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晨,两个都起得很早,夏华瞅见婷婷的一双眼睛,眼圈儿红肿。他知道昨夜里婷婷定然是通宵未眠,不知又无声地哭过多久。见此情景。夏华也只能痛苦地看了她几眼,想不出还有什么话来安慰她。其实他自己何曾又不是一样的!一夜里也都是和衣躺在床上,辗转反侧,两眼直勾勾地望着窗外的月亮,一直到天明,哪能睡得着!一种生离死别的预感紧紧地揪着他的心,虽说两人都期待着有朝一日能重新团聚,结为伉俪,然而有谁能保定会如愿以偿呢?因此,他的心通宵达旦地有如刀绞般的痛苦。天明起床后,见了婷婷,他却又必须强忍心中苦痛,抖擞起精神,装出副高兴的样子,烧菜做饭,忙忙乎乎地帮着婷婷打点行装。为了引逗婷婷高兴起来,还不时打逗般地说上一两句俏皮话笑一笑。婷婷又是何等聪明伶俐的姑娘,哪有不明白夏华的苦心,也为了不拂他的意,便跟她陪着笑脸,有说有笑,和他一起吃饭,一起拾掇东西。
早饭吃过后,又等了一阵子,还是不见蓉姑来,看看天色,已是不早了,夏华便说:“不等了,我们动身吧。”说完,拎起婷婷的小皮箱,提起婷婷的被包。摔上肩,一把拉起婷婷的手,就要出门上路。
看来蓉姑确实是不会来为她送行了,婷婷不由得又心酸起来,想起这一年来和蓉姑的亲密友情,想起蓉姑给她的照顾和帮助,心里头不禁生出一腔无尽的愧疚来。出了门上了路,回头望一望这大山,这深林,还有那生活了一年来的茅屋,眼泪一串串涔涔而下。
到了九峰圩上,没等太久,班车便来了,夏华把婷婷送上车后,又再三叮嘱她旅途注意安全,看着夏华下了车,这时婷婷再也忍不住了,失声痛哭起来。一车的旅客被她这突然一哭,都给弄得莫明其妙,尽皆傻了眼。直瞧着她。
夏华见状,只好又上车来好言相劝,好一阵儿。婷婷才慢慢收住哭声。
车终于开走了。空荡荡的马路边,夏华忍着心中的悲痛,呆呆的目送汽车颠颠簸簸地远去,渐渐地消失。忽然间。心一酸,万千种委屈一齐突地翻上心海,他感到了从未有过的空寞失落和孤独悲凉,犹如一条孤魂给抛弃在凄凉的荒谷之中。一时间,失控的泪水汩汩涌出,像一串串断了线的珍珠挂满了整个脸面。
夏华不知自己呆呆地立了多久。忽然闻听得身后发出断断续续的抽泣声。他蓦然回首。呀!竟会是蓉姑!夏华一见蓉姑,不禁吃了一惊,殊不知她什么时候来的,又在他身后站了多久。他一转身,与蓉姑四目相对,泪眼对泪眼,更是悲伤陡增。哽咽得说不出话。他默默地盯着蓉姑,好一阵后,突然一把抓起蓉姑的一只手,转身便发疯般地拉着蓉姑往回跑……婷婷走后,夏华开始了孤独的生活,他谢绝了石三爷和蓉姑祖孙俩要他搬去樟木坑一起过的好意,带着他的三条狗,守着桠湾窝这一带的山林,守着桠湾窝这一溜儿的几间茅屋一一他不愿离开这生活将近四年多的地方,不愿离开这与婷婷厮守了一年的地方,这几间茅草屋,这几间茅草屋外的这开阔的草坪上,还有山脚下的那条砾石溪沟里和那株老槐树下,还有那坡前坡后的林子间,到处都有着婷婷的身影和足迹,到处都有着婷婷留下的欢声和笑颜。石三爷和蓉姑见拗不过他,也只好由着他。但蓉姑放心不下,只要有空,几乎天天都要过桠湾窝,陪他说话,帮他做一些家务事。夏华待自己的心情慢慢平复下来后,便跟蓉姑作了一次推心置腹的长谈,他坦坦白白地向她细说了自己与婷婷的事情,希望蓉姑能原谅他,把他当作兄长。蓉姑十分的通情达理,吞下了这杯苦水。然而,心灵上的创伤是无法抚平的。日子不觉也过得很快,转眼间,半年又过去了。这半年中。蓉姑一下子如同换了个人儿似的,再不像先前那样的成天嘻笑打闹,不知天高地厚的样子了,常常是心事沉重,满脸忧郁之色。有时候,还一个人躲着偷偷地流泪。夏华看在眼里,痛在心里,却又无可奈何,只好听之任之,一如既往。以宽厚仁义相待她,把她当作知己,当作好妹妹。
这半年来,婷婷每个月都要按时给夏华寄来两封信,半个月一封,从不间断。婷婷虽然人在京都念大学,可是心儿却挂在远在几千里外的这大山深林中的夏华身上。每封信中都是情切切意绵绵的。诉不完对夏华的思念之苦。
最近的几封信中,她告诉夏华说,她结识了一个名叫雷鸣的同学,这个雷鸣是本校一个名叫雷宇霆教授的儿子。婷婷说,雷鸣待人热情,在学习上甚至生活上都给了她很多的帮助。她跟雷鸣上过雷家几次,雷宇霆教授也很正直善良。她还告诉夏华说这雷教授是从日本归国的,曾一度生活在日本好些年,六五年才从日本回国定居的。但不知怎么回事,雷教授没有夫人,家中只有雷鸣父子俩。而且,听雷鸣自己讲,他还其实只是雷教授的养子,是雷教授从日本带回国的一个华侨的孤儿。从信中看得出,婷婷对这个雷鸣很有些好感,夏华不是那小肚鸡肠的人,他一直是认为男女之间正常交往是应该的。就像他以前和婷婷现在跟蓉姑相处一样。况且婷婷在那遥远的陌生的地方学习生活。身边没个亲近的人照顾,夏华还真有些不放心呢。所以当婷婷信中告诉他这一切时。他反而感到高兴和欣慰。他相信婷婷,相信婷婷和他之间的爱情是牢不可破的,是没有谁能拆散他们的。
转眼间,又到了阳春三月天,大山里也开始暖和了起来。这时候,夏华又按到婷婷的一封信。婷婷在信中告诉夏华说,最近几次,雷鸣跟她说。他看着他的养父一直过着孤鳏的生活。而婷婷妈现今也正是寡居,他便有个想法。想征求婷婷的意见,做做双方父母的工作,说合两个老人结成晚年的伴侣。婷婷说她听罢雷鸣的话后,一时拿不定主意,不知此事合不合适。因而,她便事先将此事跟夏华说说,征询夏华的看法。
夏华看完婷婷的这封信后。立即写信给婷婷。他在信里对婷婷说。这是两位老人自己的事,应该由两位老人自己去决定。他不了解具体情况,谈不上能有什么看法,不过他建议,可以写信给妈妈说说,让她自己拿主意。
这次的信之后,又过了一个多月,夏华再次接到婷婷的来信。在这封信里,婷婷告诉夏华说,她妈妈和雷宇霆教授双方都接受了儿女们的好意,同意了此事。她妈妈还去了一趟北京。与雷字霆教授见了面,商定了暑假期间迁往北京完婚。然后在北京定居下来。婷婷说,一到学校放暑假,她就回九峰山来看望夏华,然后才回家接妈妈来京。
看完婷婷的这封信,夏华好高兴好高兴的。他把婷婷暑假时要回来的话告诉了蓉姑,蓉姑听了,也十分的高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