龙夫人早就知道翩翩来历不寻常,又有着能说人话的小蛇时来探望,但毕竟十月怀胎生下这女儿,怎地一句话,就断了母女情分?!她泫然道,“翩翩,纵然你本是仙人借凡体,可也是十几年的情分,如何就说走的?”
金衣沉静地道,“仙界本是无情地,天不误人情误人。并非金衣绝情,我此时该前往该去之地了,一切皆是天意。”
说完,她对着肩膀上的小蛇说道,“我走了。你回去,跟着师父好生修行。”
小蛇道,“我们何时再见?”
金衣笑笑道,“我们也曾在一起千万年,还不够吗?”
小蛇点点头道,“如此,也罢了。我不能与你同去,你一路保重。”
金衣看了看小蛇,抬腕以手指触它的头,轻声道,“再过几天,你便要睡了,我也要睡了。”
说完,舒展手臂让那小蛇从肩膀上下来,滑落在窗棂上,金衣身形一动,衣袂翩然跃出窗棂,踩着院内的桂花树顶,腾跃而起向着星空飞去。身影无声消失之时,那落了叶子的桂花树树梢,还兀自摇摇晃晃……
小蛇并未久留,等龙昊安慰好啼哭的夫人抬起头来,那小蛇早已不知去向。龙昊知道,从这一刻起,他方才结束了这千万年的夙缘,仙界的因果,成为人间的凡夫俗子。
翌日,龙昊烧掉了他心血所著之书,谢绝好奇前来之人,绝口不再提当年之事,立志隐于市井。
......
而在深渊内,风奴仰头看天际雪鹰王残羽纷飞落下,冷笑一声飞身到了那近前。不久天劫散,天兵归去。却见金衣仙子从乌潭州内飞来,她即刻施展法术,化为了凤媛的模样,立在雪鹰王陨落之地。
却说她如何到了这里?原来天华山冰封,拘灵玉被封印,她回到浅芸帝君处时,正见她的琉璃海大阵里,封印着一只影凤凰,还有一只斑斓虎。
风奴知道她差事没有办好,赶紧跪在地上道,“回禀帝君,事出意外,拘灵玉被封印在天华山,难以找寻。”浅芸早开天镜看着下界冷笑道,“我已然知道,那鬼王沥墨的鬼王境也用石头封印了,百鬼林毁于鬼火,阻挡人间与鬼界的道路,他们这是要逆天行事!如今生死泪和拘灵玉都拿不到了,你速速去取鹰王目,那本是天音灵珠所化,为妖界至宝。前两次的事不提了,这次,你不要再出错。”
“敢问帝君,那鹰王目在何处?”
“乌潭州——你记得化为当初凤媛公主的模样,自有人送灵珠给你。”
她没有责怪风奴,倒是让她很是感激,急忙忙领命去了。浅芸帝君继续用天镜看着下界的乱象,只见:
鬼界地狱恶鬼乱窜,妄图逃过轮回重返人间。放眼看忘川河上厮杀不断,黄泉路上鬼魂游荡,不知该走向哪里。阎王殿上无阎王,小鬼当堂嘶叫狂;奈何桥上可奈何,骷髅登岸杀无常。大司命端木义带兵马与凶杀恶鬼血战不止,胜负难料,腥风血雨冲天透。
而人间也妖魔横行:天劫打开诸多结界,导致妖魔乱出,感觉到末日难逃的妖魔,凶性大发,肆无忌惮冲击人间。方才还风轻云淡,陡然生着双翼的怪鸟,扑下将个小镇夷为平地。本是山清水秀,陡然天崩地裂,有百丈大蛇昂然从山中窜出,盘踞时呼啸声里天昏地暗。人间兵马频出与妖魔开战,天劫降落,人妖俱毁。更有鬼灵从地下钻出,嚎叫寻找宿主,三界乱成一片。
浅芸看着这些乱象,微笑不语。殿前泥塑木雕般的两个女童,正是浅芸在人间与南宫侯爷所生的女儿,噙霜、啄月。此时微微动转,那噙霜道,“你方才为何没有生这风奴的气?”
浅芸回头看她道,“因为我还要用到她——你还记得昨日在此,被我放血的那个鬼仙吗?”
噙霜点头。浅芸继续道,“她的名字叫女懒,当初的仙力本是我给的,就是为了她此时的血。若非我对她好,她也不会心甘情愿被我放血,对不对?风奴也是如此,生死泪、拘灵玉都难以得到。好在我已得到龙君心、女懒血,更抓到了这凤凰真身——鹰王目我志在必得!”
含月点头道,“原来如此,若说有远见,谁能比得过您呢?”
浅芸道,“你二人本是无心无情,却也没有喜怒哀乐,说来少了多少烦恼。”说完这话,却从那天镜里看见风奴到了乌潭州外。
而此时,那乾华帝君与坤华帝君的棋局战得正酣,天帝殿上诸神仙的饮宴也正到好处。
......
金衣仙子凌空到了这雪鹰王殒身之地,正见到一女子立在那,却是风媛公主。金衣仙子落在地上,风奴见是位仙女,不敢怠慢急忙走上去前,却见她仙气涣散,形影摇荡,分明是大限要到了,便心头有底,腰身也挺直了些,口中问道,“敢问你是何人?我是当朝的凤媛公主。”
金衣只觉身体疲惫,看凤媛在眼前,便道,“你如何到了此处?”
那凤媛道,“我是天华山笑梓掌门让我前来的。”
金衣仙子点头道,“我方才大梦觉醒时,也记得他曾告诉我,若见凤媛公主,可将鹰王之目赠之。本说你会在蓥璃山,我大限将至,心恐到不了,你在这里倒是好了。”
假凤媛故作不解道,“何为鹰王目,为何给我?”
金衣道,“此乃天意,你得了这鹰王目,就赶去蓥璃山,便知因果。”说完却探手一抓,竟对着自己双目,随后只见碧血流淌之下,一双灵珠从眼眶里剜出,伸长手臂递了过来。
那风奴化做的凤媛见状忙接过来,不再理会金衣,一心想着回去复命,飞身而走。
金衣仙子立在那里听四处无声,却想到是否上当,只她确实太疲倦,已觉身形涣散,慢慢坐在地上,呼出一口气去,身体化为金沙......
那乐月仙人立在半空见金衣之死,叹息一声,回头见那昊龙化成的小蛇目中流泪,便道,“早说过,你们莫要干涉人间之事,人间的事自有它的因缘福祸。你们横加干涉,只徒增伤悲。金衣当初寿命已绝对,如今凡心死,便是灰飞烟灭时……这事已了,你与我回去吧。虽你永世为蛇,但好在长生。”
昊龙不再说话,只缠绕在仙人的手腕上,闭目随着他去了。
......
却说风奴得了这灵珠,兴高采烈回去复命,浅芸立在石阶上等她,见面便道,“你可将灵珠吞下。”
风奴不解其故,但知浅芸此举必有道理,急忙吞下了灵珠,随后,跟着浅芸进了大殿。
殿内,琉璃海封印的凤凰与那斑斓虎依旧不能动弹。倒是噙霜慢慢将一瓮鲜血倒入那凤凰所在封印内,它左右挣扎一番,鸣叫几声又不动了,身边的水却是变得通红。
浅芸不看风奴,倒似乎是自言自语地道,“本来六界涅槃之日将到,但这凤凰的凶性难以消除。需五灵器辅佐,加上九星合围的天象,才可除掉它的魔性。但此时拘灵玉和生死泪没有了。只有煞尸女懒血,天外龙君心,还有这妖王目的灵珠。却不知能否除掉它的凶性,让六界顺利涅槃。”
风奴崇敬地道,“帝君所做之事,都为天下苍生。”
浅芸笑道,“你不怪我,对下三界的太狠了些吗?”
风奴行礼道,“下三界这千百年来,争斗不休,矛盾丛生,这些杀孽和祸患,都是咎由自取!”
浅芸笑道,“说得好。那因缘镜只知前后百年事,又怎知这天界因果是千万年前的定局?人间有人占星卜卦,泄露天机,怎知不过眼前福祸,难窥得上天之意?天象之光,本千万年前所化,而此时人间须此时才能见到。天华山的衰败,还有人、妖、鬼的厮杀,正是早定的劫数。”
风奴听她长篇大论,虽不很明白,却还是附和道,“大乱为大治。过了这劫数,下三界的规矩秩序,自会焕然一新。”
浅芸樱唇微勾道,“不错——却是时辰差不多了,女懒血已全部倾倒进去,龙君心也早融在这琉璃海之内,既少了两大灵器,天意不等人,现要一个仙子殒身做献祭,你可愿意?”
她说这话,心平气和,仿佛在说件寻常之事,却听得风奴一惊。
浅芸随即扭头看着她,目光古怪地道,“没听懂?我让你以血肉去喂凤凰,你可愿意?”
风奴闻言向后一退,大殿的门陡然关闭,那噙霜啄月上前一步将她抓住。
“否则你以为,我为何要你吞下那两颗灵珠?”
浅芸帝君说完,命令殿下的侍女走来,抓住风奴向那封印走去,风奴一路求饶,只听浅芸道,“ 你耳目极好,却只知寰宇之事,不知前后因果。你的宿命便是作为血肉之祭——安心去吧。”
风奴被放入那琉璃海之时,回头看浅芸,华丽的云裳下,是一副长满蛆虫的身体,那脸只有一半,另一半却是胡乱贴上去的面具而已.....她知浅芸在此时叫她看见本相,便不会饶她活命,念头闪过却惨叫一声被浸入那血水里。凤凰被那女懒至阴至寒之血浸泡,直觉冰冷,陡然见有温热之物进入,张口便吞了下去,吞下后却觉得五内焚烧难以抵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