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是云川!”
蓝松下意识地上前,将近青铜鼎时,却忽然有一股黑气冒出,将蓝松强硬地推开。她一时不察,跌了个狗啃屎。从地上爬起后,她见到明渊双手掐诀,一抹微亮的光芒飞向云川。
然而就在方才蓝松被推开之处,又有一抹黑气冒出,硬生生地弹走了明渊的试探。
明明云川近在咫尺,可无形的结界却使得他们之间如同隔了千山万水。
明渊不甘心,再次掐诀,又有一道光亮飞向云川,结果也如同上次那般被无情地弹走。蓝松说:“让我试试!”还未使出法术,已被明渊拦截。
他道:“你学的是人界的修仙术,这是魔界的结界,稍不留心便会被反噬。你根基尚未稳固,倘若反噬后果不堪设想。”他微微向前行了一步,略微沉吟,喃喃道:“既然是魔界的结界,解法必然不一样。仙法受灵气影响,魔界喜阴,阴阳相合……”他双手结印,掌心里渐渐祭出一面太极八卦镜。
掌心轻扬,太极八卦镜飘向半空。
他单手掐诀,往太极八卦镜输入法力,一道源源不断的白光在镜面凝聚。
他呢喃道:“还不够。”说罢,又施展仙术,使得镜面的白光愈发明亮。此时,蓝松忽道:“你骗我的,是不是?你并没有变。你是想彻底毁了魔界瘴气的来源,好让那些百姓彻底痊愈,是不是?”
她眼神明亮,仿佛得到了新的希望,极其期待地等着明渊的回答。
明渊并没有回答她,仿若不曾听见她的话语。
蓝松却像是认定了一般,当他默认了,喜滋滋地道:“我也来帮你。我方才见你施决,少阳派的虚寂掌门也曾教过我相似的,我也能助你一二!”
明渊微不可见地动了动唇,最终还是什么都说出来,也没有阻止蓝松,而是微微侧身,挡住了蓝松的半个身子。
蓝松察觉到了,心底的欢喜越来越多。
此刻明明身处充满魔气的地下,四周都是未知的危险,可她却觉得如此甜蜜和温暖,只盼着能与他这般相处再久一些,再久一些。
白光将成。
“去。”随着一声轻喝,白光卷向云川,在黑气交加的地带迸发刺眼无比的强光。
蓝松紧张到了极点,眼睛眨也不敢眨地盯着。
白光渐渐掩盖了黑气,结界上的一丝裂缝迅速爬开。
蓝松喜道:“破了!破了!快要裂开了!”
明渊却皱眉道:“只是开始。”倘若此时丹华神君在,一招必破,然,他修为不及丹华,一招只能破道裂缝。只不过一招不成,便再来两招,三招,四招……
明渊再度施法。
数招过后,结界摇摇欲坠,只差最后一招。然而就在此时,一道黑影从天而降,随之而来的是令人浑身发抖的威压,蓝松修为尚浅,此刻已然面色惨白,往后退了一步。
来者竟是问天城主。
他不由分说立即出招,明渊先前已然耗费了不少修为,此刻勉强抵抗住问天城主的攻击。问天城主见状,立即将目标转向修为较弱的蓝松,招招狠戾,逼得明渊和蓝松应接不暇。
若干招之后,明渊与蓝松处于劣势。
蓝松喊道:“你身为一城之主,竟然与魔界勾结!你对得起镜都的子民吗?”
问天城主轻飘飘地看了蓝松一眼,丝毫不以为意,只道:“本城主自有本城主的用意,不服憋着。”
“你……”
不等蓝松说完,问天城主跃上半空,展开双臂,有一团夹杂着黑色的灰气冲向两人,撞向明渊的结界时,产生剧烈的震动。明渊的额头有冷汗滑下,唇角缓缓溢出一丝血迹。
他咬牙道:“蓝松,你先走。”
蓝松道:“不,我不走!”
“走!”
“我不走!”
问天城主冷笑了声,灰气的威压愈发强烈,又有一丝鲜血爬上明渊的唇角。膝盖一软,他单膝跪地,结界有破碎的声音响起。就在此时,一股强大的力量席卷而来,化解了灰气。
璟流仙光闪闪地出现在众人面前。
此时的他已然变回原来的相貌。
问天城主面色微变,探向璟流时,察觉出他深不可测的修为后,不由道:“阁下是何人?为何闯我镜都?”
璟流道:“城主放了云川,你与魔界之间的事情,我们一概当作不知。”
“不可能!”
“你抓云川是为了你的儿子吧。”
问天城主不由上下打量璟流,道:“你究竟是何人?”璟流淡道:“在下神号丹华,居于三十三重天。”问天城主眸色顿深,道:“三十三重天的神君来我镜都所为何事?”
“告诉你也无妨,一我要云川,二乃借用城主的问天鼎。”
问天城主冷笑道:“做梦!三十三重天的神君又如何?我们镜都与五界各不相干,你闯我地盘,我必不容你!”他扬手,嘴中发出奇怪的声音。
倏然间,地动山摇。
四面八方皆有黑气袭来,纷纷钻入问天城主的体内,刹那间,问天城主的身体竟涨了一倍有余,面颊撑出了可怕的青筋,双瞳透露出一层诡异的红光。
一拳捶落,地面裂开一条巨大的缝。
明渊拉起蓝松速速后退,而璟流已然飞至半空。
蓝松惊呆了。
“天,那是什么?”
“主动魔化。”
璟流也是头一回遇上能主动魔化的人,借此处的天然优势,集聚万千魔气,化作自己的修为。他祭出一把三尺青锋,夹杂着仙法挥向问天城主。
硕大的手臂一挡。
三尺青锋直接砍断他的手臂!
蓝松说:“好厉害的仙法!不愧是三十三重天的神君!”然而,蓝松还没来来得及开心,一方黑气再度卷向他的断臂,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迅速痊愈,不过是一瞬间,他又恢复如初,仿佛方才璟流的那一剑只是幻影。
蓝松不由一怔,瞠目结舌地道:“这……这这是什么?”
明渊忽道:“是问天鼎!以问天鼎为源,才能给他源源不断地输入魔气,让他永不受伤!不……”他一顿,又道:“不对,问天鼎不可能与魔界相关……”
他望向问天鼎内的云川,灵光一闪,道:“此处是地底的中心!是云川,问天鼎以云川的仙气为食,催发地下的魔气。只要说破了结界,分离云川与问天鼎,它便无法再次愈合!”
蓝松随即道:“我打掩护!”
此时的璟流已然与庞然大物过了数招。
因着地利,问天城主丝毫不逊于璟流,两人平分秋色。问天城主怒极,看着璟流如同看着杀父仇人,恨不得剥他皮吃他肉啃他骨,捶胸顿足再次召唤更多的黑气,使得身体又膨胀了一倍,硬生生地顶开头顶的岩石。
手掌如同山峦,拍向半空中的璟流。
与此同时,口吐浓郁的黑气。
璟流一时不察,硬生生地受了一脸黑气,被困于问天城主的掌心。掌心冒出密密麻麻的淬着毒液的利刃。璟流弹出结界,然而地下此刻却散出瘴气。
前后夹击令他一时间难以逃脱。
眼见利刃将近,一道清丽的声音倏然响起。半空中不知何时多了两道身影,一道是红衣似火,另一道则是脏兮兮的。正是阿媚与问深。
“放开我师父!”
一把利剑横在了问深的脖颈间。
利刃顿时定格。
问天城主粗吼一声,地底再次开始摇晃。阿媚又道:“你做的一切不过是为了消除你儿子体内的魔气,你放了我师父,我们自有办法驱除,还你一个干干净净的儿子!”
他不相信。
阿媚又道:“问深先前魔化了,可是你看看,现在的他魔气已经被我压制住了。只要再需一段时日,我必定能驱除掉他体内的所有魔气!”
问深喊:“爹!”
问天城主浑身一抖,怔怔地看着问深,冒着红光的眼睛此刻竟是有泪光泛出。
忽然,又是一阵地动山摇。
随着一声轻喝,位于问天鼎之前的结界赫然破裂。
明渊飞身而入!
也是此时,平坦的地面冒出无数淬着毒液的长矛,在没有明渊没有任何防范的情况下,活生生地刺穿了他的身体!问天鼎上的黑气犹如蝗虫迅速蚕食他的身体。
阿媚肝胆俱裂。
“师父!”
比阿媚速度更快的是蓝松,她几乎是扑了上去,以修为驱赶黑气。阿媚伸以援手,迅速驱除所有黑气。然而,此刻已经迟了,明渊的身体只剩下半具。
蓝松只觉心肝脾肺,整个身体都碎裂了。
她哭着对阿媚说:“你快救他,你快救他,丹华上神,你快救他!”
阿媚抬手向明渊传送修为,然而修为却进不去。她慌了,道:“师父!”明渊气若游丝地道:“不必了。”蓝松大声吼道:“你逞强什么!给你你就接着啊!你说过的,要在仙界等我的!”
明渊轻笑一声。
“我大概等不及了。”
阿媚红着眼眶说:“等得及!你身体灭了,还有魂魄!我们就差问天鼎和清光毫了!能聚父王的魂魄,也一样能聚师父的魂魄!哪怕刀山火海,我也要救师父!”
她再次输入修为,为他疗伤,可明渊却拒绝了,硬生生地闭上体内的所有经脉。
这俨然是自寻死路!
阿媚急了:“师父!”
明渊对蓝松说:“你能坚持你的信念,是一件很好很好的事情,以后不管遇上什么,都莫要放弃。”他看向阿媚,竟是露出一个微笑:“这么多年……我终于解脱了。”
他用尽最后力气推开阿媚的手,随后化作齑粉,飘散在空中。
蓝松伸手接住齑粉。
可齑粉滑过她的指缝,转眼间又消失了。
她懵懵的,整个人仿若还未反应过来,傻傻呆呆的跌坐在地。而此时,问天城主已然变回原来的模样,不复先前的可怕,而是成了一名父亲,带着一丝紧张一丝期待问阿媚:“你当真能驱除我儿体内的魔气?”
阿媚仿若未闻,她与蓝松一般怔怔地看着已经空无一物的地面。
璟流道:“你答应我先前的要求,我便能替你儿驱除魔气,以三十三重天为誓。”
问天城主松开问深,他一步一步地走到璟流面前,深深一揖。
“神君若能救我儿,云川必当归还于你,问天鼎亦能借你。”为表诚意,问天城主举高右手,问天鼎外萦绕的魔气消失得无影无踪。本是扎根于地上的问天鼎说飞身而起,落于璟流面前。
云川蜷缩成一团,面上仍有黑气
问天城主又道:“先前不知这位小弟是神君的好友,多有得罪,还请包涵。这位小弟体内已吸魔气,神君若能救我儿,也必定能救他。”
璟流问:“少主是如何染上魔气?”
问天城主面有难色,似是难以启齿。然而一番思量后,仍道:“实不相瞒,我儿体内的魔气乃因吾妻而起。吾妻生于魔界,天生自带魔气。嫁我后,生了我儿,原以为相安无事,岂料他六岁那年,遭遇魔界袭击后,引发了魔气。之后我不断尝试压制魔气的法子,至今为止,唯有……”
问天城主轻咳一声。
尽管他并未说完,可璟流已然明了。唯有什么?无非是以人的阳气来压制罢了。不然爱民如子的问天城主又怎会将曾经在城内居住的部分百姓赶往至荒无人烟的郊外,为的不过是方便吸食。
防守森严也不过是怕入了魔的人闯入城内引起恐慌。
他忽然抓住璟流的手,急切地道:“只要你能救我儿子,我什么都答应你!这是我她和我在世上留下的最后的骨肉!我不能违背对她的承诺,我要让他好好地活下去!活下去!活下去……”
说到后头,他已经有些语无伦次。
璟流道:“我会救你孩儿,先离开此处再说。”
璟流用了两天两夜方驱除了问深体内的魔气,耗费了不少修为。所幸云川先前有用修为护体,虽受到了感染,但并不算严重,璟流稍费功夫便令云川醒了过来。
醒过来后的云川第一件事便是将自己关在房里。
璟流并不在意,直接寻找问天城主兑现诺言。不过是短短数日,问天城主竟苍老了许多,印堂隐隐有发黑之兆。不过他双眼里却一派轻松,只见他从袖间摸出一把钥匙。
“那一日闯入藏宝阁的人是你们吧,不过也罢,你们驱走了我儿体内的魔气,这些都是小事。这是藏宝阁的钥匙,我将问天鼎放回藏宝阁了。我本该守护镜都的宝物,可我既然答应了你们就不会食言,拿去吧。”
璟流接过钥匙。
问天城主又道:“真正的雪枝在哪里?”
璟流没想到问天城主会问这个问题,只道:“已然离开镜都。”
问天城主不以为意,说道:“也罢了,当初我也不愿与命阁联姻,若非我儿非要娶雪枝,亦不会有今日。既然我儿已经恢复,镜都好姑娘万千,也不必娶命阁那一位。婚事就此作罢。”
他打了个哈欠,挥挥手。
“神君慢走,不送了。”
璟流取了问天鼎,收入袖袋后方回了房间。
连着两日,阿媚不曾进食,一直躺在榻上,也不曾开口说过话。璟流知晓她在难过,妖王尚有余魂和身体,可明渊却是真真正正的烟消云散,璟流也无可奈何。
他轻叹一声,坐于床榻边,道:“问天鼎已得,今日我见了问天城主。他一己之私而罔顾镜都子民的性命,又借魔气为己用,如今印堂发黑,恐怕命不久矣。”
阿媚转过身,睁着一双发红的眼。
她问:“师父,这是报应吗?”
“是。”
她眼泪滑落:“可是师父他也没做什么坏事,为何连死也无全尸?他做错了什么?”
璟流想起明渊临终前的最后一句话,似是想到什么,可瞧见阿媚发红的双眼,他将她揽入怀里,轻抚她的背脊,说道:“明渊临终前并无痛苦,也许死于他而言的确是一种解脱。”
阿媚也想起了明渊在这世间的最后一句。
她擦了擦眼泪,说:“我知晓师父心里一直有事儿瞒着我,到头来他也不曾告诉我。你说得对,师父也许真的解脱了。”至于何事,阿媚觉得兴许与蓝松有关。先前她便觉得蓝松与明渊之间不太对劲,那一日师父又如此说,想来是有些相关的。
璟流的手指拭了拭她的眼角,说:“别难过了,你想不想去看看云川?云川体内的魔气已经被驱除了。再过一两日,我们便可以离开镜都。雪枝如今在人界,定坤墨也在她身上。等定坤墨借到手,便能炼制聚魂瓶了。”他微微一笑:“你的父王也能复活了。”
听到最后一句话,阿媚感觉自己精神了许多。
她道:“好!我去看看云川,明天我们就离开镜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