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元代
印学最早产生从宋代米芾算起,印章大部分处于实用阶段。真正篆刻流派产生在元代,这同书画家将印章充分运用到书画作品中有关,并且亲自操刀就石。
吾丘衍(1268-1311年,一作1272-1311年),又名吾衍,为避孔丘讳也作邱衍,字子行,号竹素,别署贞白居士、布衣道人,浙江衢州人。他长期寓居杭州,过着隐居生活,生性耿直,不事权贵,后遭迫害,宁为玉碎,不为瓦全,投河自杀。学识渊博,博古通今,善谙音律,工篆隶,篆刻存世极少,“吾丘衍印”和“布衣道士”二印隐见汉印风神,说明他是理论和实践上的双修者。他的印学理论代表作是《学古编》,其中主要部分称为《三十五举》,对识篆、写篆和篆印等各方面进行阐述。“学篆字,必须博古,能识古器,其款识中古字,神气敦朴,可以助人。”强调篆刻以先宜通篆书者为上,可以说是后世“印从书出”最早发轫的萌芽。在吾丘衍的时代,篆书没落,斯冰之后,后继无人,这一思想的提出,对印学的发展有重大意义。除此之外,还编有《印式》二册,将秦汉官印和私印等分类归纳,使后学者有了可资借鉴的范式。同时代的人不乏赞誉之词,如危素说:“吾丘君隐于武林阛阓间,高洁自持,尤攻篆籀,此篇之书,可一洗来者俗恶之习。”“古印古篆,实自先生倡之,直第一手。赵吴兴又晚效先生法耳。”从年龄上来说,赵比吴大14岁,但吾丘衍无疑更具有先行意识,二人情在师友之间,相互影响,对后世篆刻艺术的兴起,都有直接启迪作用。
王冕(1287-1359年),字元章,号老村,别号煮石山农、饭牛翁、会稽外史和梅花屋主等,浙江诸暨人。王冕工诗文书画,“一生好入名山游”,泛游沧海,游历名山大川,胸有丘壑,晚年隐居,以鬻画为生。王冕篆刻原石都已散佚,只能从他绘画中钤盖的印拓上见证他的艺术成就。各印无一不佳,魅力四射,如“方外司马”,用刀流利,古朴生辣,除隐含汉印质朴风神之外,已见自我风标,做到了“入古出新”,这对处于探索中的印人来说,实在难能可贵。
二、明代
安徽篆刻在明代是全国主流,江苏稍次,但是江苏篆刻缺少振臂一呼应者云集的大师,浙江篆刻家人数相对于安徽省来说要少的多,这些极少数的印人,深受安徽篆刻的影响。
陈万言(生卒年不详),字居一,浙江嘉兴人。篆刻师法文彭而有己意,如“延绿斋”,通过这方印可看出他对汉印的领悟程度。陈氏一些印作却有刻意经营的流弊,如“墨兵”,分白留红极其对称刻板,遭到了朱简的批评。
丁元公(生卒年不详),字原躬,浙江嘉兴人。丁氏书画均有很高的造诣,篆刻师法苏宣,扬其工稳平整秀美一路,如“随庵”和“三余堂”印,边款精妙,清丽动人。丁元公和黄道周同属于明代遗民,气节高昂,不作贰臣之举,因而将他归为明代篆刻之列更好一些。他常以朱彝尊之词刻印,开后世入印文字取奇词妙文之先河。
明代社会转型使近代意识如潜流般涌动,篆刻艺术创作呈现出革故鼎新的思想,加上篆刻材质的改观,拓展了篆刻艺术发展空间,文人雅士的介入,进一步使篆刻艺术从单纯实用性中解放出来,更注重抒情形式的表达。于是印人纷出,各持己见,结为群体,形成流派。
何震(约1541-1607年),字主臣,又字长卿,号雪渔,婺源人(明代属安徽徽州,现在江西省境内)。何震是皖派篆刻艺术的发端者。综合来看,他所走的是“印中求印”的路子,“力变元人旧习”,以汉印作为正统来中兴印学,改变“九叠文”的流弊,创作出与前代不同的风格,使篆刻艺术重新焕发新的生机,此后流风余韵不息,深受其影响的不乏其人。“猛利”是何震篆刻的主要特点,如“听鹂深处”“云中白鹤”采用对角留红的方法,疏密呼应自然,而朱文“无功氏”线条劲健,古朴中见生辣之气。程源评:“白文如晴霞散绮,玉树临风;朱文如荷花映水,文鸳戏波。其摹汉人急就章,如神鳌鼓波,雁阵惊寒。”李流芳评:“各体无所不备,而各有所本,复能标韵于刀笔之外,称卓然矣。”但其印章有局限性,一些作品过于猛利而有伤蕴集和浑厚。何震对篆刻有独到见解:“下笔如下营,审字如审敌,对篆如对垒,临刻如临阵。以意为将,以手指为卒,以配合为变动,以锋芒为攻伐。”这和自身游历山川、欣赏边塞的风光,“自大将军而下,都以得一印为荣”的生活经历息息相关。主张篆刻应以六书为准则,提倡在加强书法的基础上提高篆刻艺术,在《续学古编》中说:“学篆须博古,鼎彝琱戈带钩权律,其款中字神气敦朴,可想六书未变之笔,知此作篆书,始有意趣。”“六书不精义入神,而能驱刀如笔,吾不信也。”这是邓石如“印从书出”理论产生的基础。就刀法而言,何震创立切刀法,痛快中见生辣之气。边款首倡单刀入款,自成风格,为后世景仰。并对刀法“六害”有系统的阐述:“心手相乖,有形无意,一害也;转运紧苦,天趣不流,二害也;因便就简,颠倒苟完,三害也;锋力全无,专求工致,四害也;意骨虽具,终未脱落,五害也;或作或缀,成自两截,六害也。”《续学古编》外还著有《印选》等。
苏宣(1553-1627年),字尔宣,又字啸民,号泗水、朗公,歙县人。幼承家训,酷爱金石书画,对篆刻极为钟情,取法以汉印为宗。他说:“余于此道,古讨今论,师研友习,点画之偏正,形声之清浊,必极其意法。”但见残纸片楮,亦多精研,曾在苏州得文彭亲授,后与何文齐名而成鼎足之势,董其昌、袁中道等书艺名流用印多从其出,可见其盛誉之隆,一时无出其右,并且流播东瀛,名成域外。陶淘评其篆刻:“当其操刀谛眸时,意在象外,象超以外,实有不知然而然者。”从这一记述中再现了苏宣篆刻创作时的生动现状。姚士慎认为:“其书篆错出,不名一家,镌法亦变幻多端,不主故常,要以归于浑朴典雅。”就刀法而言,苏宣刀法虽受何震的影响,但从其自述中可知苏氏并不以此为限。“始于模拟,终于变化,变者愈变,化者愈化,而所谓模拟者愈工巧焉。”周亮工说:“以猛利参者何雪渔,至苏泗水而猛利尽矣。”避免了何震的不足,篆刻面目呈现出多样化的趋势,或浑穆,或圆浑,或苍秀,有多种表现形式,如“流风回雪”印和“啸民”印。单刀刻行草边款,得豪放流畅之美。孙光祖在《古今印制》中说:“明俗啸民欲以其胸中《石鼓》、《季札》诸碑之道,形于铁笔之间,因脱去摹印之成规,力追仓、史神理,篆宗碑帖,故点画亦作剥蚀痕。虽与秦汉以来之印文不合,而其钟鼎白文,志在仓、史,挽回斯、邈之失者,篆学之功臣也。”有《苏氏印略》四册行世。
徐上达(生卒年不详),字伯达,新都人,和朱简是同时代的人,是嗜印却不治印的理论家,用他自己的话来说:“我不攻印而知印。”于万历四十二年(1615年)著有《印法参同》,以对立统一的美学观,提出系统化的篆刻技法理论,揭示了篆刻形式美的规律。巧拙注重“巧以藏其拙,拙以藏其巧”,“巧拙之窍,当在迟速之间”;章法注重“情意”“势态”“边栏”“纵横”“回文”和“布置”等;朱白分布注重“布置无定法,而要有定法”;字法注重“方圆”“疏密”和“主客”;笔法注重“自然”“动静”“巧拙”“奇正”和“顺逆”;刀法注重“中锋”“顺刻”“浅刻”“深刻”“工刻”和“写刻”。认为刀法有三:“最上,游神之庭;次之,借形传神;最下,徒象其形而已。”
李流芳(1575-1629年),字茂宰、长蘅,号檀园,歙县人,寓居江苏嘉定,为“嘉定四先生”之一。篆刻注重以意行刀,不守故常,突破汉印规式而注入己意,如“山泽之臞”和“每蒙天一笑”。最突出的成就是以《周易》中的“变化之道”来论述篆刻史。他在《题汪杲叔〈印谱〉中》说:“今人皆知有秦、汉印章,而不知当时自钟鼎大篆而外,别有摹印一种,其字之传既有限,而后之人复不得以意增减,其间则不得不借钟鼎、大小篆以补其所不及。故秦、汉之不得不降为而宋元也,势必所谓“穷则通”焉者也。”揭示了篆刻“穷则求变”和“以古为变”的规律。“印宗秦汉”是学印要旨,但将秦汉印完全作为取法的对象,势必造成篆刻创作的“穷尽”和“不及”,后继者要有所建树,应在所学上不为所囿,不断创新求变,这样才能“通则久”,这一思想对当今篆刻创作仍有现实的指导意义。
戴本孝(1621-?年),字务旃,号鹰阿山樵、前休子和破琴老生,休宁人。篆刻构思奇特,形式多样,如“凤栖”中将印面两字作象形处理,而“冒襄”以圆形印面构成,对称中有不对称,出人意料。
心越(1639-1695年),名兴俦,别号东皋鹫峰野樵、越道人,俗姓蒋,浙江浦江人。他自幼出家,精通诗文书画。康熙初年归隐杭州永福寺,1676年东渡日本讲学,后留在日本,成为日本禅学寿昌派的开山鼻祖。诗文书画之外,他尤精篆刻,“放情物外”,用刀猛利,有何震之风。其门生众多,亦成为禅道之外,对日本影响最大的篆刻家之一。林斗庵在《日本篆刻概说》中说:“一时间,东西两地的学者、文人竞试铁笔,搜集古今印谱,蔚然成风。”独立和心越是日本篆刻的开山鼻祖。
朱简(生卒年不详),字修能,号畸臣,后改名闻,休宁人。治印胎息何震,锐意而出,独运机杼。朱简和同时代的汪关注重工整俏丽的风格截然相反,更注重刀味和笔意追求。切刀法肇始于何震,在朱简手中得到进一步深化和发挥,如“冯梦祯印”、“汪道昆印”和“半日村”。印学理论造诣尤深,曾费14年功夫著《印品》一书,对印章的考证和品评进行了系统化的阐述,进一步阐述了书法和篆刻之间的关系,虽不能突破“印中求印”樊篱,但为以后“印外求印”理论的发端奠定了基础,并对刀法和章法提出独特见解。“吾所谓刀法者,如字之有起伏,有转折,有缓急,各完笔意,不得孟浪,非雕镂刻画,以钝为古,以碎为奇之刀也。”“刀法也者,所以传笔法也。刀笔浑融,无迹可寻,神品也;有笔无刀,妙品也;有刀无笔,能品也;刀笔之外有别趣,逸品也;有刀锋而似锯牙燕尾,外道也;无刀锋而似墨猪铁线,庸工也。”“吾所谓章法者,如诗之有汉,有魏,有六朝,有三唐,各具篇章,不得混乱。非字画蟠曲,以长配短,以曲对弯之章也。”对字法、章法关系也提出了自己的见解,认为“字中有章,章中有字,因字重章,因章配字。”最终指出篆刻“五病”,“学无渊源,偏旁凑合,篆病也;不知运笔,字画描写,笔病也;转折峭露,轻重失宜,刀病也;专工乏趣,放浪脱形,章病也;心手相乖,因便苟完,意病也。”除此之外,朱简开后世篆刻批评先河,在《印品》中针对一些名震一时的名家提出批评,不仅具备了过人胆识,而且有自身独到见解,具有特殊意义。《印品》因而被陈继儒称为“周秦以后一部散易”,除《印品》外,朱简还著有《茵阁藏印》和《修能印谱》等。
金光先(生卒年不详),字一甫,休宁人。篆刻学文彭、何震,后专攻汉印,自出新意,但是缺少高古意趣,如“吴让私印”和“武德长印”。印论方面有颇多建树,常见精辟之见:“刻印必先明笔法而后论刀法,令人妄为增损,不知汉印法,平正方直,繁则损,简则增,此为笔法,笔法既得,后以刀法运之,斫轮削鐻,知巧视其人,不可以口传也。”提出“驱刀如笔”的观点,“夫刀法贵明笔意,盖运刀如运笔”。著有《金一甫印选》和《复古印选》。
汪关(生卒年不详),原名东阳,字杲叔,后因得汉铜印“汪关”印而遂更名关,更字尹子,歙县人。篆刻取法汉满白印与工丽玉印一路,偶以汉篆参以秦篆入印,求其神形兼备,光洁圆浑,用刀渊静润秀、温文尔雅,精细之处见情趣,反对从剥蚀中来临摹汉印。朱文线条交叉处留有粗圆的榫接点,白文善以并笔增加印面的虚实呼应,得雍容平和、纯正规整和堂皇醇厚之美,如“子孙非我有委蜕而已矣”和“徐汧私印”。笪重光在《书筏》中评其篆刻“画能如金刀之割尽,白始如玉尺之量齐。”但没有得到汉印高古浑朴的神韵,一些印作有人为修饰的流弊而致刻板之失。
汪泓(生卒年不详),汪关之子。其印受汪关影响,虚实处理和光洁圆润的程度稍别于乃父,如“徐季重氏”和“幽居不用名”,缺少个人风格特征。
江皜臣(生卒年不详),歙县人,客闽中。善刻玉印和小印,如“茂昉之印”和“朱子葆”,用刀流利,清新自然。周亮工在《印人传》中说:“皜臣治玉章,则真能取法古人而运以己意者,即其乡人何雪渔尚不屑规模之,况其下者乎?”魏锡曾评其篆刻“切刀如泥,自是绝技,但印文颇有瘦软之病。”
吴迥(生卒年不详),字亦步,歙县人。篆刻以汉印为宗,亦师法何震,章法力求匀布平正,气势不及何震,如“马士英印”。
吴忠(生卒年不详),字孟贞,歙县人。篆刻师法何震,有一定的功力,具浑厚圆润、平稳纯熟的印章风格,如“不敢为先”。
程朴(生卒年不详),字元素,歙县人。程原之子,自承家学,临摹何震印章多方,对照何震和程朴所刻“吴鲸之印”以及“臧懋循印”,所有印章不是按照原大临摹,而是稍微缩小,可见其功力有惊人之处,对弘扬何震篆刻艺术作出了极大贡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