随着少年的话，一件件事情有名有姓、有时间有地点有证据的揭露出来，再看看李掌柜愈发阴沉的脸色，只是沉默无言，没有气急败坏的反对，众人心底了然了。
李掌柜和王掌柜现在各属于方家不同铺子的掌柜和账房，但在放大小姐去世之前，方从云和方从文未接手方家票号、整顿票号改动人手的位置时，他们是在同一间铺子里的。
一个是掌柜，一个是账房，合谋起来做这件事，实在太容易得手了。
饶是觉得不可思议，但事实摆在眼前，众人不得不信。
“李掌柜，王账房，你们、你们难道真的……”和他们站在一起的一个人惊讶的问道，不是他不信任自己认识了十几年的李掌柜和王掌柜，可是他想信任，但李掌柜和王掌柜没有给他可以相信他们的依据。
面对少年来势汹汹的污水，他们沉默了，没有反驳少年的话。在这种场景下的沉默，只有一种解释，无话可说，无法辩解。
这些事是真的，他们真的这样做的，损害方家的利益，中饱私囊。
少年可没有给他们留出空闲时间，好让他们整顿一下思路理理头绪的好心肠，趁你病要你命，一鼓作气将几个疑罪也一并说了，一面表示他只是怀疑，也许这件事不是李掌柜他们做的，一面又表示最大的可能就是李掌柜。
正常情况下是疑罪从无，但此时有了前面几乎快成立的罪名和李掌柜疲惫沉默的模样，不管之后查清楚了是不是李掌柜他们做的，在现在、在此时此刻，大家都默认了，是李掌柜做的。
罪上加罪。
来为韩老撑腰的李掌柜一行人统共就来了五个人，加上李掌柜，已经有四个人被带下了水，到最后竟然只有韩老和另一个人看上去没有什么问题。
方从文眼底含着笑意，口吻却万般惆怅的唤了一声“韩老”，替他伤身叹气。
“韩老，真是……没有想到。”方从文道，“我知道李掌柜他们都是你带出来的，算是他们师傅，徒弟变成这样，你可千万别太难过了。他们是他们，你是你，我绝不会有所牵连的。”
周大掌柜点头道：“师父领进门，修行在个人，李掌柜他们简直是丢了韩老的脸，韩老若是表示与他们断绝关系，我绝对支持。”
韩老淡淡的看着他们，一个两个，一边说着这事是李掌柜他们犯下的，和他没有关系，一边却又不停的提醒他，李掌柜他们和他的关系。
师徒关系，好比夫子和学生的关系，天地君亲师，岂是随随便便就能结或者断的。
本来李掌柜和王掌柜只是沉默，结果方从文和周大掌柜说了这话，两个人立马翻了脸，“我是我，韩老是韩老，你们有什么不满尽管冲着我来。”
一大把年纪，也都是当祖父的人了，还像个毛头小伙子似的，要站在师傅面前为师傅出头。韩老微笑。
周大掌柜几不可闻的哼了一声，笑道：“李掌柜这话说的，什么叫我们对你不满呢？这些事，可是我们诬陷你的？若是李掌柜不服，可以派人去将账册拿出来，咱们全部都挨个挨个的算一遍。”
几年前，那个时候可还是方家大小姐在世，压根没方从文和他周大掌柜什么事，他们想诬陷，也没那手眼通天的本事，知道几年后的今天会发生的事。
周大掌柜笑意盈盈的，胜券在握。
气鼓鼓的李掌柜立马焉了气。
方从文眯了眯眸子：“李掌柜，这罪，你可认？”
“事实都摆在眼前了，他还能不要脸的否认吗？”少年义愤填膺：“像这种中饱私囊的害群之马，应当立马赶出方家，并发出告示向全明州说明一番，以儆效尤方对。”
从进来后，就一直稳如泰山的韩老终于第一次变了脸色，目光如电看着少年，小小年纪，心肠竟这般恶毒。
李掌柜、王账房他们都年纪不小，算是家中顶梁柱，像他们这样因为中饱私囊手脚不干净的人被原东家赶出去，只要传出隐隐约约的风声，都会很难找到下一份事做，更别说方家出面，全明州都贴告示了。这是要绝了他们的活路啊！
少年被韩老寒冽的眼光看得忍不住畏缩了一下，初生牛犊不怕虎，跟着又不服气的挺起了胸膛恶狠狠看了回去，他又没有说错，犯了错的人还这么凶，讲不讲理了！
“我认！”
“不认！”
两道声音不约而同的同时响起。
说话的俩人互相看了对方一眼，似乎有些意外，又觉得在意料之中。
说“认”的李掌柜道：“韩老，你不要说了，他们有心针对我们，这次没了还有下次，没完没了的，早晚也会栽。本来我这次来帮你，就是做好了牺牲自己的准备，这也没差。”
李掌柜坦坦荡荡的说道，明明是一个连辩解的话都说不出的人，却还是一副“我无罪，我冤枉，我委屈，我懒得和你们计较了，随便你们怎么折腾”的表情。
韩老好笑，但也心酸，这都叫什么事儿啊！
同时也抓紧李掌柜的手，韩老道：“仅仅是账册有些不解之处，听信了一个在铺子里来了半年都不到的人的话，就直接定了李掌柜的过错了吗？我在方家待了几十年，还没未遇到过这样的事。你们总觉得我倚老卖老，今儿个我还真就倚老卖老一次。”
“不是说一本本的对账吗？来说吧，你是看的几年几月的账册，是哪一项收购和卖出的价有异常，一一说来，我与你说上一说。对了，你们把账册拿过来看吧——你们应该需要用。我年纪虽然大了，但还没老到记忆衰退。”
韩老不是冷漠相对，寡言少语，就是态度和气，很有长辈风范的大肚，难道看见他像个小孩子似的和人吵架，李掌柜等人都纷纷表示值了！
值归值，但这件事真经不起细扯啊！
李掌柜此刻的表情正符了那句“明媚的忧伤”，碍于旁边方从文、周大掌柜他们看着，他小心翼翼的拽了一下他的袖子，嘴唇微动，“韩老，此事和大小姐有关。罢了吧。”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