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进门,却看见席间,一个女子抱着琵琶弹奏着,在低沉地唱着一只曲子。按说这三教九流之地,不会有人细心听曲子的,但大出意外,这些人好多都侧着耳朵听,时不时还议论几句,说哪句好哪句不好。
冰翎侧耳听了,觉得这女子嗓音温婉,如溪流穿花,有一番独到的韵味。再听那曲词,也不知道是谁写的,也缠绵悱恻,哀怨动人。
....
月如钩,玉簪头,一点胭脂唇,两抹沉香袖。
紧锁了危楼风月,啼罢了鸳鸯香扣。
凭谁怜?珠花蒙尘钗覆垢。
泪花容,脂粉纵横湿玉枕,无眠听更漏。
命似纸,殷殷透。千般心酸语,欲语叹还休。
折损了花容月貌,枉顾了缱绻风 流。
卿知否?山水深处花开骤。
水悠悠,东风浩荡帆飞雪,天地送行舟。
......
冰翎听着这曲词,不由叹道,“红颜薄命,奈何风尘?这写词的,倒是用心良苦,看来用情很深。”
笑梓听不出来,只是听着,却听见有人接口道,“姑娘还真是个懂的。这女孩唱的不错,可你没听过绿锦唱。她若是拨动琵琶唱起这曲子,那绝对让人如痴如醉、神魂颠倒啊!”
是白天那人坐了过来,手里拿着一碗酒,面色发红,看来是喝得不少。
笑梓不禁问道,“那绿锦如今身在何处?”
那人打了个酒嗝才道,“东风浩荡帆飞雪,天地送行舟........和人私奔走了。”
冰翎笑道,“这倒是好的,从此离了烟花地,天大地大,任我逍遥。”
那人嘿嘿一笑,“若真能如此,倒是好的。”
冰翎随即问道,“你既然知道倾城馆的事,可否告知另一个花魁的去处?”
那人冷笑道,“你想知道?我讲了怕你们会害怕。”
冰翎奇道,“难道是死了?”
正在此时,阴风一阵,桌上的酒盏无端摇荡起来,终于倾倒,酒全撒了。同时门口的幌子翻卷如旗,大街上旋风四起,尘土扑面,鬼哭声声。弹琵琶的女子吓得急忙退避了,那人也急忙压低声音道,“莫要提起此事,尤其是晚上。这可是本城的忌讳,因为这两个绝色花魁,都是不得善终,一个活不见人。一个,死不见尸。”笑梓问道,“活不见人好说,死不见尸,怎么知道人死了?”那人叹息一声道,“这事说起来,可是吓人,你们有胆子听么?”
笑梓和冰翎对视一眼,点点头。
那人这才幽幽地道,“这话要从两年前说起,那时,倾城馆里,红罗是艳冠群芳啊,舞技超群,颠倒众生。只是后来来了个绿锦,便成了双艳争美了。那绿锦,本是大家闺秀,落了难到了这里,麻雀街轰动一时,她弹得一手好琵琶,歌喉好听得很,每天也在这老三酒馆里弹唱。后来,被消息灵通的花娘看中,就送进了倾城馆.......那时,红罗没少发脾气,绿锦也是好性情,就一直忍着,倾城馆因有了她们二人,门前车水马龙,好得不得了。谁知一年后,绿锦出了事,倾城馆传出消息,绿锦私自养小白脸。那老板本是路平王爷的亲戚,哪里容得下这事,便公开叫价,将个绿锦卖给乌谭州里最大的酒商陆老板。绿锦入门没几天,陆老板的大娘子死了,绿锦被扶正做了夫人,大家都说这也是好命。谁知,绿锦最后,还是和人私奔了,就是去年重阳这天。那晚,陆家派出全部家奴追了好几十里,终究还是逃了.......咳,人人说这对绿锦是好事,我却觉得不一定。”
冰翎问道,“此话怎讲?”
那人笑道,“我劳铁嘴是说书的,平日里街头巷尾,打听人家的事来渲染说书。倒是听说那陆老板在他大娘子在的时候,就和一个卖花的寡妇有些勾搭。还有啊,都说绿锦是逃了,可谁也没看见她出城。有在陆家酿酒的伙计说,陆府里也没再见过绿锦.....好端端一个美人,消失不见。这就是生不见人。”
笑梓随即问道,“那红罗呢?”
劳铁嘴闻言急忙压低声音,向外看了看,喝酒的人此时散了不少,店里有些冷清。
“红罗的事,更是稀奇得紧。她就在绿锦消失后七天,就在头七当晚,忽然吊死在自己的屋里,当时吊死的,还有她一只心爱的猫。”
笑梓不由觉得后脖颈发冷,仿佛看见一大一小两具尸体,在黑暗的屋子里悬空摇荡。
“听人说,红罗留下一张纸,说是同生同死什么的。当时她和一个姓苗的书生打得火热,可苗公子家里,书香门第,哪里肯?将苗公子打得半死关起了。红罗写信约苗公子午夜同死,共赴黄泉。大概,就是她吊死的原因。”
“那苗公子也死了?”冰翎问道。
“他哪有那个胆量?大概也没想到红罗当真会吊死,后来得知后,哭的死去活来的。”劳铁嘴笑道。
“若是如此,这倒是可叹的。”笑梓颔首道。
“小哥,你还够天真.....红罗的死,可没那么简单哪。”
冰翎问道,“如何不简单?”
劳铁嘴古怪地看看四下才道,“我听一个在倾城馆做事的小厮说,当晚人们发现红罗吊死,急忙去叫人,等大家拿着烛火进屋,想把她放下来时,忽然,她的尸体呼呼地烧起来了,连同那黑猫,一起烧着,最后烧的连骨头都没剩下.......成了一堆灰。屋里别的东西都没事,所以才奇了。大家说三更红衣上吊,本就很邪,这死不留尸,更是不吉利。倾城馆主虽然一直对外隐瞒这事,可没有不透风的墙,这倾城馆的生意,大不如前了。”
劳铁嘴话音刚落,笑梓忽然瞟见门口的阴影里立着一个红衣身影,背对着门里,黑发飞扬,阴气森森。笑梓顿时头皮发炸,赶紧拉冰翎的袖子,冰翎看过去时,门口已空无一人了。
“你让我看什么?”冰翎问道。
笑梓口吃地道,“刚才,我看见,一个红衣服的......”
劳铁嘴嘿嘿一笑道,“见怪不怪了,她晚上经常在街上出没,尤其听见有人谈论她的事时,要不我说你们会害怕呢。”
笑梓不由浑身窜冷汗地道,“你说,那是红罗?”
冰翎奇道,“她为情而死,也该找那背约的苗公子,怎么阴魂不散的四处行走?”
劳铁嘴笑道,“那苗公子已疯了。红罗死后总是半夜去叫门,问他为何不守信。苗公子终于发疯,如今苗家走搬去外地了。苗府空无一人,但夜半三更,这红罗的鬼魂不知道,还是会去敲苗公子的门,叫魂的声音阴惨惨的,可吓人了。”
劳铁嘴停了一下,忽然冷笑,“死的不明不白的,倒还是忘不了这段情。”
笑梓道,“怎么死的不明不白?不是吊死的?”
劳铁嘴压低声音道,“这事还是龙公子发现的,那晚他与秦捕头在附近喝酒,知道除了人命就进了倾城馆,在红罗的屋里,就是悬挂尸体的下面地上,发现了些东西。”
二人好奇问是什么。
劳铁嘴探过身子,神秘地道,“是血迹,还有脑浆......尸体烧成灰,但这些蛛丝马迹,却还是留在了人间。要不我说红罗死的没那么简单。吊死的人,就算会吐血,怎么会流脑浆?”
这话说得顿时阴风嗖嗖,看来这红罗死得还真是不简单。
“好了,故事听完了,我也该去赶场了,你们是跟我去说书,还是找个地方睡觉?”
“这里可有便宜一些的客栈?”笑梓问道。
“为何要住便宜的客栈?银子不够么?”一个熟悉的声音扬起,冰翎和笑梓扭头看去,竟然是小蕊立在门口。
一时间冰翎喜不自胜,而身后转出了龙昊,让冰翎心又凉了半截。
“小蕊,我们还要去铁云关找你,谁知道在这里遇上!你如何在这里?”笑梓问道。
“这话说来话长,罗大哥送我回紫花城,路上遇上了龙昊公子,与罗大哥是结拜兄弟,便邀我们来乌谭州游玩,没想到会遇上你们。”小蕊笑道,看情形,她虽消瘦,心情却好了许多。
“龙公子,这就是我说的好朋友,笑梓、冰翎......哎?我师父呢?”
笑梓叹道,“这话说来更是话长。”
龙昊笑道,“既然都有很长的话要说,不如到舍下一聚,慢慢说如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