酒过半酣,小龙君告辞起身,却绕到一处花木繁盛处,只觉清风徐徐,浅露凝霜,远近山水交叠秋华潋滟,不由深吸一口气,浅笑怡然。旋即负手道,“乐郊,你出来吧。”
乐郊小心翼翼出来,讨好地笑道,“你果然厉害,猜出我跟在你后面。”
小龙君道,“我自然知道,所以才带你到这里,让你有话好说。”
乐郊叹口气道,“我爹娘那边,我不敢实说,但我看你心明眼亮的,再说我拜了你做师父,死活荣辱都与你连在一处,所以敢和你说。”
小龙君笑道,“如你这么说,我收了徒,却就得和你死活一处了?——我看你一听万宝袋的神色,怕是那东西丢了吧?”
乐郊哈哈一笑道,“师父英明!不过,丢是没丢,是坏了——”见小龙君眉梢要扬起来,急忙道,“这事不能怪我,我在叶子镇遇上强盗要抢东西,我自不怕他们,但打得兴起一时疏忽,万宝袋被抢去,追之不及只能用法术打那人,结果他摔倒滚到山坡下,人是没死,但万宝袋被他连摔带砸的,就坏了,里面的宝贝大都坏的坏,碎的碎,就连天行雪莲也扁了——”
小龙君侧耳听完道,“因缘镜呢?不会也坏了吧?”
乐郊鼓着腮道,“因缘镜看着没什么损伤,可不知怎的,和普通镜子看着,没什么区别了。”
小龙君苦笑道,“劫数劫数!怎么偏偏让你带着万宝袋下山去请天华神镜?如今坏了灵气却也好,不必承担泄露天机的罪过。”
乐郊没听明白,却还笑着请小龙君多加周旋,挨打挨罚倒不怕,只怕被关在这天华山上禁足就麻烦了。小龙君笑道,“我如何替你周旋?祸是你自家闯下,还要自己想法子去。我给你指一条明路,万宝袋里的宝贝本是五行灵气所化。这天下仙人鬼有一处结汇之地,有座蓥璃山,山口如熔炉,可让天下灵物复原如初。”乐郊闻言喜道,“却不知蓥璃山在何处?”小龙君沉吟道,“这个我却不知道,能不能找到,看天意。”
乐郊立刻转喜为忧地挠挠头道,“怕是远水不解近渴,我是在劫难逃了。”
小龙君闻言忍俊不禁道,“既如此你还不跑?难道等事发吗?”
乐郊被一语点破,随即道,“那我走后,我爹娘那边如何?”
小龙君道,“这事我来周旋,你先走便是。”
乐郊点头,却又为难道,“我在酌释州倒是有事未了,很是牵挂,只如今脚程太慢,怕一天半日内也到不了那的。”
小龙君闻言,猝然挥袖道,“如此我送你一程。”却是一阵风起,乐郊被吹得飞身而起,大叫一声翻上云头去顺着风云而去。
小龙君随即回到宴席上,言道有急事,托乐郊下山去办了,笑梓和小蕊虽有些疑虑,也未深究,却发觉此时那小鬼妖不知去向了。小蕊惊道,“那小妖精如何不见了?”
小龙君笑道,“她自有去处,不必管她。今日我来,带了天外国的琼浆美酒,今晚丹枫如画,秋月如弦,我与二位难得一聚,倒要好好喝几杯,畅谈风月,不管天下玄机,真比神仙还自在了!”
笑梓与小蕊也有此意,三人相谈甚欢,也就忘了这乐郊的事。
……
却说黄昏时分,乐郊一阵天旋地转扑通落在地上,浑身疼痛,却不知身在何处。坐起身来揉揉摔疼的后背,却发现脖子上多了个晶莹剔透的宝石玉坠,不由惊道,“难道是师父给我的护身法宝?但这东西未免女气了些,还是收到衣服里去吧。”随即拿起那玉坠在眼前晃了晃,却见里面有个活物在动,似乎指甲大小,张牙舞爪的,眯着眼看去,却像小龙君身边那小鬼妖!
怎么将这怪物封在这东西里?还挂在我脖子上?乐郊心里疑惑,但看那小鬼妖在那玉坠里发怒的样子,倒是甚为可爱,指着笑道,“如今你落在我手里,看你还凶不凶!”说完却将玉坠收在外衣里,抬头看这里前无村镇、后无客栈,眼看云霞淡去,暮色渐起,也就急于起身去寻找路径前往酌释州。
走了不足半里路,上了一条官道时天已黑了,乐郊心里敞亮了些,官道两旁是夹道的花木,此时树叶金黄,在暮色里倒明亮得很。
乐郊觉得肚子有些饿,正茫然四顾,忽一阵马蹄与铃铛之声,眼见身后一队人马呼啸而出,如急旋风一般冲过来,马上人气势非凡、威风凛凛,还未看清,就从身边窜过去,仔细看去却是一队武士簇拥着个金冠束发,华服飘飘的女子。乐郊正失神,谁知那队人马勒马站住,那女子催马回来,居高临下看着乐郊,倨傲地冷声问道,“此处去酌释州,可有近路?!”
乐郊看她剑眉怒目,花容如霜,腰中还配着杀气腾腾的宝剑,必然来者不善,急忙拱手道,“有近路,你向前走遇见一条向左的岔路,转过去就是了。”
那女子冷冷看他,也不道谢,拨转马头去了,一队人马疾驰而去。乐郊暗自一笑,却忙转入小路逃避去了。走到二更天,算是到了一处镇子,累得不轻,找了家客栈一问,才知此处离酌释州不足三十里路。想着明日赶过去,也就急火火吃了些饭菜倒头睡了。心里还笑那女子怕要绕一大段路了。
却说常府灵堂之内,青儿已然累坏了,此时半倒着身子,灵堂里纸灰布满,随着夜风起着漩涡。棺木之内,莫公子也已多天水米不进,唇干如焦,皮肉消减,神智却还清醒,握着常小姐的手颤抖着,暗自对着无边黑暗。
此时的他,心中却早将生死置之度外,只想着与常笙厮守此处,生同庐,死同棺——肉身万般苦楚,不受相思熬煎,想来人间佳偶,大幸莫过于此。莫公子胸口窒闷,却粲然一笑,气息微弱地渐渐昏迷而去,若非那乐郊留下的丹药,他这弱质公子早一命呜呼,也是他心思平静,不急不躁、不惊不恐,才支撑到如今。
朦胧中,回想与常笙诸多往事,梦境依稀,一阵铁链之声却惊醒了他。原是三更又到,这已第六回,莫公子已很沉着,拿出符咒击退那铁链鬼使,常小姐再次躲过一劫,随即,莫公子却体力不支昏迷过去,在这生死难辨、六觉俱无的棺木之中,他游离在阴阳边缘。
翌日,日上三竿,一阵砸门之声惊动常府上下。家人从门缝看去,却见一队盔甲鲜明的武士,中间马上一位白色镶金锦袍、玄青镂花斗篷的年轻女子。见这队人马气势汹汹,家人不由动问道,“敢问来者何人?”
门外一个武士上前断喝道,“不知死的东西!当朝凤媛公主驾到,还不开门迎接?!”
家人一听,先有人进去禀报,这边慌里慌张开门。门一开人马一拥而入,几个家人仓皇跪在一边看着马蹄过去。那公主径直入了宅子,一路奔到大厅之上,下马进去一抖将斗篷甩下来让后面人接了。随后有人拉了椅子,擦拭一番才请公主坐了。这公主默不作声地抬头看着外面,这时常夫人才急忙忙带着家人赶到,大礼参拜,见过凤媛公主,并吩咐家人赶紧去备宴沏茶,伺候公主。
凤媛公主冷喝道,“不必麻烦!我来此是找一个人的!”
常夫人忙问是何人。凤媛公主凤目凛冽地道,“金科状元,京城吏部侍郎之子,莫延郎!”
常夫人本没留意莫公子何时离开,于是如实道,“回禀公主,莫公子数日前来此吊唁小女常笙,后便离开走了,民妇并不知他去处!”
此时茶已上来,凤媛公主却一把掷在地上,常府上下,无不抖衣而颤、冷汗直冒,只听公主喝道,“他就是来了此处才失去音讯,今日我就向你们要人!人找到便罢,找不到,我诛你九族!!”
一句话,吓得众人魂飞魄散,公主也不等回话,挥手喝道,“给我搜!先搜常府,后搜查酌释州,挖地三尺,也要把他给我找出来!”武士得了令,立刻分头去找,一时常府内外鸡犬不宁,恰在此时,乐郊也到了。进府便见那公主大模大样坐在那,吩咐手下搜查,他先是一惊,心道这些人怎么比自己还先到?哪知道这队人马确是绕了一大段路,还越走越深,进了山里死路。怎奈公主一声令下,大家回头找路,马不停蹄,一夜未睡自然赶在他前面到了酌释州。乐郊见状就想暂时退避,那公主眼尖,一眼看见他,立刻喝道,“将那欺骗本公主的小贼给我捏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