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彻还想要问什么,外面的房门却响起来。
是林晓晓回来了。
安佳亦拍拍苏彻的背:“好了,先起来,不要让我妈发现我这么不正经,有什么事待会儿再说。”
“你今晚跟我去医院。”苏彻起来,也把她扶起来。
安佳亦静默片刻,然后抬眼看他:“我不想让我妈知道这件事。”
林晓晓这辈子早死了丈夫,一个人把她拉扯大,现在居然自己的女儿也的了这种病,如果命运的挫折一拨又一拨,她撑得过一次,绝对撑不过两次。
这不是那种嘴上说说就算了的挫折,而是真正的生离死别。
是一个人,死了,就不管什么时候,不论任何地点,都不会再出现的死了。
安佳亦是个越到危难关头越能冷眼镇定来思考后路的人,这或许跟她少年时期被人冷眼并一人独挡麻烦事情的遭遇有关。
人在恶劣的环境里待久了,总是不知不觉就变得适应力很强。
她不是一个娇滴滴的千金小姐,这个时候除了害怕还能想到别的,那就是,自己死了之后,那些活着的人怎么办?
苏彻面对自己的妻子,竟然在她的镇定之余有些无言以对。
安佳亦这天晚上帮母亲做了刚刚学会的松糕点心,然后帮母亲洗了脚,给母亲捏了好久的肩膀,还挤在母亲的被窝里睡了半宿。
下半夜的时候,回到自己的卧室里睡觉,苏彻一直在等她,不看书,不上网,也没有其他消遣时间的东西,就这么紧紧的半坐在床头亮着一盏调暗了的台灯看着面前模糊的房间轮廓等她。
安佳亦推门进来之后,他掀开被子,示意她上床,她弯起唇角无奈的笑笑,上床抱住他的腰,用侧脸在他胸膛上蹭了一下:“我还以为你睡了。”
“我能睡得着吗?”苏彻抬手摸她的头发,带着苦笑。
安佳亦垂下眼睫:“我不想睡。”
“为什么?”
安佳亦俏皮的笑了一下:“生前何须久睡,死后自会长眠嘛。”
苏彻眼皮一跳,受不住这样的自嘲,痛苦的闭了闭眼。
安佳亦睡不着就开始自言自语:“你知道吗?别人哭了的时候我从来不知道怎么安慰别人,因为我不擅长安慰别人,而我,也很少哭。”
苏彻不语。
安佳亦抬眼看他:“所以,你也别哭,我不知道怎么安慰你的,懂吗?”
苏彻拇指划过她的脸颊:“我不会哭,你见我哭过么?”
安佳亦想起他的泪水落在她手背上的那种滚烫,翘了翘唇角:“没有,以前没见过,以后也不要有。”
安佳亦有两天的假期,苏彻居然第二天也请了假。
安佳亦很恼火,早上从母亲家里回到家里之后,马上换衣服收拾东西,然后让苏彻送她去上班。
苏彻穿着居家服,挡在门口,扯掉她背上的包包:“除了去医院,以后都别出门了,保守治疗也有活三年的案例。”
安佳亦咬牙切齿:“我宁可轰轰烈烈活三天,也不要当缩头乌龟活三年!”
苏彻一边的眉毛猛地一跳,阴阴看着她:“不然你去住院吧,做完钡透之后接受化疗,两次之后应该可以做手术,只要胃部没被癌细胞全部扩散,就有很大的几率跟我白头偕老。”
安佳亦磨牙,磨牙磨得有点响。
苏彻一步也不退,就这么跟她目不斜视的对峙。
安佳亦最终抵不过他那可怕的定力,把包包抢过去扔在沙发上,踢掉鞋子之后迈着霹雳步进卧室里扯住被子把自己裹起来。
苏彻无奈的跟去卧室,见她只是把自己蒙在被子里,除此之外也没有别的反常,便打电话跟医院那个胃肠科的刘主任询问治疗方案的具体细节。
刘主任起初有点支支吾吾,后来忽然没来由的扯偏了话题,问她:“您太太的性格暴躁吗?”
苏彻眉毛半挑,看安佳亦踢在玄关处的那两只鞋,淡淡嗯了一声,然后补充:“一个月会暴躁那么几次。”
其实,是女人每个月都会暴躁那么几次的,这很正常。
不过那边的胃肠科主人却好像被吓到一样,顿了好大一会儿,才咽口口水,开口:“苏副院长,您太太的治疗方案我们还在商量,请您不要着急,您太太的病情没有想象中的那么严重,不会有生命危险的,重要的是安抚好她的情绪,尽量别刺激到她。”
苏彻听完之后,觉得安佳亦还真是要轻拿轻放的易碎物品,以前有人劝他千万别刺激她。
现在这人仍然是劝他不要刺激到她。
难道,这情绪直接导致了病情的好坏?
“那我们什么时候去医院接受治疗。”
那边的刘主任怕对方怪他没有办事效率,想了想,慎重的开口:“请苏副院长下周一带太太来做个检查,我有件疑问必须通过检查来确定,但是您太太昨天刚做了检查,要隔一段时间才能重复检查。”
“好。”
跟医生约定好时间,苏彻才放下电话。
卧室里静悄悄的,安佳亦在床上滚来滚去,苏彻端着水杯走进去:“胃癌就是这么滚出来的吧?”
安佳亦一下子停下,怒目看着她。
而此时医院里那位胃肠科的主任却一脑门汗的站在日光灯下看CT片子,几个小医生也是额带虚汗的围着看。
那边的肖扬翘着二郎腿坐在椅子上。
胃肠科的刘主任受不了肖扬的阴嗖嗖的黏在他身上的视线,看过去:“肖主任,其实这件事情好商量的嘛。”
“好商量么?”肖扬冷冷的,“有没有听说过一个真实发生的故事?”
“什么故事?”围在CT片子前的三个小医生看他。
肖扬眯了眯眼,仿佛想到了值得深思的事情,不紧不慢的开口:“以前有两个人去医院,一个得了喉癌,一个得了气管炎。”
小医生们目不转睛的看着他,他看着刘主任:“结果医生看错了检查单,告诉得喉癌的那个他的了气管炎,告诉的了气管炎的那个他的了喉癌,半年后,得了气管炎的那个被吓死了。”
“……”
几个小医生都一头黑线的看向自己的胃肠科主任。
这是在暗喻什么么?
刘主任终于承受不住,挫败的忏悔:“我错了,我错了……”
肖扬赞许而满意的点点头:“敢于承认错误还值得挽救,没辜负党对你的教育。”
那个胃肠科主任看向他:“既然肖主任你认识苏副院长,可否麻烦你帮我把这事疏通一下,请苏太太不要怪罪?”
肖扬弯弯唇,往前倾了倾身,目光炯炯的锁住他:“那得请主任告诉我,你昨天白大褂上挂着的是哪个女人的长头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