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倒笑了,命人接出石非凡,对他们道,"先皇已经驾崩,过去的事就都让他们过去吧,我在京城里给你们准备了一处宅子,还有一些钱财,算是这么多年,朝廷给你们的报酬,天下很大,从现在开始,你们自由了。"
可是这两个人却只是对看了一眼,就都摇头说,"我们不要。"
我轻轻来到床前,"那些东西已经给了你们,要不要也是你们自己的事了。"
墨染突然几步来到我身边,"太后,让我陪在您身边伺候您吧。"
我含笑看她,"你留下来了,他呢?"
墨染回头,"石哥哥,你也留下来吧,你医术高明,可以给皇上和太后娘娘做专属太医啊。"
不待石非凡有反应,我猛的回头,"不行,我不要。"
"什么?"墨染顿时吃惊,"太后娘娘,您……?"
石非凡的目光炯炯的看着我,脸上尽是淡然的笑,"墨儿,别闹,既是太后娘娘信不过咱们,咱们就别在太后娘娘跟前讨嫌了。"
"不,不可能,太后娘娘不会的,"墨儿冲他叫着。
我一听这话,顿时怒从心头起,"你是怪我信不过你?"说到这里,我仰头哈哈大笑,"石先生,你可要我怎么信你,皇上那样信你,请你帮着医治他的隐病,可是你怎么治的,你故意改变了他的药方,将他的病慢慢的引向无药可治的境地,你知道他的病最忌的就是猝然动怒,又有意的拿我的秘密去刺激他,再到我面前来虚情假意惺惺作态,你倒要告诉我,我该怎么信你,你说呀?"
他的脸色却变也不变,"太后娘娘都知道了?"
"是啊,我知道了,只是我却不明白,你是怎么知道我恰好就要给他下药的,还知道我要下的药就是你给的那两种,你甚至知道我打算将两种药混合在一起给他下,石先生,你真是神通广大啊,你告诉我,你在我的紫薇宫中,到底安插了多少眼线,又或者说,你是我肚子里的虫子,我想什么你都知道?"是的,这一直都是我疑惑的地方,我实在想不出,他怎么就知道了这一切的?
石非凡却眯了眼,"你说什么?"他像是怒了,"太后娘娘实在好笑,小人医术虽然不精,自己炼出来的药性怎么会验不出,何须在紫薇宫中安插眼线。"
我大怒,"你还不承认,他都告诉我了,他之所以死,是因为你刺激他发怒的缘故,而我给他下的药,早就被青绫换了,他根本就没有喝。"
"不可能,"石非凡怒不可遏,"他明明是中了那两种毒而死,怎么可能是我刺激的缘故,他虽然有病,却也不至于这样容易丧命,那些年来,他动的怒受的气还少吗?"
他这话让我顿时愣住,是啊,是啊,那些年,不管是之前皇子时的慕如雷,还是后来的陈正坤,夏明强,他们那样的嚣张狂妄,这个病若是一受怒就死,他岂不是已经死过千万回了?
我之前就还奇怪过,石非凡怎么可能敢这样当面刺激慕如风,他不是不知道慕如风的脾气,彼时别说他和墨染两个,只怕再来几个,也都要被慕如风给砍了脑袋了。
我身子一晃,就跌坐在了椅背上,心里乱成了粥,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人之将死,其言也善,慕如风既然在死前,那么多的话都告诉了我,没有道理还在石非凡这件事上骗我一下,而石非凡呢,他又确实没有道理这样做,我实在不肯相信,他有本事在我的紫薇宫里安插眼线,能将我的所有举动尽入眼底,毕竟,我既要下毒,就要做得极隐晦,不是吗?
到底是怎么回事?怎么是怎么回事?
心里越想越乱,这边墨染已被我们的话给听得惊住,"怎么,他……他竟然是……是中毒死的,还是……还是太后娘娘您……您……?"
石非凡不理墨染,只看着我道,"他确实是中了那两种毒而死,如今先皇已敛入棺宫,想验也验不得了,太后娘娘若实在不信,就将小人杀了吧。"
墨染一听,忙过来摇着我的胳膊,"太后娘娘,石哥哥不会说谎的,您再想想,他自己陷在万梅宫中寸步难行的,哪里能有那本事,知道娘娘您做了什么呢,再者,他亦没有留意您的必要,不是吗?"
是啊,确实没有这个必要,他有这样大的心思,不如直接使在慕如风身上来的好。
可是,那到底是怎么回事呢,我又一次在心中问自己。
阿昆,对了,阿昆是慕如风的身边人,他一定知道到底是怎么回事的,而当时,说慕如风是被石非凡激怒发病至死的,也正是阿昆呵。
唤来阿昆时,阿昆却矢口否认,他一口咬住当时的说法不肯改,直到我连着指出几处疑点,而阿昆其实早就对我恨到了极点,他终于开口道,"是,先皇确实是被你的毒给毒死的,他之所以这样说,只是不想让你难过,他不想让你下半辈子都活在内疚里,"他怨毒的看着我,"毒妇,你怎么还有脸活在这世上。"
说到这里,他就大哭起来,"皇上啊,老奴一直劝您杀了她,您就是不听啊,殊不知最毒妇人心,您不听老奴的话,到底还是栽在了她的手心啊,皇上……"
我却惊得身子发抖,"怎么可能,怎么可能,不是说,那碗羹汤已经被青绫倒了,皇上并没有……"
"是啊,是啊,那碗汤确实被她倒了,可是谁能想到,你竟然两碗汤里都有毒啊,你这个毒妇,"阿昆依旧嚎哭着。
"两碗汤?"我纳闷,"哪里来的两碗汤?"
阿昆恨恨的看了我一眼,"既然太后娘娘不肯承认,那好,老奴就找人来跟娘娘对质,"说着,他就出去对人吩咐,"带春竹来。"
"春竹?"我和石非凡、墨染二人吃惊的对视了一眼。
春竹来时,脸色已经惊了,她扑通一声跪在地上,砰砰的磕着头,直叫,"太后娘娘饶命啊,饶命啊。"
我深叹了一口气,"你只说说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吧,我不会杀你的。"
春竹哆哆嗦嗦的看看我,再看看阿昆,这才慢慢的告诉我事情经过。
原来,在我怀了清芽时,阿昆深恐我在慕如风心中地位更深,他从石非凡那里取了药,就背地里将春竹找去,半是哄半是吓,逼春竹找机会给我下药,后见我并没有死,甚至,还被墨染潜进万梅宫取了解药,解掉了我和清芽身上的毒,他无计可施之下,唯有命春竹时刻注意我的动静,然而在春竹留意我的时候,青绫也察觉到了我神色间的不对,也在时刻注意着我,当她发现我在那碗汤里放了什么东西后,她虽然不敢确定是什么,却终究还是觉得不能让我冒险,于是就命春竹去将同样的羹汤再端一碗来,趁我不注意和之前的那碗换了。
前面青绫换了碗,后面春竹自然就立刻报给了阿昆,阿昆回过慕如风后,因为知道碗已经换了,是以慕如风就放心大胆的当着我的面,将那碗羹汤吃了下去,以看我下面要做什么,可是他们万没有想到,慕如风竟然很快就有了中毒的迹象,再问春竹时,春竹一口咬定,她送完羹汤后,就找个角落躲了起来,亲眼看着青绫将碗换了的。
听春竹说完这些,阿昆咬牙切齿,"毒妇,你的心这样的狠,你还有什么说的?"
我却已经傻了,我万想不到,一玩羹汤的背后,竟然还隐藏着这样多的不为人知的事,可是,可是我真的只给一碗汤下了药,石非凡的药每样只有一粒,也只够下一次的呵!
"难道,难道是青绫情急之中看错了眼,倒的是那碗没有毒的?"一边的墨染突然叫了起来。
这一来,大家就都愣了,春竹也很快叫了起来,"对,对对,有可能,当时青姐姐一边朝外看一边拿碗,她……她一定是拿了后面的这一碗了的。"
"天意,难道这一切都是天意,"我踉跄着退了两步,回头看着慕如风的牌位,"皇上,原来您已经知道是中了臣妾的毒,您竟然编出这样的一个谎话来哄臣妾,只是为了不想让臣妾煎熬一辈子,可是皇上,您错了,就算您真的是因病而死,那件事臣妾想了,也做了,就已改变不了臣妾毒杀亲夫的事实了,臣妾这辈子,注定了对不起您,注定了心如油煎永世不得安宁啊,皇上!"
"我真没有想到,他……他竟然是一个用情如此深厚的男人!"身后,是墨染轻幽的感叹。
石非凡和墨染到底出了宫,然而他们告诉我,他们会一直住在京城中我赐的那个宅子里,但凡我有用到他们的,他们随时来为我效命。
而阿昆,在慕如风大敛之后,就执意要去给慕如风守灵,此生都再不肯离开慕如风的灵柩半步。
春竹虽然曾帮阿昆给我下过毒,念在她服侍了我一场,我倒也没有惩罚她,只是这样的她却也不能留了,我命内务府通知了她的家人,赏了点儿银子打发了出去了,临去前,她在我跟前狠狠的磕头,道,"回去后,定天天给太后娘娘烧香,下辈子给太后当牛做马去。"
又是这样的话,听了这么多年,我早已经不喜也不厌了,只点点头,就命她去了。
唯一不舍的就是青绫,只是好在柳靖远为人仁厚刚直,就算他心里没有青绫,娶了她,就绝不会亏待了她,我是放心的。
梁家的人还没有找到,青绫心中不安,我命人张榜,放眼天下的寻找,而母亲进宫告诉我说,红绫和小五情投意合的很,两位老人都有意要成全了他们,来问我的意思。
这自然是一件好事,我点头答应,又大大的赏了他们宅院和田地,他们在外面富足安定,我在宫内也心安了。
只要我在意的人全都过得好,我在宫里孤寂些又算得了什么呢!
安排好了他们,就是送管太妃母子出宫另住的事了,依着慕如风留给她们的遗旨,将煊儿封为清逸郡王,他的生母管贵嫔进为太妃,著出宫另住清逸郡王府,成人后再去封地。
却听小喜子来报说,"太后娘娘,国丈求见。"
龚如海,他来干什么?
我皱一皱眉,"请他进来。"
龚如海一进门就冲我嚷嚷,"太后娘娘,万不可让清逸郡王出宫另住啊。"
我拧起眉头,"怎么说?"
龚如海口沫横飞,"若是让他出宫另住,难保不受那些居心叵测的人蛊惑生有异心,到时他背着娘娘和皇上,不定做出什么大逆不道的事来谋害皇上,娘娘,您可不能妇人之仁哪。"
我心里怒意渐起,语气却依旧淡然,"国丈这话说得差了,煊儿还只是个小孩子呢,哪里就懂这些。"
"娘娘,"龚如海脸涨得通红的道,"娘娘难道没有听说过防患于未然吗,一旦清逸郡王翅膀硬了,娘娘再想钳制他就难了啊,"说到这儿,他手一挥,"这件事娘娘就不要管了,让老臣去对付他。"
我压住心里的火气,"国丈想怎么对付他呢?"
"杀,"龚如海面目狰狞,"只有杀了他,才会一了百了。"
我起身向内殿走去,边走边道,"国丈先回去吧,哀家想想再说。"
"娘娘,"他还在不死心。
而我,已经进了内殿。
听着他的脚步声离去,"咔吧"一声,我捏在手里的梳子断了齿,龚如海,皇家的事几时轮得到你来指手画脚,你的心太野,手段又太过毒辣,我如何还能留你!
推开窗格子,偏院中柳荫下,烨儿正有模有样的跟着柳靖远学武,看着他小小的身子,我的拳头渐渐握起,慕如风,你放心,我一旦不会让烨儿经历你的历程,我绝不许我统辖把握着的皇权里,出现夏明强,傅老国丈之类的人!
可是我哪能不知道,太后新寡,天子年幼,各路藩郡王哪路不在心里打着自己的小九九,我现在依仗的,无非是慕如风为我安排的那几个忠心的大臣罢了,若要长期的坚持下去,还有许多场的硬仗要打!
只是想到慕如风,我的嘴角就溢起一丝笑来,或许,这是我唯一所能做的救赎了!
如此,不管怎样,这条路我都会努力的走下去!
尽管,这条路上处处都是刀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