望着昏迷熟睡当中的司徒清颜,一汪瀑布般的青丝秀发顺着肩头滑下,散落其间,尽管纷乱,却有另外一番的决然凄美……北唐良骏知道,司徒淸颜头顶上原本佩戴着的 银镀金镶宝石碧玺白玉和花簪双蝶展翅六面镶玉嵌七宝明金步摇,都是太皇太后钦赐之物,那是太皇太后还是一个如花的少女的时候,太皇太后的母亲在她嫁进北唐皇宫来之前,赠给她的陪嫁嫁妆之中的两件宝钗步摇饰物,太皇太后一直宝贝得不得了。
当年太皇太后初嫁皇宫,远隔父母家乡,身边无亲无故,只有父母亲为她准备的嫁妆聊以用来慰藉远嫁之心,因此,太皇太后年轻的时候,一直将她母亲赠与她的发簪步摇之物,每日戴于发簪之上。
不过是后来年纪渐长之后,太皇太后也便渐渐地不再佩戴那少女发髻饰物了,小心地将它们取下,用上好的檀木箱子收好,仔仔细细地纳入高阁之上,也未曾有过半点儿的马虎。
太皇太后年轻的时候就很喜爱这银镀金镶宝石碧玺白玉花簪和双蝶展翅六面镶玉嵌七宝明金步摇,用料及其地讲究,做工又是极其地精细用心,若是一般的玉器坊的制簪师傅,怕是根本达不到这般的高超技艺,能够做出这样一套大气雅致又不失精巧的发饰嫁妆之器物来。
所以说,太皇太后自自己宫外家中随身而带来的这套发簪步摇还有耳环等等的嫁妆饰物,绝对是整个北唐后宫之中的独一份儿,整个北唐后宫之中再没有任何一个嫔妃后位之女子,拥有过太皇太后当年的独特风采。
北唐大朝尽管不缺衣食住用之物,后宫之中各种享用之物亦然是扑扑腾腾,地大物博,富庶华美,北唐后宫之中上到后位嫔妃,下到宫女侍女们,却从来都没有见过佩戴过太皇太后那套发饰之物。太皇太后的那套独有之嫁妆,也就很自然地成为了当时所有后宫嫔妃女子们连连称赞并羡慕不已的物件儿了。
也正是因为太皇太后当年的倾城倾国之貌,加上太皇太后每日佩戴着这套独一无二的嫁妆,当年年纪轻轻的太皇太后成为了整个北唐后宫之中的焦点,也自然而然地成为了当年皇太极眼中独一无二的美人新宠。
由此,当年的太皇太后也是更加地成为了北唐后宫之中众多嫔妃女子的妒忌的对象,堪称一时之间的眼中钉,赫然是肉中一颗刺,不尽快除之便不能够心中后快。
当年年轻貌美的太皇太后,灵动欢快,就像是一只清晨到处浮动着干净露水珠儿的清新竹林间四处欢快奔跑的小鹿儿,在北唐后宫之中,格外地惹眼。
就和那套金簪步摇一样,当年如同刚刚被采摘下来、还沾着清晨纯净露珠儿一样的太皇太后,一下子就成为了整个北唐后宫之中的一个的传奇。
而这个传奇,一延续,就是几十年…………
如今的太皇太后已经是风烛残年,年过七旬,早已经是一个不谙争名夺利之老人家。那套绝无仅有的嫁妆发饰,也成为了太皇太后的收藏之物,很多年都已经没有佩戴过。
在北唐良骏的印象之中,自他懂事的时候开始,他就没有见到过他的皇祖母太皇太后佩戴过那枚被北唐后宫之中的老人儿们传说得神乎其神的银镀金镶宝石碧玺白玉花簪和双蝶展翅六面镶玉嵌七宝明金步摇,那好像就是一个传说当中的神话儿一样,后人再无缘见得,一睹当年之神采飞扬。
司徒淸颜的头上,空空如也,不见先前发髻之华美,簪钗步摇无处可寻,北唐良骏的思绪,不知不觉之中,已经飘飘荡荡地飞出很远很远,一直飞到很多年前,他还是一个只有几岁大的小孩子的时候…………当年北唐良骏很小的时候,北唐良骏也曾经这样问过他的母妃:“母妃,儿臣听宫里面的老嬷嬷们都私下传说,皇祖母太皇太后她有一个宝盒子呢,宝盒子里面有一个稀世罕见的宝物,那到底是什么啊,母妃?”
而每到这个时候,北唐良骏的母妃都会这样一脸地微笑,温柔地告诉北唐良骏说:“骏儿,母妃跟你说啊,皇祖母太皇太后的那个盒子里面啊,装的真的是宝物呢,是一个宝物簪子,还有一个闪闪发亮的美丽的步摇,皇祖母太皇太后戴上它们的时候,特别地美丽,就好像是天上的仙女下凡一般呢……”
“原来是这样啊……那这样美丽的发簪和步摇,为什么皇祖母太皇太后不戴在头上呢,为什么她老人家要放在盒子里面收起来呢?”
北唐良骏那时候年纪尚小,听了母妃的回答,似懂非懂地歪着自己的一颗小脑袋,眼神清澈干净,一脸的懵懂天真,看得他母妃顿时更加地满眼慈爱:“骏儿,你听母妃跟你说啊……骏儿,你说你总是跑来跑去地到处在御花园里面玩儿,你会不会觉得累呢?会不会觉得胳膊和腿都很酸呢?”
北唐良骏瞪着一双大眼睛,懵懵懂懂地望着母妃:“当然会了,骏儿昨儿个跟弟弟一起在御花园的假山后面玩儿捉迷藏的时候,弟弟总是抓不到我,我就一直跑啊跑的,晚上睡觉的时候,骏儿的腿都是很酸很痛的呢……”
“咯咯咯咯……”
母妃把北唐良骏一把搂在怀里面,幸福而开心地故意装出一副嗔怒的样子来,伸出手来,轻轻地拍打了两下北唐良骏的圆鼓鼓的小屁股,喜笑颜开地继续说道:“咱们骏儿真是聪明,那骏儿你看,皇祖母太皇太后的发簪和步摇,它们也是有生命的,它们也会累的啊,总是被皇祖母太皇太后戴在头上,它们也是会累的,你说呢,骏儿?”
“那所以……所以皇祖母太皇太后就把它们放在一个很宝贝的盒子里面,让它们在里面睡觉让它们休养着歇一歇的吗?”
“对啊,咱们骏儿真聪明,母妃一点咱们骏儿就明白了呢!”
北唐良骏的母妃满眼怜惜爱意地抚摸了一下小北唐良骏的小脑袋瓜儿,然后又接着说道:“骏儿,皇祖母太皇太后她是非常地善良的人,所以,她不忍心她的宝贝受累疲乏了,就将它们小心地收起来,仔细保管,照顾它们。所以,等到下一次你再听到有人说皇祖母太皇太后的宝贝的时候,你一定要告诉他们,皇祖母太皇太后是个善良的大好人,疼爱怜惜她的簪子,让它们睡觉歇息呢,好不好,骏儿?”
“嗯!儿臣知道啦!”
…………
直到北唐良骏长大了之后,他才知道,其实母妃口中的那个善良的大好人--皇祖母太皇太后,当年对母妃并不是很好。
因为母妃当年深受先皇所喜爱专宠,而其出身也并不是非常地尊贵,皇祖母太皇太后并不看好儿这个所谓的“诱惑皇帝玩物丧志”的妖媚女子,尽管碍于先皇的面子,太皇太后并没有大动干戈加以阻挠,却也是从来没有给过母妃一个真正的好脸色。
可是,母妃却在跟自己谈及皇祖母太皇太后的时候,那么地维护着太皇太后,极尽世间之美好言语,来形容和美化皇祖母太皇太后……得知以怨,而报之以德,这何尝不是母妃为人的宽容大度和善良识大体?
北唐良骏长到十来岁的时候,才终于明白,母妃当年的良苦用心,她是不想要因为自己的缘故,而让北唐良骏和太皇太后之间的感情也受到不好的影响。毕竟,太皇太后再怎么不喜欢不看好她这个皇儿媳,却也是格外地看重北唐良骏这个皇孙儿的,对于太皇太后,母妃还是心中有一些感激之意的。
可是,北唐良骏却对他的皇祖母太皇太后心中颇有一些怨怼之意的,如若不是太皇太后没有给过母妃一丝笑脸,那么,这后宫之中其他的嫔妃们,也就不会对母妃那般刻意欺侮了,而母妃,自然也不会那么年轻就郁郁寡终,早早地仙逝,香消玉殒了……尽管如此,北唐良骏对于皇祖母太皇太后的恨意,亦是绝不能够真正地恨起来的,因为,皇祖母太皇太后确实一直很是疼爱他,即便是在先皇遭恶人陷害驾崩之后,太皇太后也是一心极力守护着北唐良骏和北唐信鸿这两个皇孙儿,而并没有让他们兄弟两个受到伤害,与此同时,皇祖母太皇太后也尽力保住了北唐的江山,没有落入奸佞之臣的手中…………而此时,母妃也已经仙逝,北唐良骏再也感受不到母妃的温和慈爱。太皇太后的那只簪子和步摇,也如同离世之璞玉,掩埋于土间,不见其昨日之风华绝代,直到大西北塞外的司徒淸颜嫁进皇宫之中,成为了北唐当朝十三王妃…………世事真的是说也说不清楚,北唐良骏看不清楚,现如今的十三王妃司徒淸颜和当年自己的母妃到底是有什么区别,都是一样的性子清静,文雅细致,都是一样的琴艺诗书才华俱佳,两个那么相像的人,却在皇祖母太皇太后的面前,受到了完全截然不同的礼遇…………皇祖母太皇太后将那枚已经收藏于箱中阁上的发簪步摇,郑重地赠予了司徒淸颜。当北唐良骏看到司徒淸颜的头上发髻佩戴着那银镀金镶宝石碧玺白玉和花簪双蝶展翅六面镶玉嵌七宝明金步摇,北唐良骏的脑海之中,就立刻显现出当年自己还是一个几岁的小孩子的时候,母妃那般慈爱而温和地对自己讲述着皇祖母太皇太后的“传说”的那个场面…………北唐良骏怀念那种记忆之中已经远远地逝去的美好,那是来自母亲的最最温和最最温暖的疼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