登基之后的第一件事,就是将羽希赐婚给已经改了名换了姓的岳峰,看着羽希幸福甜蜜的样子,他再次觉得自己做的是对的,父皇在的日子里,无论是羽希还是自己,都不可能畅意的去做自己想做的事!
他原本以为只要自己当了皇帝,就可以不再受人驾驭,可是他错了,傅国丈在扶助他登基后,野心日益膨胀,妄想着要挟天子以令诸侯,他尝试着打压了几次,可是傅国丈的势力却比他想象的强硬得多,面对他的打压,傅国丈不但毫无收敛,更制造了几次事端以教训他,他是个聪明的人,面对傅国丈的警告和反击,他顿时就知道,自己的力量原来那样的虚,傅国丈只是碍于世人眼光不敢明里造反,否则以自己的力量,压根儿就不是傅国丈的对手。
看清楚这一形势后,他所做的第一件事就是不顾母后的反对,放走了三哥去封地江州,三哥的野心再大,也还是皇家嫡嗣,既然将来有一天,江山有可能会落到傅国丈这样的外姓人手中,他自然就要先保留皇家的子脉,以防不测!
面对三哥的离去,太后自然是愤怒的,只是这样的愤怒看在他的眼里,焉知不是和傅家利益有关的心切,他任由母后责骂,心里淡漠如树梢上方的那缕浮烟!
曾几何时,他对母后也起了戒备之心呢?
傅国丈死了,消息传进宫里时,他正在万梅宫的梅林中郁郁的舞剑,自从意识到自己的处境后,为防止傅国丈狗急跳墙,他索性恢复了之前面对三哥时的隐忍,除了大肆宠幸妃嫔宫女,就是饮酒听歌,百事不问,竭力让自己看起来像是一个酒色之君,傅国丈信不信他不知道,他只知道自己装的很累,曾经,他以为自己是要这样装一辈子的了。
得知傅国丈猝死,这分明是开天辟地以来第一件欢喜的事,他精神抖擞的想要重振朝纲,却不想老天作弄,傅国丈的兵权大多落在他手下的夏明强手中,而没有了傅国丈的压制,宰相陈正坤的势力亦是如破土之竹,瞬间压住群臣,玄武朝的金銮大殿上,依旧没有他这个一国之君说话的余地!
恨,可是他没有办法,以他当时的力量,根本不可能将这二人同时除去,而不管先除去了哪一个,另外一个都势必一手遮天,成为朝中一人独大的局面,相比于前者,这种局面更是危险。
他这才知道,原来相对于之前和三哥争夺皇位,这种朝堂上的争斗才更残酷更加的危险!
打江山难,守江山更难,说的,就是这个道理罢?
他咬着牙强撑着,下旨立夏明强的女儿夏婉华为后,新后入宫当夜,他一个人站在紫薇宫高耸的亭台上,对着脚下的满城灯火发誓,今天别人加诸在他身上的,来日,他定要百倍奉还!
夏婉华入宫不久,他随即又以太后的名义召了陈家二女入宫为妃,他圆滑的游走这夏陈二家的女子之间,不时的挑起一阵醋风妒雨,再一次次的将这几个女人心中的妒火压制下去,而夏陈二家虽然强势,却到底不是当年的傅国丈般的一手遮天,在他有意无意的挑拨下,各自都将矛头对准了对方,宫中这一后二妃的愈是斗得激烈,朝中这两家的矛盾就愈发的大。
他是乐于看到这种现象的,既然不能将这两家同时消灭,那他就要让这两家彼此牵制,并让他们的实力在互相争斗互相猜忌互相戒备中逐渐消弭,等到夏明强和陈正坤两败俱伤了,他好再来坐收渔人之利。
所有的计划都很好,可是他很累,他找不到一个可以说真心话的人,羽希下降岳峰后,为防止有人翻岳峰的旧账,他远远的让他们去了梁州,而在傅国丈死后,母后死活不允许他借机调傅国舅回京,这分明就是怕傅国舅手中的兵权就此丧失,有此芥蒂在心,母后也变得远不可及起来,而被他藏在万梅宫中的石非凡本是他最信任亲近的人,可是几番挑拨误会下来,也是恨他的,宫中妃嫔就算温言巧语,善解人意,她们眼中所盯的也无非都是高位荣宠,如此,纵然满宫美女如云,却谁也不知道他酒色嬉笑之中,掩饰了多少寂寞。
好在,他还有阿昆,阿昆是他还很小时,就拨过来伺候他的,待他尽心竭力宛如亲生,在父皇还在时,每次他被三哥欺负得喘不过气来时,都是阿昆抱着他安慰,让他在自己的怀里无声的流泪,再大些了,他不再流泪了,可是他心里苦时,依旧会对阿昆说,每当此时,阿昆就像一个父亲般的,只拿手轻轻的抚弄着他的肩膀,仿佛还是他小时候时,每一次受了委屈的时候!
这样的日子有时看着像是希望就在眼前,有时,又觉得永无尽头的渺茫,每当这样的时候,他就一个人坐在万梅宫的梅林里喝酒,有时也会叫了石非凡来陪,而最多的,是他对着满庭满苑的花蕊叙述,冷酒入喉,或许,自己这辈子就这样了也说不定。
又开始选秀了,从自己登基以来,这是第二次,都说食色性也,这份艳福看在天下男人的眼里无不艳慕,他看着后宫女子虚伪贪恋的嘴脸,却从心底里作呕,他分明觉得,自己和那妓寮中为了生活强颜欢笑的女子并无两样,她们为钱,他为江山,都是为了自己想要的东西出卖着皮相。
阿昆见他闷闷不乐,撺掇着他趁月出去走走,吸一吸露气清清心也是好的,他无可无不可,扶着小太监摇摇晃晃的就出了御书房,小太监却是极伶俐的,告诉他说,外园里候选的秀女们,容色皆佳,远胜从前。
听了这样的话,他心里就是一阵苦笑,为了演好这个酒色昏庸的角色,他让跟前的人见天儿的留意容颜秀美的宫女,但有好的,无不幸之,有时遇见合心意的,就宠幸几天,兴趣不高的,幸过就忘,如此这般,他成功的为自己挣到了一个酒色昏聩之君的"美名。"
慵懒的靠在小太监的肩膀上,他不羁的笑,"是么,那朕就要去看看了。"
既然要演,那就要演得真一些!
天色虽然不早了,宫门却还没有下钥,守门的奴才谁不知道皇上的荒唐,见他们过来无人敢问,躬身行礼静静的目送他们过去,外园的人想是因为主子们都在里面,都放肆随意许多,各间屋子里早早儿的就熄了灯歇了,那小太监就有些失望,向他道,"皇上,秀女们都歇了呢,要不要奴才去传话给嬷嬷,唤秀女们起来?"
他摇一摇头,"这样一来,外园的奴才们势必要闹哄起来,烦得很,还是过几天再来瞧罢,"他转身往回走,女人如衣服,再怎么好还不是任由他挑选,又有什么意思。
只是他却记得,这园子里有个地方遍植桂花,桂花林里有个小亭子,清雅安静,沁香宜人,既来此地,不若过去坐一坐。
远远却听见有极轻细的女子啜泣声,间带着诺诺的细语,他微微发愣,细听时,却是翻来覆去的:……保佑……不要中选,不要留在宫里……
天下女子,无不以雀屏中选为荣,将宫中当成天下至富至贵之地,为能入宫,谁不是绞尽脑汁想尽办法!
而竟然,还会有人不愿意留在宫里?
寂寞无聊的心顿时觉得有趣,他就想着到跟前瞧一瞧,才转过几棵桂花树,远远看见亭子里那个窈窕身影时,脚下的声响却惊了佳人,那女子惊恐逃走,空气中徒留一缕余香。
小太监要追时,被他拦住,他下意识的来到女子所站的地方,那一缕余香提醒着这里确实有位女子在这里停留过,目光转处,月色皎洁下,不远处的树枝上,一块布帛模样的东西随着微风摇摆着,命小太监取过来瞧时,却是绣工极精致的半块丝帕,破裂之处是簇新的撕痕,瞧着像是被树枝挂住,从而硬生生撕裂开来的。
绢子上的香气缕缕,分明就是空气中残留的那个味,他突然就笑了起来,将帕子丢到小太监的手里,吩咐道,"明天去把这个秀女找出来。"
那小太监眼见着他终于露了笑脸,仿佛捡了金豆子,连连的点着头,他伸一伸腰,回事,向内宫而去。
那小太监办事的能力还是很强的,第二天就将那个秀女带到他的跟前,他抬头看过去,那秀女果然生得艳丽无双,妩媚多情的样子,可是不知道为什么,才只是第一眼,他就有些失望,他总觉得昨晚月下的那个身影很是带了些飘逸脱俗的,那样的身影,不应该有这样一张美丽却媚俗的脸,那会因为不想中选而对着月亮祷告的人,此时也不应该是满脸喜色,满眼讨好多情的看着他。
她应该是个什么样子的模样,什么样的神情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