车队抵达东华门外,越王下了马车,在儿子的目送下,独自走向城门,与禁卫一番低语。
一名禁卫开了侧门,闪身入内,显然是禀报去了。
时间在一点一滴流逝,传旨的内臣迟迟没有现身。
越王在寒风中背手而立,面色凝重,如泥塑一般。
守在车旁的梁岗瞟一眼车内的朱祁铭,低声抱怨道:“快到亥正时分了,哼,越王殿下奉旨办事,内臣本该在此候讯才是。如此怠慢,天子家奴的架子也忒大了!”
朱祁铭冷冷地打量着高高的宫墙,心中暗自替父王难过。“梁师傅,父王一人孤孤单单的,要不,我随父王入宫吧?”
梁岗正色道:“王子殿下未获圣旨,怎可入宫?还是留在这里省心。不知越王殿下怎么就被说动了,哼,奉旨办事,好处没多一分,却给自家招来了天大的麻烦,你遭恶人行刺,说不定与这紫禁城有莫大的干系!”
朱祁铭倒吸了一口冷气。
这时,城门大开,司礼监掌印太监王振在一帮小内侍的簇拥下,缓缓踱出门来。
越王向来者拱手施礼,王振只是浅浅一笑,微微颌首。
逆天了!
堂堂亲王竟对天子家奴毕恭毕敬,而受礼者倒像是高高在上的主子!
朱祁铭与梁岗目睹这一幕,惊得张大了嘴巴。
“唉!”等到越王入了宫,城门重新合上后,梁岗发出了一声长叹,“天子称他为先生,亲王对他也需礼敬三分,可恨!”
朱祁铭猛地合上车帘。
忽然,一辆马车自东边疾驰而来,车还没停稳,吕希便跳了下来,叫道:“越王殿下!”
梁岗赶紧迎上前去,“吕大人,越王殿下方入宫,何事急成这样?”
“刺客,刺客!”吕希平复了一下情绪,续道:“我并不知王子殿下遇刺一事,回家途中听小女说起方知实情,巧的是,途中小女一眼便认出那刺客竟混在人群中,分明奔着紫禁城方向而来。”
梁岗大吃一惊,“吕大人的宅第在玄武门外,如此说来,那刺客是奔着玄武门去的?”
“不错!我不敢怠慢,便返回灯市,将此事告知东城兵马司吴指挥使,此刻,五城兵马司正全城缉拿刺客。哦,我方才遇上了卫王殿下,卫王听说此事后,旋即率王府护卫前往玄武门辑凶。”
梁岗将信将疑道:“吕大人何以知道越王殿下在此?”
“当然是听黄安说的,你这人真不可理喻!莫非疑我撒谎不成?”
“嘿嘿,请吕大人见谅,我只是有些好奇而已。吕大人,眼下只能等越王殿下出宫后再行禀报。”
“只好如此。”
梁岗大声叮嘱众护卫小心戒备,然后与吕希小声攀谈起来。
朱祁铭下车向吕希行了礼,跑到吕希车边,轻声唤道:“妹妹!”
车帘一晃,吕夕谣探出身来,朱祁铭扶她下了车。
“啊!”眼见两条小人影向城门口飘去,吕希不无担忧地惊叫一声。
梁岗谈兴正浓,劝道:“禁卫识得王子殿下,吕大人无需担心。”月色下旋即又响起二人的攀谈声。
朱祁铭、吕夕谣二人来到城门前,众禁卫知道来人中有越王府的小王子,所以未加阻拦。
“妹妹,紫禁城午门、西华门、玄武门三门的门钉都是纵九横九,九九八十一颗,唯独东华门的门钉是纵八横九共七十二颗,妹妹可知这是为何?”
“我知道,我娘说,当年刘伯温偷了天宫图样来建北京城,后来害怕天庭降罪,便减掉一排门钉,以示人间帝王与玉帝有差别。”
“看来,师傅的说法与师娘不同,师傅说,这与阴阳五行有关,去掉东华门一排门钉,变阳数为阴数,可避‘木克土’的凶象。”
“啊,那怎么办呀?我不知父亲说的有理还是母亲说的有理。”
“有何难办的?在父亲身边自然是父亲说的有理,在母亲身边自然是母亲说的有理。”
“若父母都在跟前呢?”
“那更好办,父母都在跟前便没你什么事了,谁有理谁无理,由着父母分辩去。”
这时,紫禁城北端传来一阵杂乱的喝斥声,间杂着兵器撞击声。
“刺客!”梁岗、吕希异口同声道。
梁岗扭头看向朱祁铭,料想有禁卫看护,他的安全应无大虞,随即吩咐十名护卫小心戒备,与吕希作别后,飞身北去。
在众人不安的等待中,呼喝声越来越近。
门前八名禁卫飞快地抽刀出鞘,其中一人冷道:“得罪了,宫禁重地,无旨不可盘桓,你二人速速离去。”
吕希狠瞪了禁卫一眼,快步上前,迎回朱祁铭、吕夕谣二人,十名护卫迅速向朱祁铭身边聚拢。
突然,东华门北侧数丈远的地方,一条诡异的人影出现在灯光下。
朱祁铭定睛望去,只见那人赫然便是潜入彩楼行刺的刺客!
惶惶如丧家之犬的刺客一眼瞥见朱祁铭,微怔之后,立马换了副狰狞的面孔,仗剑快若闪电地纵身飞来。
肩上有伤的刺客身形仍然极快,众护卫尚未摆好阵势,惊慌失措之下,没能截住刺客。
吕希一介文人,无可奈何地目视刺客与朱祁铭的距离越来越近,一颗心提到了嗓子眼上。
“贼子!”
雷霆般的断喝声震得刺客稍一迟钝,只见卫王率三名武士飞身截住刺客,须臾间,两杆长枪、两柄大刀上下翻飞,卷起风沙,呼啸着罩向刺客。
刺客身披数创,踉跄几步,口吐鲜血,勉强站稳身子。
两柄寒光闪闪的大刀架在了刺客脖子上。
东城兵马司百余名官兵堪堪赶到,将刺客团团围住。
梁岗飞身而来,匆匆扫视现场,随即懊恼道:“险些酿成大错,险些酿成大错!”
卫王将朱祁铭揽入怀中,眼中两道寒光射向城门口的八名禁卫。
“竟敢无视皇室宗亲的死活,信不信,本王砍下你们的狗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