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以为,她是不会逃开的。
那些爱情中的隐隐疼痛混合着青春独特的伤,
在她的心间压出一道道孤独的瘀痕。
(1)
“陆航,能告诉我丁诺那天对你说了什么吗?”
每当天空中有飞机飞过的时候,我便依偎在陆航的怀里,忍不住想解开这个谜。
但陆航总是摇摇头不回答,仿佛这是他和丁诺之间的约定和誓言。
可是那天当我哭着站在陆航的面前,告诉他丁诺已经走了的时候,陆航叹了一口气,竟然主动问我:“妖妖,你真的想知道丁诺那天对我说了什么吗?”
我看着陆航的眼睛,不知道应该说“想”,还是说“不想”。之前我一直很想知道答案,可那一刻我犹豫了。既然丁诺已经离开了,这个答案也就没有意义了。
虽然陆航这么问了,可我看到他的眼里仍然有很多迟疑,于是我违心地摇了摇头。
事实上,我的内心像一只怯懦的鸵鸟,把脑袋深深地埋在了沙堆里。
可陆航仿佛已经下定了决心,他把视线转移到一旁,仿佛不敢看我似的,然后自顾自地说了起来:“丁诺对我说,你小时候最喜欢的花是雏菊,可后来你告诉他你喜欢白玫瑰,所以要我送花给你的时候一定要准备白玫瑰。他说你最喜欢的点心是提拉米苏,因为你喜欢那个点心背后的故事,为它‘带我走’的含义深深着迷。他还说,你不能喝酒,所以出去吃饭要记得给你点好橙汁,要不然你就会不开心……”
我看着陆航,抓紧了他的衣服,我突然感觉很难受,那股难受就像洪水决堤一般,瞬间将我淹没。
其实我一直都喜欢雏菊,因为想到自己在丁诺面前没有了秘密,于是撒谎说自己喜欢白玫瑰。
其实我只喜欢吃丁诺做的提拉米苏,当初告诉他那个故事也只是骗他一定要为了我学会做提拉米苏。
其实我每次吃饭不开心是因为丁诺总是让我喝橙汁,这样的保护让我觉得自己在他眼里始终都是个孩子。
在陆航突然抱住我的一刹那,我的身体好像失去了知觉,只是忽然觉得有什么东西很刺眼,让我的眼睛很酸涩。
我和陆航谁也没有说话。
不知道过了多久,陆航终于打破了沉默,语气里有一丝不易察觉的紧张:“妖妖,你不会离开我,是吗?”
我清楚地感觉到了陆航的紧张和担忧。我仰起头看着他凝重的表情,伸出手抚着他的头,似乎想要安抚他,又像是安抚自己。
我点了点头。
有些东西一旦失去,就注定再也找不回来,而我们已经得到的就应该好好珍惜。
(2)
整个寒假期间,我都很拼命地学习。学习对我来说不再是一件痛苦的事情,而是幻化成了一种理想。
这个理想有关爱情,以至于过大年的时候,老爸老妈回家后拿着我的成绩单,惊讶得下巴都快掉下来了,他们并不知道我变得勤奋的原因。
“朵朵,这大半年真是长大了,妈妈真高兴!”
“朵朵加油,相信你会成为爸爸的骄傲。”
如此云云。
可他们只在家里待了三天就走了。看到我刻苦又自觉地学习,他们一定是安心地离开的,可我的心里始终充斥着不安。
另一方面,虽然丁诺的离去让我有一种失去亲人的切肤之痛,可这种痛让我不知不觉改变了许多。以前做的许多事、说的许多话,再在心里过一遍,就感觉特别幼稚。
可是我起初并没有发现这些,反倒是陆航说的话让我醒悟过来。
“妖妖,最近你变得沉默了……”
我的脑子变得异常清醒,仿佛隐藏着一种能够洞悉人生的敏锐。
难道这就是成长?可是这滋味似乎并不好受。
我情愿自己永远不长大。
(3)
还好爱情是甘甜的。
下午,陆航不去打工的时候,我便例行公事似的去他家里补习。
这原本是一件枯燥乏味的事情,但是因为我的成绩提高了不少,渐渐地,陆航也不再像刚开始那么紧张了。于是,我们的相处又多了许多恋爱的滋味。
“陆航,你说我真的能和你考上同一所大学吗?”有时候看书看闷了,我就会冷不丁地问一些无法预知答案的问题。
“当然可以!”
陆航捏了捏我的鼻子,他已经完全习惯了我近来天马行空的想象力,而且知道我又开始犯闷了。
虽然陆航对我的肯定也同样天马行空,可我还是就势放下了笔,提出了我的要求:“既然这样,那我们休息一下!现在,由著名小提琴演奏家陆航给著名音乐欣赏家米朵演奏一曲!”
每当这时,陆航总是会哈哈大笑,但从来不会拒绝。
现在的我已经完全爱上了陆航最喜欢拉的那首无名乐曲,听着那首曲子,往事便会一幕幕在我的脑海里上演、谢幕。
虽然我向来没有高瞻远瞩的目光,可每次听到那首曲子,我便会产生“人生便是如此匆匆”的感觉,又仿佛有一种力量,激励着我把握好现在。每次陆航拉完曲子,我们都会沉浸其中,那种感觉很奇怪,可是我似乎越来越依赖陆航,越来越离不开他。
终于有一天,我忍不住对陆航发出了感概:“陆航,我怎么觉得这首曲子仿佛有一种魔力?”
陆航饶有兴致地看着我,他的眼神鼓励着我继续说下去。
其实我自己也不是很清楚,那就是一种感觉,就像冥冥之中看到有一盏灯照着自己,却看不清那盏灯的全貌。可是因为陆航的鼓励,我决定尝试着向他描述。
“我也说不清,只是每次听着它,我就感觉心中有棵树在发芽。这棵树或许代表爱情,或许代表理想,或许代表着其他……可是不管怎样,每次听完,我都觉得越来越爱你……”
我正在专心描述着心中的感觉,却完全没有注意到自己竟然说出了如此“露骨”的话。直到陆航的脸凑近了我,我才惊觉自己失言了,忍不住脸红起来。
(4)
这是一个意料之外、情理之中的吻,我不记得我和陆航上一次接吻是在什么时候。最近似乎因为学习,我们忙得忘记了谈恋爱。
就让我们享受爱情吧!
这是果果无花曾经对我说过的话,也就是陆航对我说过的话。可是现在,我们都把它忘记了。我们想了太多的事,过去和未来的,唯独就是忘记了现在。
陆航的吻既温柔又热情,我伸出手想抱住他,想尽情享受这似乎有些奢侈的甜蜜时光。
但是就在这时,我听到了门锁转动的声音。我还来不及作出反应,晓芮已经出现在陆航的背后,也就是我的眼前。
她显然没有预料到眼前的一幕,表情很是惊诧。
我尴尬地挣开了陆航的怀抱,心惊胆战地喊了声“晓芮”。
只有背对着门口的陆航还没来得及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事,等他转过身时,晓芮已经低着头钻进了自己的房间。就在她要关门的那一刻,我仿佛看到她眼中一闪而过的恼怒。
原本我们以为这个下午晓芮会和往常一样打工到六点才回家。
我的脑子一阵发懵,眼看着我和晓芮的关系刚刚有所缓解,却让她见到如此尴尬的一幕。虽然知道自己的哥哥和自己的好朋友是情侣,可一回家就看到这样的镜头,换作我也一定接受不了。
陆航也意识到了问题的严重性,愣了半晌,才走过去敲了敲晓芮的房门。
“芮芮,晚上想吃点儿什么?哥给你做。”
要是在以前,如此拙劣的转移话题的方式一定会让我捧腹大笑。可今天是非常情况,我想着只要晓芮能出声回答,就比什么都好。
可晓芮的反应完全出离了我们的想象,她一把拉开房门,笑容平静得仿佛什么事都没有发生过。
“哥哥,今天我好不容易能早点儿回来休息,我先睡会儿,待会儿起来给你们煮煎蛋面!”
她的语气里似乎还有一丝撒娇的味道。
我和陆航面面相觑,仿佛刚才的那个吻也只是一场梦。
可晓芮马上又转向了我,那是我许久不见的甜美笑容:“米朵,我做的煎蛋面很好吃的!”
不知道为什么,我竟然不寒而栗。
(5)
因为晓芮的那个笑容,我总觉得会有什么事情发生,可是一个多星期过去了,一切都很平静。反倒是晓芮似乎完全回到了以前的样子,和我的关系又亲近起来。
看来是我多虑了。
真正的友谊应该是什么都不能改变的,我想,晓芮一定也想通了这个问题。
只是我还没来得及释然,却忽然接到了美拉打来的电话。最近我和她确实疏于联系,而她似乎在忙着什么,自从那天从“星光”分手后,我们就再也没有见过。
我心里还是有些愧疚,没等她说话就先开了口:“美拉,对不起,最近我太忙了,要不改天我们一起聚聚吧?”
可美拉在电话那边嚷了起来,她的语气让我觉得有些异乎寻常:“米朵,别说那么多废话,改天要改到哪天去?我现在就要见你!”
我抬起头看了看陆航和晓芮,我们正在一起吃午饭,听到对方是美拉,他们都停下了动作看着我。
“我现在和陆航、晓芮在一起,要不……大家一起聚聚?”
这原本是一句试探的话,没料到美拉一下子变得暴躁起来:“米朵,你给我听好了,今天我只见你一个人,你还记得上次那个小酒吧吗?快点儿来,我等你!”
“蝶碎?”
“是的!速来!”
我的“嗯”刚出口,美拉便挂断了电话。
我疑惑地看着陆航和晓芮,完全搞不清现在是什么情况。我只是察觉到了美拉的怒气。
难道她今天才幡然醒悟,明白我是她的敌人,而不是朋友,所以打算和我新账旧账一起算?
我有些犹豫,但还是站了起来。
“怎么啦?”陆航关切地问道。
“美拉让我马上去找她……”
“那我陪你去吧!”陆航站了起来,虽然知道现在我和美拉成了朋友,可他并不放心。
晓芮也急忙点了点头,意思是也要和我一起去。
虽然陆航和晓芮的眼神里都透着不安,可想起美拉的叮嘱,我最终朝他们笑了笑,说道:“没事,让我一个人去就一个人去吧,我和她好久不见了。”
陆航还想说什么,但最终还是没有说出口。晓芮看陆航这样,也不好再说什么,只是走到沙发旁把我的外套递给了我。
我穿上外套匆匆出了门,深冬的气温真是不饶人的冷。我缩着脖子急急赶路,隐隐觉得美拉让我一个人去一定有她的道理。
(6)
熟悉的巷口,我刚到,便听到一个甜甜的声音在叫我。
“米朵姐!”
循着声音看过去,是上次去“星光”的一个妹妹。看到我出现,她露出一个笑容,稚嫩的声音以及甜美的笑容和她高挑的身材很不相符。
“出什么事了?”
美拉的电话让我摸不着头脑,好不容易见到一个人,我的第一反应就是问问出了什么状况。
可是那个妹妹一脸茫然地说道:“什么事?我只知道美拉姐让我出来接你……”
我承认我有点儿病急乱投医,于是催促她快走。可惜她穿着高跟鞋,速度很慢,我真恨不得替她奔跑起来。
俗话说得好:皇帝不急急死太监,太监不急皇帝急才最要命。
好不容易我们走到了“蝶碎”的门口,我疾步超过了小妹,掀开那厚厚的门帘便冲了进去。
虽然是大冬天的中午时分,小酒吧的门帘依旧耷拉着把里面遮了个严实。要不是屋顶上几盏射灯的光倾泻下来,我还以为自己一步就跨进了黑夜。
美拉坐在一张桌子后面,神色十分凝重。
“美拉,怎么了?”
“你看看吧!”
顺着美拉手指的方向,我在她面前的桌上看到了一张纸。
我把它拾了起来,上面写着——
“‘碧枝’后巷事件是米朵主使的。”
我一时没回过神来,什么事件、主使,什么乱七八糟的!可是就在一念之间,我想起了络腮胡子,在那个秋风萧萧的午后,美拉像块破纸片一样飞起来。
“不!”
美拉的眼神像刀一样,我忍不住惊呼出声。
“不,美拉,那件事和我没关系!”
忽然,我又想到了更多的事。
天啊!美拉不会以为从打她到救她都是我安排的一个局吧?
我知道,因为这张莫须有的字条,现在我已经是跳进黄河都洗不清了。我想要解释,却不知道从哪里开始才好。
可是不等我开口,美拉却冷冷地说道:“米朵,你不用解释,我知道不是你。”
听到这句话,我长长地舒了一口气,可是既然这样,为什么美拉还这么生气?
我疑惑地看着美拉。
“你知道这张字条是谁给我的吗?”顿了顿,美拉忽然问我。
我茫然地摇了摇头。
再看看字条,才发现上面的笔迹我很熟悉,是那种深刻到骨子里面的熟悉。
但是,我无论如何都无法相信。
(7)
美拉忽然笑了起来,她的笑容悲凉又诡异。
我看着她,似乎看着未知的地方,她的笑容仿佛就在我的眼前,却又似乎存在于另外一个遥远的空间。
我感觉自己的心上裂开了一个大口子,很痛,很涩,里面涌出汩汩的血。
“米朵,不要骗自己了!”
突然,美拉站了起来,我惊得一抖,待反应过来美拉说的话,一股寒意很快弥漫到了全身。
不,怎么可能!
“米朵,其实我也不愿意相信,要不是我亲耳听到、亲眼看到,打死我也不愿意相信!”
美拉的情绪忽然变得很激动,她的话已经隐约让我感觉到,有一些事情一旦说出来我就会崩溃。可是我多么想知道真相,即使我是多么胆怯。
看到我这样,美拉平缓了一下语气,走到了我的身边,神情特别疲惫。
“要不是因为这张字条,我也不会去调查,我也不会知道这么让人难以相信的事情……”
美拉抓住了我的胳膊,现在的她让我感觉到从未有过的恐惧和害怕。
“美拉,你不要说了……”
我的嗓子忽然有些沙哑,我把手撑在桌沿上,不知道自己下一刻还有没有力气继续站着。
看到我的样子,美拉重重地叹了一口气,伸出她的左手抓住了我的右手。我们俩的手都冰凉冰凉的,但我隐约觉得这样似乎有了些力气。
“其实这样也好,至少现在我不会伤害无辜的你。”
我又想起那张字条,它现在正躺在我面前的桌子上,上面那几个黑字耀目刺眼。因为我的颤抖,它也随着桌子轻轻颤动着,仿佛一个不停地嘲笑我的小丑。
(8)
“可是,为什么啊?”
好一会儿,我才缓过劲来。
我转过身抓住美拉,试图从她那里得到答案,我甚至希望她告诉我这一切只是一个玩笑。
晓芮怎么会写这样的字条给美拉呢?
怎么会?怎么会呢?
现在的晓芮不是对我一如既往吗?
她的笑容不是又愿意和我分享了吗?
而且,就算是因为上次陆航住院的事情,她也不应该这样对我啊?
我的脑海里浮现出无数个问号和不解,中午我跑出来之前,晓芮的眼神还透着担心。
忽然,我变得很不安,现实摆在面前,晓芮和美拉,我只能相信一个。可现在美拉正看着我,她的眼神清澈无比,这种清澈让我茫然,我仿佛可以听到她眨眼睛的声音。
“米朵,你还记得我和陆航在一起之前,陆航和他身边的女生会莫名分手吧?”
我不知道为什么美拉忽然问起这个,只好怔怔地点了点头。
“你知道的版本一定是有人在干涉,而那个幕后黑手就是我吧?”
我回忆起以前Cici的八卦,有些迟疑,可还是点了点头。
“你知道吗?陆航以前的女朋友我从未动过一根汗毛,而我也是被‘干涉’的对象之一。”
美拉的话像是一道谜题,我看着她,不知道到底是什么意思。
其实她说得已经很明显了。
我想我一定是冲昏了头,在这样的情况下还在欺骗自己。
“美拉,你别再说了,我不知道你在说些什么。我感谢你的原谅,但我相信不是她,不会是她的……”
不知道哪里来的力气,我冲美拉笑了起来。可我心里感觉很难受,比杀了我还要难受千倍万倍。
(9)
“蠢货!你别再骗自己了!”
我的退缩终于逼急了向来就直来直往的美拉,她不但没有停止讲述,反而变得激动起来。不管我愿不愿意听,她似乎已经下定了决心。
“米朵,你听好了,那天在‘星光’,就是你哥哥要走的那天,我在那里看到了晓芮……”
这句话触到了我记忆的某一个点,我内心的抗拒一瞬间消失殆尽,我朝美拉扬起了头。
我意识到当传言被记忆证实,这件事我已经无法逃避了。
我强迫自己镇定下来,说道:“美拉,那天我好像也看到了……”
那个在走廊上一闪而过的姑娘,虽然我醉眼迷蒙,可她长得实在太像晓芮了。
美拉有些意外地看着我,然后又点了点头:“你看到就更好说了,可你一定没有想到那真的是她吧?”
“嗯。”
浓妆艳抹、衣着暴露并不是晓芮的风格。
“我刚看到也不敢相信,可我当时还在那里遇到另外一个人——络腮胡子。”
“啊?”
我不知道这二者有何关系,可是美拉说的这件事让我隐隐感到有些恐惧。
“一切都很神奇!”一丝奇怪的笑容浮现在美拉的脸上,她的语气渐渐平静下来,但是她讲的这个故事却让我心惊胆战,“那天,我和我的两个小妹去洗手间,走廊最末的一间包房正好没关门,我正好看到络腮胡子和一个花枝招展的女人抱在一起。我原本就对这个人气不打一处来,或许是因为那天确实有些醉了,我冲进去就想收拾他。房间里的那帮人被我惊得炸开了锅,原本在络腮胡子怀里的小丫头也跳了起来。这一跳不要紧,让我瞬间清醒了一大半,我仔细看了看,这不是晓芮吗?”
说到这里,仿佛是为了照顾我的承受力,美拉顿了顿,确定我依然站得稳,才继续说下去。
“那个贱人一看到是我,吓得话都不敢说了。我盯着她,她就把脸往一边别过去。我问她是不是晓芮,她没有回答。那时络腮胡子也认出了我,嚷嚷着‘这是晓芮又关你屁事’,于是我一巴掌扇了过去……”
我瞪大了眼睛,美拉的语气却变得无所谓起来。
“没想到一巴掌扇出了我现在的男朋友,也就是络腮胡子的老大。幸好他那天在场,幸好他对我还有一丝感情,要不然估计我一时走不出那个房间。”
“啊?你的新男朋友?”
这个故事实在太过惊险扑朔,晓芮为什么那样打扮,又为什么会在现场呢?
“对,不过这个并不重要,重要的是,虽然晓芮趁混乱跑了,但后来我这个新男友豪气地站了出来,他让络腮胡子给我赔礼道歉。我有些疑惑,便问了晓芮的事情。原来,每次都是他出马赶走陆航身边的女生的,而买通他出手的人就是晓芮。别看她平时那么刻苦打工,可钱都没有用在正道上……”
(10)
“可是,你那天回来以后什么都没有表现出来啊!”
我想起那天回到包房后仍然醉眼迷蒙的美拉,觉得这就是一个虚构的小说情节。
“那是因为我知道当时我说什么你都不会相信。我原想为什么晓芮不会对你动手,却没想到她竟然昏了头想借刀杀人。可惜她怎么都不会想到,络腮胡子的大哥成了我的男朋友……”
我的脑子里像灌了水一样哗啦哗啦的,美拉说的对,就算是这样,我还是不愿意相信。
我一个劲地摇头,直到美拉冲着我大喊道:“你别傻了!她根本就不是陆航的亲妹妹!”
我彻底愣住了。
谜题终于揭晓了,真相从来都是血淋淋的。
美拉说,络腮胡子告诉了她一切——
晓芮和陆航是异父异母的兄妹,陆航是晓芮生父的养子。他们虽然不是亲兄妹,但是从小一起长大。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晓芮发现自己喜欢上陆航了,但是碍于兄妹的身份,她一直不知道该如何表白。可是随着陆航渐渐长大,他实在太招女孩子喜欢了,无计可施的晓芮就想到了这一招。她没有钱,于是开始打工,可是黑道的人哪会看得上她那一点点钱,于是她经络腮胡子的介绍进了“星光”,做所谓的“高级陪酒女郎”……
美拉的讲述包含了她作为一个旁观者理应激愤的情绪,我却感觉自己的心渐渐冰冷下来。
过去的一个个片段在我的脑海里闪过,刚转到我们班的晓芮、为了我受伤的晓芮、担心我身体的晓芮、像妈妈一样照顾我的晓芮、笑起来像天使一样的晓芮……
可她根本不是陆航的亲妹妹!
忽然,我的心里升起了一种恐惧。
停下停下!停下停下!
我的视线变得模糊起来,我仿佛听到她说:“米朵,很快你就会接受这个事实。”美拉的语气透着心痛和无奈,却像一个预言一样准确。
(11)
就在这时,晓芮和陆航一起冲进了“蝶碎”,陆航的样子很激动,他看到了我,却径直往美拉那里奔去。
“你要对米朵做什么?”
陆航上前抓住了美拉的手腕。
美拉耸了耸肩,冷漠地笑了笑。
她的表情和反应让陆航有些疑惑,他转过头看了看我,见我毫发无伤,一时间不知道接下来该做什么。
而晓芮却像和他打配合战一般,径直跑到了我的面前,表情很是关切:“米朵,你没事吧?”
“你们怎么知道我在这里?”
虽然我的回答有些南辕北辙,可显然晓芮还没有意识到其中的问题,她的脸上仍然露出担忧的神色,那神情让我有些恍惚。
“我们越想越担心,就跟着你来了,却没想到刚才跟丢了你,真担心你出什么事……”
我看着晓芮,觉得自己看着的是一个陌生人。
美拉挣开了陆航的手,笑得很是动人:“别激动,我只是想让米朵来见个人,既然你们都来了,那大家一起见见吧!”
晓芮和陆航这才感受到了气氛的怪异,一时之间空气仿佛凝结了。
看到美拉的笑容,晓芮和陆航完全摸不着头脑,而我却清楚地看到了美拉笑容背后的仇恨和愤怒。
她的笑容像一朵罂粟,美丽妖艳,却杀机四溢。
我隐隐意识到即将出场的人会是谁。
美拉拍了拍手,从酒吧的里间走出了一个人,他脸上的表情显得极不情愿。
陆航一脸茫然地看着这个人,但晓芮抓在我胳膊上的手放了下来,她下意识地退了几步,我看到她的身体控制不住地颤抖起来。
美拉摊了摊手,我看到那朵罂粟终于绽放开来。
“陆晓芮,不好意思,我想你是来看戏的吧?不过现在估计这场戏你得当主角了。”
晓芮惊慌失措的样子像一只受伤的小兔子,我看着她,觉得很心痛,甚至比那次看到陆航昏倒更加心痛。
原来不仅眼泪是无止境的,连心痛也可以是无止境的。
不仅爱情可以让人撕心裂肺,连友情也会让人痛不欲生。
世界就是这么残酷,虽然现实已经摆在了眼前,但似乎是出于“求生”的本能,晓芮还在一直辩驳:“美拉,你瞎说什么呢?这个人和我一点儿关系都没有!”
苍白的解释显然让陆航起了疑心,他定定地看着晓芮,甚至忘了关注我。
“芮芮,你怎么了?这个人是谁?”
“哥,别信他们的,我们回家,我们回家!”
晓芮的惊慌看来已经到达了极限,她一直拽着陆航的胳膊,似乎带着他离开这里便能够远离可怖的真相。
我真不忍心看到这样的她。
美拉突然大笑起来,那笑声就像一个魔咒,让我心碎,让陆航迷茫,让晓芮癫狂。
美拉转向络腮胡子,说道:“那么,你来讲讲你和晓芮的风流事吧!”
络腮胡子仿佛不为所动,他看了看晓芮,表情显得很是无所谓。
我很想跑过去让一切谢幕,宣告这幕剧就此结束,可美拉拦住了我,眼神像刀一样刺向了晓芮。
(12)
除了依然一脸疑惑的陆航和置身事外的络腮胡子,在场的人都知道一切即将结束。
络腮胡子迟疑地张了张嘴,但是没有看晓芮,反而一脸讨好地看着美拉,嬉皮笑脸地说道:“美拉姐,你要我说什么啊?我无非就是和她有些交易,大家一个愿打一个愿挨,难道你今天还想代替司法机关惩治了小的不成?”
刚说到这里,晓芮发狂似的尖叫起来。她放开了陆航,却冲向了络腮胡子,一双小手想挥过去,却被络腮胡子挡住了。
“你闭嘴!闭嘴!”
“臭婊子,别在这里装纯洁了,你身上还有哪个地方没被我摸过?你告诉我!”
晓芮跌坐在地上,她这下彻底垮掉了,而我听见自己的心里也有一块在坍塌。一旁的陆航也完全呆住了,他看看络腮胡子,又看了看晓芮,显然不知道怎么办才好。
“芮芮!”
陆航的这一声呼唤温柔又心痛,却引得晓芮发疯一样扑向了他。晓芮的眼泪肆无忌惮地流着,眼神里都是痴狂。
“哥,从小到大我一直爱着你,可是你为什么女朋友换了一个又一个,却总看不到你身边的我?”
当大家还在为这句表白吃惊的时候,晓芮走到我的面前,拼命地摇着我的肩膀,脸上的表情像哭又像笑。
“米朵,我原本不想伤害你,可是你为什么要夺走我的哥哥?”
一切都清楚了。
但这时的我只能任凭晓芮摆布,我甚至都不知道这件事情到底谁对谁错,或许当我们一不小心遭遇爱情,对错便变成了无法衡量、无法计较的事情。
我没有说话,陆航三步并作两步走过来。他抓住晓芮的胳膊,想要制止她近乎疯狂的行为。
“晓芮,够了……”
我似乎听到晓芮流着眼泪在和陆航解释什么,我似乎看到陆航呆呆地看着晓芮,我似乎感觉到了美拉嘴角的讥笑,可我似乎已经不再是我。
(13)
我看着陆航痛苦的表情,脑子里忽然产生了一个念头——我和晓芮对他而言,到底谁更重要呢?
我没有解答这个问题的勇气和力气。眼前的陆航和晓芮瞬间变成了我梦中的人物,他们离我那么近,却让我感觉那么远。
可是晓芮还在继续摇晃着我,她根本不顾陆航的阻止,好像接近了疯狂的边缘。
——米朵,你知道吗?当你把我介绍给丁诺,我是多么难过,我不是货物,我是人,我有我的感情,我不会被你们支配!
——米朵,你知道吗?当我看到我哥因为你昏迷住进医院,我多想恨你,可是我恨不起来,一直以来我都把你当作我最好的朋友!
——米朵,你知道吗?当我看到你和我哥在家里接吻,我真的快疯了,我想接受你,可是我办不到!
——米朵,你知道吗?感情也是先来后到的,你不能抢走我的哥哥!
……
晓芮吼出了她的心声,却像千万根细针扎在我的胸口上。一瞬间,我有种无法呼吸的感觉。
面对她的控诉,我多么想解释,可是我什么都说不出来。
是啊,看着眼前和平常判若两人的晓芮,我想我错了,我就是那个昏了头的罪魁祸首啊!
忽然而至的委屈和自责交织在一起,我很想流泪,可最终只是眼前一黑,然后昏倒在如此混乱的场合中。
我知道,我即将失去一切——那些我曾经最看重的爱情和友情。我不知道我到底做错了什么,才让老天如此残忍地对待我的朋友、我的爱人,还有我。
醒来的时候,我已经躺在了医院的病床上,只有美拉在床边陪着我。
刚才发生的一切仿佛梦魇,消毒水的味道竟然刺激得让人想哭,四周安静得快要让人窒息了。
我看着美拉,她的样子很是疲惫,显然这场“报复”并没有让她获得丝毫快感。
“米朵,你好好休息吧,想吃什么我去给你买。”
我摇了摇头,如果是我伤害了晓芮,那美拉就是被晓芮伤害的那个。
“陆航……”我迟疑了很久,可是发现说出这个名字已然变得艰难,或许我不该问,可我还是忍不住。
美拉垂下了眼帘,她没有看我的眼睛,但是我知道她明白了我的意思。
“陆航在隔壁病房照顾晓芮……”
我试图坐起来,问道:“晓芮怎么了?”
“米朵,你别激动!”美拉急忙扶住我的头强迫我躺下,“你昏迷之后,晓芮用酒瓶割了自己的手腕,她对她哥的爱真是深刻又震撼。没想到她看起来那么柔弱,也会做出那么倔犟的事情……”
“晓芮!”听到她竟然在我昏迷之后割了手腕,我忍不住失声喊出来,又试图坐起来。
“米朵,你冷静点儿!她现在没事了,在休息。”美拉按住了我的肩膀,转过头,似乎不愿见到我这样子,“何况还有陆航在照顾她……”
我安静下来,是啊,现在的晓芮有陆航就足够了,而有了我,就是多余。
我握住了美拉的手,我不知道自己是不是只有她一个朋友了,可是看着她心疼的表情,我感觉到了一丝安心。
“休息吧,米朵,你也累了。”美拉扶着我的额头,眼神充满关切。
我不记得自己是不是朝她点了点头,我慢慢地闭上了眼睛,其实我真的已经很累了。如果可以,我多么希望不再醒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