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怡陪着他在正殿用完了晚膳,他便让张德把那琴拿了过来。
“你在这后宫里又没个可以说话的人,就好好练琴吧!总比闲呆着好!”他说着,挽着她坐在琴前。
“你知道吗?我小的时候啊,经常看着母后抚琴,父皇坐在一旁一个人下棋。我不知道那样有什么好玩的,可是看着他们都很幸福的样子。”他说着,把头靠在她的肩上,左手的五根手指拨弄着琴弦。
“父皇驾崩后,母后就再也没有碰过这把琴了,一直放在玉阁。”他把她的手放在琴上,“我想听这琴的声音,以后,你就为我弹,好吗?”说着,他侧过脸望着她。
她握住他的手,依偎在他胸前,沉默不语。
“忘了,有个东西给你看一下,你有什么感觉?”他突然想起来,便让张德把那个候补官员的名单拿了过来。
她小心地打开,仔细看着那上面的名字,还有填补的官职。
所有人的名字和面孔在她的脑海中闪过,她的手开始发抖了。
“怎么了?你怎么看这名单?”他问。
“如此一来,朝廷不就被挟持了吗?”她突然说出这句话。
这些人,还有那些空缺官职过去的主人,她都见过,好多人说过什么话,她也还记得。
“您真的要让这样的人来填补这些位置吗?”她问,十分担忧地望着他。
他叹息道:“眼下只能如此了。这些年下来,朝廷里已经没有几个人是干净的了!我不喜欢用那些背景错杂的人,可是,现在不用这些人,朝廷就无人办差了!”
她合上名册,问道:“安泰公主也没反对吗?”
他不懂她为何突然提出安泰,问:“你为什么这么问?”
“我也不知道,我只是觉得,觉得安泰公主她,她不会让裕王爷这么顺利地把朝廷把持住。”她答道,“而且,可能,我不知道,可能安泰公主要对裕王做什么!”
他问:“你知道些什么?”
她望着他,便把自己那日在裕王府偷听到的事告诉给了他,又问:“难道不是您让她那么做的吗?”
他没有直接回答,只说:“媚儿她这么做,是有原因的!”
见他不说,她也不再问了。
“你忘了我曾经说过吗?”他突然说,“想要知道水里有多少鱼,只有把手中的食撒出去才行!食撒了出去,鱼儿就都会来抢食了,到时候,你就看的一清二楚。明白了吗?”
她似懂非懂地点点头,他揽过她的腰,下巴在她的额头蹭着,手指却在琴上挑出一个个没有意义的音符。
虽然不知道到底有多少人在自己身后磨刀,明玄钰却还是在努力用自己的双手拨开迷雾,用自己的眼睛去看穿这纷繁复杂的人心。
从慈宁宫出来,甄贵妃的心中一直好像被什么堵住一样,很不舒服。
“主子,您觉得那懿妃就是毅王妃吗?”陈尚宫问道。
“那是当然的,世上怎么会有两个同名同姓的人都那么巧的被皇上看上?不光是本宫这么想,所有人都是这么想的!皇后,哼,还故意那么说!最可气的是,老佛爷也不说什么,还说要好好对待那个女人!”甄贵妃道,怒气冲冲地靠在贵妃榻上抱着手炉。
“主子,连老佛爷都这么说,那今后可就麻烦大了!”陈尚宫道,“您打算怎么办?”
“怎么办?你说呢?”甄贵妃道。
“主子,您这么生气的,皇后和德妃她们怎么可能会没有想法?”陈尚宫道。
甄贵妃思忖道:“你的意思是,让别人先出头收拾庄心怡?”
陈尚宫点头,道:“主子,您犯不着把火往自己个身上引。德妃暂不说,皇后和淑妃应该会很紧张这件事。而皇上那边儿呢,最近的日子一定会在永宁宫待着。如此一来,所有人都会看到懿妃得宠。别的咱不说,就说皇上能不顾天下人的闲言闲语,把毅王妃纳入后宫,又如此宠爱,将来懿妃必定是要做皇后之位的。您想想,这话儿若是到了皇后那里,她会怎么做?她还不得想尽办法把懿妃收拾了?”
甄贵妃点头。
“还有德妃那边儿也不会消停的,娘娘,您想想,贤妃被册封没多久,皇上就跑到懿妃那边去了。德妃和贤妃会甘心吗?老佛爷现在不说话,可是如果皇上专宠懿妃,老佛爷必定也不会容下懿妃的。”陈尚宫道。
“是啊,她们才是比我更担心懿妃的人!”甄贵妃笑了,“本宫只要从中说合就行了,看看咱们这懿妃如何从这后宫的刀剑之下走过来。”
陈尚宫陪笑道:“主子说的是,如果皇后、德妃、贤妃,还有老佛爷都容不下懿妃的时候,皇上还能说什么?”
甄贵妃点头道:“说的对!这次,就让她们先唱这出戏吧!本宫的刀,等到最后了再拿出来!”
陈尚宫道:“主子英明!”
心怡虽然早就料到自己的路不会平坦,可是,这后宫的路到底有怎样的荆棘陷阱,她丝毫不知。
他的怀抱,到底能给她多少的温暖,她更加不知。
可是,这寒冷的冬夜,可以相拥而眠,对于他们来讲,已经是梦一般的幸福了。
接下来的几天,明玄钰都是来永宁宫就寝的,而且事先都不通知,只是那样过来了。
他的心,他的情,她怎么会不懂?
可是,这后宫是怎么样的地方?除了她,哪一个妃子不是有着深厚的背景?他对她这么好,她既开心,却又不安。
奶奶说的,不能专宠一人,否则会引起后宫动荡,后宫不宁,朝廷也将不安。这些他很清楚,可是,要让他不去理会心怡,独自在乾清宫就寝,或是去别的妃子那里去,现在的他根本做不到。
因此,自从心怡进宫后,明玄钰每天下午就来到永宁宫,或是读书或是处理国事,听着她弹琴,他总是觉得那么幸福,难以言语的幸福。
每一个夜晚都是那样的缠绵,沉醉在爱情的甜蜜中,眼里只有彼此。
她就好似一朵娇艳的花朵,在他的呵护下一次次绽放,绽放出属于他的美丽。
好喜欢这样被他抱在怀里的感觉,可以听着他的心跳,可以紧贴着他的胸膛。
“明天我要去翊坤宫接受册封呢!”她轻声说道。
“嗯!”他微微笑了,“时间过的好快,仔细算算,从你去乾清宫干活到现在,也就两年多一点的时间,我们在一起的时间就更少了。”
她的脑海中浮现出往日的一幕幕,微笑着依偎在他怀里。
“嗳,我们生个儿子吧!”他突然转变了话题,她又惊又羞,沉默不语。
他轻轻抬起她的娇容,凝视着她的羞涩,说道:“朝局动荡不安,如果后宫无所出,那些心怀叵测的人就会伺机而动。”修长的手指温柔地滑过她的面颊。
“现在,再也不能出乱子了!”他静静地说。
任何一个女子,在听到一个皇帝这么说的时候,那种欣喜是很自然的。可是,心怡不同,她太清楚朝廷斗争的惨烈,如果自己能够生下皇子,难说不会和玄廷一样的下场!
“皇上——”她轻声唤道。
“嗯?”他亲亲她的脸颊。
“为什么是我?”她想要知道原因。
他用自己的吻来解答她的疑问,拥着她光洁的娇躯,再一次压在她的身上。
肌肤相亲之时,他只说了一句:“以后,不许再问这种笨蛋问题!”
不问了,不问了,只要有他就足够了。
她伸出双臂攀上他的肩膀,努力贴近他。
帐子上的梅花图案,在烛光的照映下,投在他们的身上。
看着他在身边沉沉睡去,她又像过去那样,伸出自己的手测量着他的五官。
他就是这样让自己痴迷的人,永远都难以割舍的人。
第二天,她还在梦乡之中时,他已经起床离开了。
每个人都有自己的人生之路,都有自己的职责和使命。
辰时初刻,她也醒来了,因为要去翊坤宫拜见皇后,她早早起床收拾。
她入宫第二天,巧儿和莲儿这两个宫女就被张德从郁华宫调过来服侍她了,两个人全都升了品阶。巧儿成为了永宁宫管事宫女,从五品,莲儿是懿妃的贴身宫女,即正五品的尊等宫女。内侍省原本要派高级宫女过来永宁宫,张德亲自过去说,派了不熟悉的人反倒是让懿妃娘娘不自在,就把原来乾清宫的两个派过去。这样才给巧儿和莲儿升了官。除了她们两个,按照后宫典制,内侍省又派了几名不同级别的宫人过来永宁宫。
今天,是腊月初七,众嫔妃与皇后皆在翊坤宫等着见这位传说中的懿妃!
心怡乘坐着凤轿,自永宁宫往东北方向的翊坤宫而去。
从明玄钰的母亲冯太后开始,皇后便不再居住坤宁宫,佟蕙兰也只有在大婚的那三天住在坤宁宫,从第四天开始便迁往翊坤宫。坤宁宫便只在元旦或是皇后寿辰时,作为皇后接受后妃和公主命妇朝贺的场所。
心怡身穿绛红色的朝服,上面用金丝线绣着梅花的图案。后妃们的朝服,除了皇后是绣着凤之外,其他人都是花图案。甄贵妃的是牡丹,轮到心怡这里,最后选择了梅花。
以前在掖庭做宫女的时候,她曾经来过翊坤宫送干净衣物,从来都是从小门进到后院,根本不知道翊坤宫里面是什么样子。
在莲儿的陪同下,在司仪女官的引领下,心怡低着头跨过翊坤宫的道道门槛,走进正殿。她只能听见自己衣衫的唰唰声和发簪上垂下的珍珠和金饰的碰撞声,然后什么都听不见。
在许多人看来,从一个粗使宫女一跃成为御前女官,又成为亲王妃,她是个很幸运的女子,又有几人知道这其中的秘密?
可是,今天,当她们看到这个懿妃就是毅王妃庄心怡的时候又会怎么看待她?
今天可能面临的局面,心怡早就做好了心理准备。
虽说后宫已经传说懿妃就是毅王妃,可是,后妃们还是想要亲眼确定。
她一直低着头,可有些后妃已经认出她了,其中有一个就是美人林雨涵。
皇后端坐在正位上,左手侧依次是甄贵妃、德妃,以及几个低等的妃嫔;右侧则是淑妃、贤妃等。
心怡向皇后行叩首礼,何尚宫拿出皇后的懿旨宣读,大致是说:庄氏端良淑德、温慧宅心、人品庄重,特旨册封庄氏为永宁宫懿妃。然后就是希望她能够恪守妇德之类的话。
心怡拜领懿旨,叩谢皇后恩典,恭恭敬敬地低着头抬起双手从何尚宫手中接过懿旨。皇后又赐予她懿妃的玉牒,她又恭敬地谢恩拜领。
“好了,你起来吧!”皇后道,莲儿赶忙扶了心怡站起身,从她手中接过懿旨和玉牒。
“你入宫也有几日了,皇上一直说你身子不适,本宫也不怪你没有早来和大家伙儿见面。今日是你的大喜日子,就让我们好好瞧瞧你是怎样的倾国倾城之姿!”皇后道,心怡从她的话里听不到一丝善意。的确啊,这宫里怎么会有善意?自己这么想就是不该的。
心怡福身道:“心怡拜谢娘娘恩典!”说着,便缓缓抬起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