乔武点头,"皇后娘娘放心,俱已妥当了。"
"嗯,"我点点头,又叫,"禁军署柳大人。"
柳靖远一身铠甲,大步上前,躬身拱手,"臣在。"
我深吸一口气,问,"宫禁四周你可安防好了?"
"回皇后娘娘,俱已妥当,"柳靖远语气果断笃定。
"很好,五城兵马司那边安排得怎么样了?"我又看向另外一个人。
"回皇后娘娘,俱已妥当,请娘娘放心。"
我一甩袖子,"发丧。"
"皇上,"随着我一声吩咐,屋子里上至大臣,下至宫人,全都哭了出来,就有人飞快的出去高声唱报,"皇上驾崩了!"
"皇上驾崩了!"
"皇上驾崩!"
慕如风驾崩的消息,瞬间传遍天下,四野哀悼,举国同悲,我一身白孝捧着慕如风留下的遗诏,牵着烨儿在灵前即了皇帝位,烨儿虽然年幼,却也被周围的哭声影响,小脸上一片悲戚,众大臣见了,无人不说新帝年纪虽幼,却已知人伦体统,真真是天生继承大统之人!
慈宁宫的傅太后得知慕如风驾崩,发了疯的要来灵前,阿昆告诉我,自从去年静宁王的事后,太后不知道是气极而病,还是身子真的已经到了年龄,又或者是当日因为演戏给静宁王看时,给太后下的那些药伤了她的身子,太后至此一直都缠绵病榻,几不能起。
我想到慕如风临去前对我说的那些话,就派人去慈宁宫接她,我对阿昆道,"再怎么说,她和先帝也有母子名分,让她来瞧一眼罢。"
阿昆深深的看了我一眼,点头道,"是,太后。"
是的,他们现在都已经叫我太后了,淑敏太后,这是我自己给自己上的封号,礼部大臣郑重的选了许多号来给我选,我统统没有要,再没有谁比我更清楚,其实他们呈上来的那些字,我一个也配不上,而淑敏二字,是在我最幸福的时候慕如风所赐,用这两个字,只是要记住那一段日子,以及,后来的许多的所有的事。
傅太后来到灵前,她没有给慕如风上香,却在灵前哭成了泪人,我相信这一刻,她是真心的,毕竟,这到底是她从小看到大的孩子!
往事已了,此时她想起的,定都是和那些权势利益无关的东西,我相信!
我记着慕如风的话,往事已了,就让她安然的过完这一生,如此,我保留着她的太后名号,并在有人按规矩劝我将傅太后移出慈宁宫,我自己进去住时,我摇头,吩咐:慈宁宫即日起为禁宫,谁也不能去打扰傅太后清养晚年。
这道懿旨一下,有伶俐的就知道,傅太后的后半辈子,就只能在慈宁宫里过了,我算是软禁了她。
只是想到慕如风的生母——先德太妃的枉死,我心里到底不忿,以新帝的名号下旨,命将先德太妃进封为太后,和老先皇合葬皇陵。
之后,我又命人唤来傅妃,看着她淡淡道,"先皇驾崩,所遗众妃除了管太妃外,都已迁去了别宫,只有妹妹你让哀家很是费神呢。"
傅妃戒备的看着我,神色冷漠,"不知嫔妾如何让太后娘娘费神了,左不过别的姐妹怎么样,嫔妾就怎么样罢了。"
我轻轻摇头,"不,你跟别人不一样,她们哪怕只是一个贵人,也是哀家盖了金印训诫过的,而妹妹你没有?"
我这话一出来,傅妃顿时白了脸色,她怔了一怔,就尖叫起来,"你……你什么意思?"
我冷冷的看着她,"哀家什么意思,你听不懂吗?祖宗的规矩,所进宫妃唯有皇后金印认定,受过皇后训诫的,才算是真正的天子妃,哀家当日既没有给你盖过印,训诫时你也只是在紫薇宫外磕了几个头,妹妹自己说,你这算什么呢?"
她身子一晃,咬着牙看着我,"你说什么,你说什么,你,好啊……原来在那个时候,你就已经给我下了套,在这儿等着我了?"
"妹妹可不要这样说,那么多天,妹妹也没有带着金册来求哀家盖印不是?"我端着青釉色的茶杯,闲闲淡淡的道。
"那敢问尊贵的太后娘娘,您现在要怎么发落民女,您要将民女撵回家吗?"傅妃恨得目龇欲裂。
我又摇头,"不,不不,你虽然没有名分,可是又到底已经侍奉过先皇,再怎么着也是不能撵回家去了,否则先皇的体统放在哪里,"说到这里,我就又叹了口气,"就因为这些,哀家才费神啊,唉。"
傅妃一听我这话,她显然恨得极了,"太后娘娘难不成要让我去陪葬吗?"
"陪葬,哼哼,"我冷眼看向她,"你既无宫妃名分,让你去陪葬也太抬举了你。"
"那你到底想干什么,你这个毒妇,你是在报复,你报复我当年那样风光的入宫,除了夏皇后,那样风光入宫的就只有我了,而你却像那货架上的货物,灰溜溜的被挑选进来的,所以,你嫉妒我,你故意的不给我盖金印,你故意的让我在紫薇宫门外磕头,我只当你只是故意的羞辱我,没有想到你给我挖了这样大的一个坑在这里等着我,龚明月,你卑鄙无耻……"傅妃想来是眼见没有了退路,索性破罐子破摔的对我破口大骂起来。
边上就有人来阻止,她死命的挣扎喝骂,终于,她一口咬在宫人的手上,我皱一皱眉,向傅妃道,"哀家想来想去,就只有一个办法来安置你了。"
听我这样一说,傅妃不由自主的松了口,戒备的看着我,"是什么?"
我闭上眼,"城外的宁水庵林清水幽,是个安养余生的好地方,你去那里住着吧,闲来无事诵诵经,超度先皇,护佑皇上,也不枉先皇宠了你一场。"
她愤恨的看了我许久,方才咬牙说了一句,"龚氏,你真毒。"
摆摆手,命人将她带出去,我转头看着花架子上一支清水养着的早桂,小小细碎的金黄色花瓣隐在绿色的枝叶间,有浓郁的细密的香气幽幽袭来。
我毒吗?
我问自己,我并没有学吕雉对戚夫人那样,将她变成人彘,不是吗?
第二日,我在慕如风的灵前上了支香,我问他,我将傅妃发入庵堂出了家,算不算为他的母亲报了仇?
墨染在慕如风死的第二天,就被柳靖远带回来了,她告诉我,慕如风其实并没有为难她,他只是将她禁在一个小偏院里,告诉她,但凡发现她出了这个院子,石非凡就没命了。
他确实问过我去年在宫外的情形,只是墨染亦是极聪明的,并没有透露出什么来,而事实上,她也真的并不知道什么?
她只是告诉我,在我走后,小翠就有孕难产,偏赶上钱郎中云游去了,他们因为无钱请郎中,这才拿了那些珠子来当,不想竟闹出那样大的事来,早将胆子都吓破了。
我选了稍清闲的一天,命人去接了这一家进宫,他们一见去年落难在他们家的那个女子竟然就是当今新丧了丈夫的太后,都吓得魂不附体,我大肆赏了她们,又很是安抚,告诉她们,一切都过去了,从今日起,所有的磨难都已经结束,再没有人会因为那几颗珠子而去找他们的麻烦。
铁柱口直,问起柳靖远,我就命唤了柳靖远来见他们,老大妈得知他真正身份,顿时啧啧而叹,"要我说这孩子怎么肯那样拼命呢,敢情,他护的是当朝的皇后娘啊!"
说到有人质疑我和柳靖远的清誉,并为此对他们百般逼问时,老大妈还愤愤不平,"本就是清清白白的人儿,怎么就有人敢胡乱猜疑太后娘娘和柳大人的,真的是……"一句话未说完,被老头子在后面狠狠一拉袖子,老大妈这才知道失言,顿时住了嘴。
待送走这一家人,我看着柳靖远,之前,每次看见他我都会心慌,这种心慌是缘于心虚,总觉得自己欠他太多,无以回报之计,唯有躲避,可是现在,在我经历了那么多的事以后,我突然心就硬了,再面对他时,我心里已是平静无波。
我对他道,"柳大人年纪也不小了,哀家帮你赐婚吧。"
柳靖远默默站着,他的目光对过来时,我轻轻转头避过,"不孝有三,无后为大,你母亲年纪这样大了,你怎么忍心她一把年纪了,还要为着你的事烦心呢。"
身后沉默无声,我回头看他,"我身边的青绫是你的同乡,向来是我最得力最可信的,人品温婉贤惠,我觉得很适合做你的夫人。"
他的脸青了又白,拳头握紧又放下,不知道这样过了多久,就见他突然像是泄了气的,跪下谢恩道,"谢太后娘娘恩典。"
我不是不知道他心里的伤痛,可是,唯有如此,才能让他不再沉沦下去。
而青绫是倾慕他的,我一直都知道。
再去给慕如风上香时,墨染正在灵前流泪,慕如风曾经那样的逼迫过他们,可是此时驾崩,墨染竟然没有半点快活的感觉,她对我说,这些年就靠着恨他活了,他猛的一去,她心里空落落的,竟不知道以后要怎么办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