话。风颠见了知县,合掌道了声“阿弥陀佛”,知县不耐烦地说:“和尚不去寺庙念经,跑到县衙何干?”风颠说:“无事不登三宝殿。”然后就把烈石山下东、西两村村民几十年来为水打架以及现在想修坝蓄水需要钱的事说了一遍。那知县原本也是爱民的好官,听了风颠的话很受感动。他想一个过路和尚都知道为民众办好事,难道我身为父母官就不能为百姓谋福利吗?想到这里赶紧给风颠让座倒水。
风颠又把自己的想法细说一边,并说他认识隆亲王爷,只要朱知县真正能为百姓办好事,他可写信给隆亲王,让朝廷为他加官晋禄,并指着腕上翡翠佛珠说:“你若不信,现有大王爷送我的佛珠、爱骑、皮袍为证。”知县看马鞍和辔头的装饰,尤其那串佛珠,知道是宫中之物,于是不再怀疑,对风颠更加热情。
在风颠的一再劝说和催促下,朱知县不好推诿,只得乘轿和风颠一起来到烈石山下。这时,农夫们一个个像泥人一样正用筐子从水中挖沙垒坝。未等知县开口,风颠大声说:“乡亲们!歇一歇,知县大人看你们来了。朱知县非常支持你们修建水库,打算拨官银为大家办好事,你们可要记住朱知县的大恩大德呀!”众人听了此话,高兴得手舞足蹈,齐喊:“父母官好!父母官好!”,
朱知县被风颠将了一军,尽管内心不太积极,但是又不好否定风颠的话,便只好来个顺水推舟。他咳嗽两声,扯着嗓子一本正经地说:“乡亲们,修水库是好事啊!为何不早些告诉本县?日前皇上还颁旨要官府支持农民种好庄稼,还要论功行赏哩。刚才这位高僧说了,本县决定拨官银一百两,支持你们修一个大大的水库。庄稼丰收后国家的粮税可要按时交足了啊!”“没问题!”人群中一阵喊叫。
风颠接着说:“有父母官支持,你们把水库修得大大的,除了泉水,雨水也可以聚集起来。银子不够,我这匹马可卖五十两,一并捐给你们,山僧说话算数!”乡亲们个个高兴地向和尚和知县答谢。
知县被风颠“逼上梁山”后反而大度起来,摆出父母官的架势指手画脚地说了一阵,村长及村民们个个唯命是从。
三个月后,一座高大而坚固的大坝横空出世,人们还顺着烈石山的地形修了两条水渠,准备将雨水也引入水库。这样一来原来的水池变成了水库,东西两村的人各从大坝左右两边的排水孔中取水灌田。
泉水猛增以后,即使不用蓄水,水已基本够用;若蓄满了水,将来不仅细水长流,而且还能养鱼养鸭呢。
在白发老人的提议下,大家给水库起名叫“风僧湖”,并把它刻在风颠用铜杵砸下的那块比人还高的巨石上,立在坝顶,以示纪念。
风颠把卖马所得的五十两银子也交给大家,凡在坝上出工者,每人每天可领到三钱银子,剩下的钱风颠建议在堤上修三间平房,供守库和放水人休息时使用。
白发老人突然说:“我们这儿原有一座关帝庙,我们何不在水库边的山崖上再修一座小庙,就叫风僧庙,将风颠大师的像塑在里面,并将开泉蓄水的事刻在石碑上,让我们的子子孙孙都记住神僧的恩情。庙旁边再修一两间厢房可供守库人居住。钱不够大家捐。”“好!”马、牛二村长首先赞成。
牛村长说:“我看把大家的工钱别发了,就用它修庙!”风颠忙说“不可,不可,工钱一定不能少,小庙一定不能修,否则山僧就吃罪不轻了!”
只见白发老人捋着胡子说:“我看这样,庙要修,钱要发。修庙的钱自愿出,谁能出多少就出多少。”老人的意见得到大家的一致赞成。
两天后,东、西两村的百姓抬着“爱民如子”的金匾伴随着锣鼓唢呐声走进了淮庆县衙,朱知县高兴得一再谦让说:“谢谢各位父老乡亲,为民办事是本官分内之事,大家这样抬爱,本县感激之至。现以俸银五十两为谢,不成敬意,请父老们笑纳。”说着差役端出一个大红漆盘,知县揭开红布,五颗十两的银锭闪闪发光。
马、牛二村长共同接过银子,白发老人说:“有道是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哇!”两个村长望着风颠眨眼一笑,风颠已明其意,又不好明说什么。
饭后朱知县将风颠拉到一边说:“王爷的马岂敢随便卖人,我已将它赎回,替你养着,你啥时再到淮庆就牵了它去。你若不来,就让它老死槽头,决不能让千里驹去拉犁驾辕。”风颠听了感动地说:“如此甚好。我这里修书一封,你若能呈给大王爷,将大青马完璧归赵更好!”
知县忙说:“能,能,不久我要去京城公干,就为你走一趟。”风颠笑着说:“应该说是为你走一趟。你的功劳我会呈报给王爷的!”说着将已写好的书信交给朱知县。知县知道这封信能使自己加官晋爵,接过信高兴得心花怒放。
大家出了县衙,村民们和风颠依依不舍地挥泪告别。风颠将王爷送他的那件酱色皮斗篷送给白发老人说:“南方天热,山僧用不着了,老施主作个纪念吧!”说着转身向南走去。那老人激动得热泪盈眶,望着风颠远去的背影久久不肯离去,他下决心要尽快把风僧庙建起来,一定要让烈石山的子孙们永远记住这位来自西北的神僧——风颠和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