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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4章 阿媚代嫁

阿媚的后知后觉令她自己十分苦恼。

先前雪枝一直以一副被命阁欺凌压迫却不得不忍受的模样出现在阿媚面前,她先入为主,心生怜意,一时察觉不出她暗藏的心思。如今察觉出来了,她真真悔得肠子都青了。

而就在此时,藏宝阁忽有喧哗声响,不多时便有匆匆脚步声靠近。

师徒俩互望一眼,璟流低声道:“先离开此处再说。”他环望周遭,目光锁定藏宝阁的一处窗子,随即牵上阿媚的手,掐诀无声无息地离开藏宝阁。

不多时,藏宝阁灯火明亮,透过窗子在夜空中像是一颗明亮的星辰。只见里面人头攒动,声音沸腾。而此刻,阿媚璟流两师徒已然安安稳稳地出现在藏宝阁外的一颗参天大树之下。

璟流说道:“镜都的人倒是警惕,竟然这么快就察觉出结界被破。”

阿媚仍在懊恼雪枝的事情,唇瓣紧紧地抿住。

璟流轻轻地捏了她的掌心,说道:“不必懊恼。”

她道:“哪能不恼?都怪自己不长记性,先前被幻兽骗了一回,伤疤都还没好呢,如今又上了雪枝的当。”见蓝松对雪枝赞不绝口,她也不曾怀疑,想着能得蓝松信任的人,也差不到哪儿去。没想到知人口面不知心。

璟流低笑了声。

她更恼了,瞪着他:“你徒儿都被骗了,还笑!”

“为师在雪枝身上下了此物。”他从袖袋里摸出一物,约摸有巴掌大,是一个圆蛋的形状,表皮光滑,中央镶嵌了一颗碧绿的宝石。璟流又道:“此为追影蛋,适用于没有修为的凡人,只要能得之皮毛,哪怕是一根头发,也能追查他们的行踪。你看。”

他摊开掌心,赫然是一把桃木梳,若干条细发缠在梳齿上。

阿媚诧异地道:“师父,这是雪枝的头发?你早已发现蹊跷了?”

他收起追影蛋与桃木梳,又捏捏她的手掌心。她看着窈窕,不过手掌却是肉呼呼的,捏起来很是舒服,仿佛会上瘾似的,令他爱不释手。他说:“你可有想过一事?命阁的人虽然长寿,但却也只是寻常人,而雪枝更是没有修为的凡人,为何能与天同寿?”

“要么她本身就非凡人,要么她得了奇遇。”话音未落,她睁大眼睛,道:“师父!你是说奇遇?定……定坤墨?”

璟流颔首。

他又道:“浮城焰灵玉能抵挡万物之攻,十方土能捏造万物,清光毫可落笔成人,问天鼎与定坤墨定也有妙用。而定坤墨的妙用与雪枝与天同寿估摸着有密不可分的关系。这般重要之物,她又怎会说借便借你?”

“师父怎么不早点告诉我?”

璟流又捏捏她的掌心,笑说:“本来你若不晓得也无妨,待我们取得问天鼎,再去找雪枝讨要便是。”

阿媚明白了。

她的夫婿在小心翼翼地维护她的心情呢。

思及此,先前的恼怒不翼而飞,她笑吟吟地道:“也好,横竖也进来了,定坤墨也不着急,先找问天鼎与救云川。”提起云川,阿媚的眉头又不由拧起。

“说来也怪,都到了镜都。我竟感觉不到云川的任何气息,莫非魔气已经浓烈到掩盖他的仙气了?若……若是……”剩下的话,阿媚说不出口。

倘若真的到了这样的地步,云川定是入魔了。

只有成魔,仙气才会消失得如此彻底。

倏然,璟流松开阿媚的手,用传音密符道:“有人过来了,修为不低。”他迅速后退。阿媚也迅速反应过来,此时此刻的他们还顶着雪枝和雪枝侍卫的脸呢。

她轻咳一声,挺直背脊。

不过瞬间,已有一道墨蓝身影大步走进,是一个中年男人,蓄着短须,浑身上下不怒而威。他扫了阿媚一眼,道:“你是何人?”

我是何人?我是你儿媳妇啊!这镜都娶亲也太儿戏了!居然不知儿媳妇长什么模样!按理来说,镜都虽然是人界的分支而来,但对女子却也不像人界那般苛刻,大门不迈二门不出,根据她在镜都观察所得,并不存在这样的事情。这里的姑娘都颇为豪放热情,定亲时必然双方爹娘都见过的。

这镜都城主好歹是一城之主,又只得一个儿子,娶个媳妇居然如此不上心。

此时,问天城主身后的心腹低声道:“城主,她就是命阁的雪枝姑娘。”

阿媚见状,倒也担心被他识破是他们破了藏宝阁的结界,轻咳一声,说道:“城主,我住在附近,听见有异响便过来瞧瞧。不知此处发生了何事?”

问天又瞥她一眼,摆摆手:“无事,你可以回去了。说罢,头也不回地带着他的心腹进入了藏宝阁。

雪枝浮出水面。

她大大地松了口气,狗爬式地游到湖边,艰难地爬上岸后,倒在地上气喘吁吁的。难为她一把年纪了还得憋气游这么久的湖,她老人家真心不容易。

待她喘过气来后,她慢条斯理地拧干了衣裳上的水,又生了一堆火,慢慢地烘干。

半晌,似是想起什么,她的手伸入衣襟中,摸到一方硬实方稍微松了口气。

那可是她的心肝宝贝定坤墨。

想起阿媚等人,她心里头难免有点愧疚,不过倒也不是很愧疚,姜还老的辣。尤其是蓝松那个小丫头,稍微一套话,便什么都说了出来,比如她的好朋友云川被困在镜都城主的府邸里。

她虽然利用了阿媚等人逃离,但也算帮了他们一回,也算是不拖不欠了。

她这一生如此跌宕离奇。

她打小就嗜书,无书不欢,那会的人们用的还是绢帛,直到现在才渐渐开始用纸张。那时的她一得闲便钻进书阁里,日以继夜地念书写字,她爹还常常打趣她,说她不如嫁给书得了,未料一语成谶,她还真的因为一日看得入迷,误食了定坤墨,从此与天长寿,那一年她正好双十。然后,她度过了无数个双十年华,亲眼见着爹娘逝去,看着兄弟姐妹成家生子,一代又一代……

而她成了老祖宗。

人老了便不想动了,在一个地方待得久感情也深,她原来也是愿意,做一个老不死永生永世庇护她爹的子子孙孙。只是万万没想到,那群小兔崽子竟然敢逼婚!

不过也罢,她换个地方养老便是。

衣物渐干。

雪枝打算启程去人界,横竖不去那个劳什子青道谷。

人界于她而言,是最安全不过,就是麻烦了一些,得十年换一个地。她准备起身时,忽有一道声音响起:“姑娘,可否借个火?”

雪枝扭头望去,一眼便见到他身上充沛的仙光。

她眨眨眼:“自然可以,老……”她轻咳一声:“我向来助人为乐,这个公子不知要去哪儿?”

“恰好路过,正打算去长安城。”

“真巧,我也打算去长安城。公子,不如一路作伴吧?”有个上仙当护卫,她一路上的安全定然无忧,且瞧着他身上的仙光比阿媚的那个唤作明渊的散仙还要亮上几分,虽不及那位上神的神光,但想必修为也不低。

他沉吟片刻,方道:“也好,有人作伴,路上也不会无趣。”

雪枝笑吟吟地道:“我唤作雪枝,不知公子如何称呼。”

“唤我灵安便好。”

蓝松知晓被雪枝骗了后,生气得不行。可此时再生气也于事无补,只好闷着头跟阿媚一起在偌大的府邸里溜达。阿媚花了两日,才将镜都城主的府邸一一逛了个遍,然而似乎除了藏宝阁有魔界的结界之外,其余地方半点魔界的气息也没有,更别说有云川的气息了。

蓝松愁眉苦脸的,还是忍不住骂道:“雪枝竟然骗了我!”

阿媚用亲身经验安慰她:“被骗了才会长大,想当初我头一回下界历练,也被骗了。骗得多你就有经验了。”她说着,注意力则到了另外一边。

“我们还有一个院落没有查看。”

“哪里?”

阿媚指着远方的那一头,扬扬下巴:“雪枝的未婚夫婿,镜都少主。从这儿眺望才发现了,镜都城主对他儿子可真是保护得厉害,层层把守的府邸还用了机关术障眼法,不在高处看根本发现不了那儿竟有一处院落。”

蓝松顺着阿媚的视线望去,果真发现了一处漏网之鱼。

可她还是愁眉苦脸地道:“既然用了机关术,镜都城主肯定是不愿让无关人等进入的,你要硬闯吗?若是硬闯,万一被发现你不是雪枝怎么办?雪枝毕竟只是个什么都不会的凡人。”

阿媚瞥她一眼,胸有成竹地道:“谁说我要硬闯了?”

“你有办法?”蓝松惊喜地问。

阿媚道:“你定是忘记了,如今我是雪枝,可是镜都少主的未婚妻。少主病了,身为未婚妻的我去探望探望,那是理所应当的事情。”

阿媚思来想去还是将喜娘唤了过来。

一来她不能直接闯,二来这也是便捷的方式。大抵是之前给了一个下马威,阿媚让下人一通传,不到片刻喜娘便紧赶慢赶地过来了。

阿媚原以为她要去探望镜都少主,会有些波折,毕竟先前瞧镜都城主与其他下人的模样,对这位镜都少主都是一副保护的姿态,且起初对她还颇为冷落。

没想到她刚提出要探望问深少主,喜娘立马眉开眼笑地说:“少夫人,这边请,老奴给您带路。”

走去问深的院落时,喜娘一路滔滔不绝地夸着他们少主,用词之浮夸让阿媚唇角都抖了几回,还说问深少主这几日病情已经渐渐好转,恰好今早可以下床行走了。

“……这不可巧了,少夫人一想探望少主,少主的病就好得七七八八。少夫人当真是我们少主的福星。”

话里话外的还顺便将阿媚夸了一通。

到了院落的门前,喜娘笑吟吟地说:“还请少夫人稍等片刻,老奴进去通报一声。”

阿媚颔首后,喜娘方进去了。蓝松凑到阿媚耳边说道:“这个婆子应该是前几天被你吓怕了,现在才这么客气。”阿媚却说:“不,她们有些奇怪。”

“奇怪?”

“按理来说,我身为少夫人,少主病了,应该第二天便要去探望探望,表明心意的。可是我这几天到处闲逛,丝毫没提过少主病情的事情。直到今天才提起了,时间算晚了的,可她们却没觉得有什么,与头一天作花轿进来时的怠慢有着明显的对比。”

蓝松脑子转不过来,问:“你的意思是?”

阿媚道:“前几日她们肯定不愿我去探望少主的,我看这少主的病来得蹊跷,兴许隐藏了什么。”

蓝松压根儿没想到这些事儿,不由羡慕地道:“你脑子转得真快。”

阿媚说道:“等你历练得多了,脑子自然也转得快了。”说着,她瞄了眼蓝松后头的几个侍卫,皆是雪枝的嫁妆。璟流与明渊都没跟过来,有了出入镜都的令牌后,璟流今日一早便离开了府邸,去外头找线索。至于明渊,打从前几日开始便很少出现,阿媚起初有些担心,去询问了一番,得了一声“无事”时方安心离开。

她师父说无事便肯定是无事。

这么多年来,她师父每个月总有那么几天情绪不太对劲,自个儿关在房里,过个几日便能恢复如初。

片刻后,喜娘出了来,带着阿媚进去。

院落格外大,也十分精致,相比起她这两日参观的院落,甚至包括城主的院落,都要精致得多,这儿处处可见心思,比如院落一角的花草,因着之凉的关系,她也颇有研究,晓得那些名贵而好看的花草极难养活。

“少夫人,老奴就不进去了,这边请。”说着,又对阿媚身后的下人道:“少主仍在养病,需要静养,其余无关人等在此处候着。”

蓝松想跟上,被阿媚微微颔首后,方止住脚步。

阿媚倒是没所谓的,一个人对那个痴痴傻傻的问深少主兴许还要方便一些。岂料真的见到问深时,阿媚却有些怔楞。他趴在铺了青砖石的地面上,全神贯注地看着地面上的两个蛐蛐,丝毫没有注意到阿媚的到来。

屋里的四个角落都站有侍婢,皆一副低眉垂眼的模样,仿佛也没注意到有人过来了。

阿媚本想喊一声夫君的,可又喊不出口。转眼一想,两人又还没拜堂,喊夫君也的确不妥。阿媚索性轻咳一声。没想到问深专注于蛐蛐,没有理她。

阿媚顿觉尴尬,又重咳一声。

然而,问深还是没有理她。四个角落里的侍婢也一点反应都没有。阿媚不动声色地散发了下自个儿的气味,地上的两个蛐蛐本是斗得欢快,不一会却都爬到她的身上来。

想当初她还是一棵草的时候,那些螳螂蛐蛐最爱到她身边转悠了。

如今也算是重操旧业。

问深此刻终于注意到了阿媚,他呆呆地看着她,傻傻地盯了一会。阿媚来了心思,笑问他:“你在斗蛐蛐吗?”

他点头。

阿媚说:“你信不信我可以每次都押中赢的蛐蛐?”不等他回答,她便让身上的两个蛐蛐下了来。她蹲下,指着左边的蛐蛐说:“它赢。”

两个蛐蛐斗了起来,果不其然,左边的赢了。

第二次阿媚押了右边的,果然右边的赢了。第三次阿媚又押了右边的,仍然是阿媚押中了。接连数次,随着阿媚淡定地挥斥方遒,问深原本呆滞的表情变得丰富起来,他语气轻快地道:“好……好厉害!”

阿媚今日目的本就是在这个院落里查找云川的气息,见问深上钩,微微耍了下心思,让蛐蛐跳到了屋外。

她跟着跑出去,问深也跟着出去。

几个侍婢见状,也赶紧跟上脚步。

借着两个蛐蛐,阿媚花了两刻钟将院落的角角落落落都仔细探了一遍,只可惜没有半点云川的气息。她有点失望,也不操控那两只蛐蛐了。得了自由的蛐蛐,很快便消失在草丛里。

她转过身,撞入问深满是崇拜的双眼。

她不由有些诧异。

她跑得不慢,那几个侍婢追得气喘吁吁的,如今还没追上来呢。没想到这个病弱的少主居然一步不落地跟上了。他说道:“你好厉害!好厉害!好厉害!超级厉害的!你是谁?是新来的姐姐吗?”

先前连城主都不知道自己的儿媳长什么模样,这个看起来心智如孩童的少主果然也不知道。阿媚心底倒是好奇了,依照雪枝的说法,命阁千金肯定不少,怎么偏偏就挑上雪枝了?

不过心里想归想,阿媚还是微微一笑,说道:“我是你还没有过门的夫人,雪枝。”

没想到问深往后退了几步,上上下下地打量她,然后头摇得跟拨浪鼓一样,直说:“你骗问深!问深的雪枝不是这样的!”

阿媚一怔。

他反应有点激烈,嗓门也渐渐变大:“你不是雪枝!你把我的雪枝藏哪儿了?”

她说道:“我就是雪枝,你凭什么说我不是雪枝?”他说道:“你就不是雪枝!”阿媚又道:“我就是雪枝,你以前都没见过我,你怎么能肯定我不是雪枝?”

他扁嘴说:“问深见过雪枝!”

阿媚心中咯噔了那么一下,又把雪枝骂了千百遍。敢情雪枝早已知情却一直隐瞒,活脱脱地把她推向火坑!眼见远处出现了侍婢的身影,阿媚镇定下来,道:“可我从来没见过你。”

“你不是雪枝,肯定没见过我。”

这痴儿关键时候脑袋还蛮灵光的,她又问:“你为什么说我不是雪枝?”

他倒是老实:“雪枝身上有一层紫色的光!你没有!”

紫色的光?雪枝是寻常人,身上又怎会有光?她正诧异,此刻越来越近的侍婢身后还多了一道人影,正是前几日见过的城主问天,阿媚担心被戳穿,连忙说道:“我以后教你斗蛐蛐好不好?”

他很快被转移了注意力,如小鸡啄米式地点头。

阿媚又说:“那你得答应我一件事,不能和别人说我不是雪枝这样的话。你如果不答应,我让你一辈子也见不了蛐蛐。”半威胁半诱惑的话对问深很是有用,不过是眨眼间他便点头了。

问天城主大步迈来。

阿媚施了礼。

问天城主仿若未见,眼里只剩他的儿子,温声软语地道:“不是刚刚病好吗?怎么跑出来了?”语调比起上回在藏宝阁外面的,简直像是两个人。一见到儿子,他脸上写满了心疼和喜爱。

问深说:“我和她玩!”

问天城主这才给了阿媚一个眼光,后知后觉地说:“哦,是你。”

阿媚笑脸迎上,说道:“我听闻少主病了,特地来探望。”问天眉头似有似无地拧了下,直到问深问了句“爹,以后我可以跟她玩吗”之后,这个威严赫赫的城主又恢复一脸慈爱的模样。

“当然可以,问深喜欢的爹都给你。”

阿媚被问天城主允许一起用晚饭。阿媚亲眼目睹了何为溺爱,完完全全想不到镜都城主对自己的儿子竟然如此宠爱。入夜后,阿媚才离开了问深的院落。

回到自己住的院落后,璟流也回来了。

阿媚变回自己的模样,还未来得及说话,便被璟流圈在怀中。他说:“陪问深陪了一天?”

她轻笑一声。

“应该说找云川找了一天,”说着,她在他双臂间转身,踮脚轻吻了他的唇一下,见他满意后方说道:“师父,有件奇怪的事情。问深居然一眼就看穿了我不是雪枝,他说雪枝身上有一层紫色的光芒。可是雪枝不过是不寻常的凡人,身上又怎会有光芒?”

璟流微微沉吟,从袖袋里取出几样事物,分别是如意蜡,九天链和菱角锁。

“你明日将这几样法宝放在不同的人身上,看看问深有何反应?”

第二天夜晚,阿媚问:“师父,这几样不是仙界的寻常法宝吗?”

璟流不曾回答,只问:“问深可有说什么?”

阿媚如实回答:“他说在那几个身上看到微弱的深红,鸦青与暗黄的颜色。”璟流说道:“三花聚顶后随着修为的变化,身上的光芒也会随之改变。然而,不仅仅仙有光芒,法宝也有。”

阿媚随即反应过来,她道:“也就是说雪枝能看到修为的光芒,而问深能见到法宝的光芒。雪枝身上的紫光便是定坤墨的光芒!那么也就是说,问深也能见到问天鼎之光!”

阿媚哄着问深在府邸里转了一圈,因着问深身子弱,他的侍婢又生怕出事情,花了将近四天才转完了偌大的府邸。府邸里有不少法宝,可惜没有一个是问天鼎。

阿媚思量着,决意将问深拐出府邸。

既然府里没有,那么一定是外面。有了问深这个可以探测的活体法宝,要找问天鼎便是时间的问题。阿媚想了个法子,让问深主动提出出府的要求。

果不其然,宠爱问深的镜都城主答应了。

“蛐蛐!蛐蛐!”

马车一出府邸,问深就不停地嚷嚷。阿媚一边观察着外头,一边回答:“我这不就带你去看了吗?乖,别吵。”她放下车帘前,与外头充当侍卫的璟流相互交流了一个眼神。

璟流与她传音密符。

“约摸将近两百人的护卫队。”

阿媚说:“上回雪枝嫁进去都没这么大的排场!师父,我们得想个办法摆脱他们,不然没法……”

“你身上有红光!”一旁沉默的问深忽然道。

阿媚晓得他在说自己东珠上的传音密符,正想说些什么,倏然灵光一闪,道:“师父!上回你在幽山使的仙术,这回可以再次效仿。”话音一落,阿媚便有些懊恼。

璟流虽然失忆了,但待她仍然如同以前那般,以至于她常常忘记璟流已经忘记以前的事情了。

她低叹一声。

璟流却是道:“无妨,我忘了,你便告诉我,我们以前的事情就算为师想不起来,可你的每一句话我都会记在心里。”

阿媚一听,心中只觉微甜,笑吟吟地将幽山那一夜的事情一五一十地与璟流说了。末了,她才道:“这一回我们也能效仿之,师父捏个法决,让里头出现个雪枝和问深,到时候我趁机带问深离开,让车夫绕着镜都转。如此一来便可神不知鬼不觉。”

“好漂亮的红光……”他盯着阿媚的胸口。

阿媚只当他是个心智未开的孩童,也不在意他的目光,嘴里敷衍地道:“嗯,那是我的法宝。”

“可以送我吗?”

“不可以。”

他委屈地坐在角落里。阿媚于心不忍,手里探向乾坤袋,并没寻到其他的传音密符。传音密符难以炼制,她为数不多的传音密符一个给了云川,一个给了明渊。且她的传音密符还是附在东珠上的,是她父王送她的。

她只好说道:“这是我爹送我的,很是珍贵,我不能给你。”

“你爹是我爹吗?”

“不是。”

“可是红姐姐说你是我娘子,我爹是你爹,你爹是我爹。”

阿媚抖了下唇,说:“你不是说我不是雪枝吗?雪枝才是你的娘子。”

问深眨巴着眼睛,说道:“你会给问深玩蛐蛐,问深喜欢你,要你当问深的娘子。”

这小屁孩变心还变得挺快的。

阿媚摸出一样珍宝,以前逗妖界的小孩儿玩的,是个巴掌大的小筒,小筒的底部是琉璃面,透过琉璃面能见到小筒里各式各样的有趣画面。

问深接过。

阿媚教他怎么玩,见他玩得不亦乐乎时方说:“待会我带你找大蛐蛐,不过你得跟着我走,还不许告诉任何人,好不好?”他玩得入神,没回答阿媚的话。阿媚又说:“我不是雪枝的事情,你也不许和别人说。”

问深还是没有搭理阿媚。

阿媚晓得他玩起来根本听不进别人的话,只好拿过他手里的小筒,正要说什么时,他蓦然恶狠狠地盯着她。眼神之狠戾让她大吃一惊,简直像是不同的两个人。

然而,仅仅是一瞬间。

他又委屈巴巴地说:“你不给问深玩了吗?”

“给!但是你得听我的话,待会得跟着我走,不许告诉别人。”

他如小鸡啄米式地点头,模样乖巧得很,仿佛方才的狠戾只是阿媚的一时错觉。

阿媚甩开护卫队后,带着问深成功与璟流明渊还有蓝松三人在巷子里汇合。时间紧迫,阿媚当即让问深查看周遭有无光亮,待问深摇首,她立马将问深带到其他地方。

接连几个地方后,已然是晌午时分。

问深直嚷着肚子饿。

璟流瞧他一眼,说:“前方正好有食肆,找了一上午他也乏了,先歇息一会再说。”于是乎,五人便在食肆里要了一间雅间。雅间的墙极薄,隔壁雅间的人所说之话响亮如钟。

阿媚正想设个结界时,璟流轻轻地拍了拍她的手,微微扬了扬下巴。

她竖耳倾听,发现隔壁正提起魔界,登时收了设结界的心。

“……会不会是魔界的妖魔?”

“您可别吓我,我胆子小。此事你哪儿听来的?”

“我们镜都不是命阁联姻了吗?命阁的商人与我们镜都也加大了往来,我前些日子……嘿嘿……与一个命阁的姑娘对上了眼,昨日去命阁提亲,回来的时候路过贱民区,发现那儿的人愁云惨淡,死的死,伤的伤,与二十年前……”

“你是说那一次?”

“正是。”

恰好此时,小二捧了托盘进屋,一一将菜肴端上后,隔壁的雅间已经在喝酒作乐。阿媚顺手设了个结界,喊住小二,问:“二十年前镜都发生了何事?”

小二瞅了瞅阿媚,问:“你是命阁的人?”

此时,明渊从袖间摸出一块金子,送到小二手里,问:“你若将你所知的告诉我们,这一颗金豆也是你的。”袖间一滑,桌面上多了一颗金豆。

小二两眼发光,当即将二十年的事情一一道来。

他说二十年前,曾有魔界的魔物入侵,破了镜都的结界,几乎杀了半城的人。幸好后来多亏问天城主,才将镜都的百姓拯救于水火之中,因此镜都的百姓格外痛恨魔界。

阿媚问:“是什么魔物?”

小二说:“我当年还小,这些也是听别人说来的,我爹娘都说那个魔物有七尺高,生得面目狰狞,路经之处必有黑烟,可怕之极!”

小二离开雅间后,璟流说道:“若郊外当真有魔物,问天鼎很有可能就在郊外。”

阿媚也点头道:“待问深吃完,我们直接去郊外,莫要浪费时间了。”

不多时,一行人便到了郊外,到了传闻中的贱民区。

只闻恶臭连天。

破烂不堪的房屋里时不时有痛苦的呻吟声传出,还有哭哭啼啼之声,触目之处遍地血腥,见者惊心。与镜都的繁华截然相反,一个天上乐土一个地底深渊。

阿媚皱下眉头,与璟流传音密符。

“师父,你可有感受到魔气?”

“此处血气太重。”

血气一重,活人又多,即便仙界上鼻子最灵的狗也无法精准地嗅出魔气。不过幸好他们还有问深,嗅不到魔气,问深可以看呀!

阿媚带着问深四处转溜。

“看到有什么颜色吗?”

“没有。”

“这里呢?”

“没有。”

“那边呢?”

“没有……”他眼巴巴地看着阿媚,说:“问深累了。”阿媚瞧了眼天色,还早着,便道:“我们玩一会蛐蛐再继续找,好不好?”

这个诱惑,对问深来说平日里是绝对行得通的。

可是今日大抵是问深累了,他死活不愿意,摇头说道:“问深不想找!不想找就是不想找!我不要找!不要找!”他一屁股坐在地上。

阿媚与璟流互望一眼。

就在此时,忽然有一道身影冲了出来,抱住明渊的腿。

“求求你,救救我孩子!救救我孩子……”

那人披头散发,虽然满身血迹,但仔细一看并未受伤,想来不是她自己的血。明渊眉头微蹙,说道:“你先起来再说。”那人并没有站起来,只放开了明渊的腿,用力地往地上磕了几个头,说:“我的孩子被魔物咬了,求求你救救我的孩子。”

听到“魔物”二字,明渊道:“你带我去看看。”

问深听懂了,不乐意,在地上撒泼。阿媚哄了又哄,答应给他捉一只大蛐蛐后,他才心不甘情不愿地跟着阿媚去了妇人的屋子。屋子里更显恶臭,连阿媚也忍不住捂住了口鼻。

烂了一角的小床上有个七八岁的男娃,面上毫无血色。

明渊探了探。

阿媚问:“可有发现什么?”

明渊脸色微变:“他体内有一层禁制。”听到此话,璟流一探,小男娃身上果真有一层禁制。禁制一除,有极弱的魔气流露出来。紧接着,明渊与璟流又去了周围,所有受了伤的人身上都有一层这样的禁制。

禁制一除,魔气有强有弱。

璟流道:“能下如此禁制,修为必然强大,”他想起先前透过镜花仙镜所看到的黑气,与阿媚道:“定与关了云川的魔相关。”

所幸妇人的孩子涉入的魔气不多,且时间极短,明渊不费吹灰之力便驱除了男娃体内的魔气。男娃渐渐陷入昏睡,明渊道:“醒来便会恢复正常。”

妇人感激涕零,使劲在地上磕头。

阿媚问:“他是在哪儿吸入的魔气?”

妇人只道:“我儿子喜欢在东边的树林玩耍,前天从树林里回来后就成了这个模样。”一行人顿时明了。准备离开之际,倏然发现屋外密密麻麻地跪满了人群。

他们也如那妇人一般不停地磕头,嘴里直呼:“求恩公搭救!”

阿媚粗粗一数,起码不下百人。倘若真的搭救,必定要耗费上个两三天。而他们在镜都城内已经费了不少时日,要是再拖下去,云川那边……

就在此时,蓝松忽道:“不如这样吧,阿媚你与上神去东边的树林,我和明渊留在这里,待事情完后再去与你们汇合。”说着,她看向明渊,道:“我虽只修仙数年,但已有根基,也能在……在你身边搭把手。”

她说此话时,双眼一闪一闪的。

明渊避开她的眼神,与阿媚道:“你们先过去,我速速就来。”阿媚也觉此法甚好,微微颔首,便与璟流带着问深赶往东边树林。问深本是不大乐意的,可当阿媚一使仙术,飞在半空时,他忽然变得极其兴奋,先前的不乐意一扫而空。

阿媚等人一离去,这边便只剩明渊与蓝松两人。

蓝松压制住心底的小兴奋,轻咳一声,道:“大家都排好队了,重伤的排前面,轻伤的排后面,有他在,一定能治好你们的!不必担心!”

她振臂高呼。

恍惚间,像是回到以前。彼时他施粥布善,她年纪尚小只好站在石块上,嚷嚷着让其他人排好队。有一回她不小心摔着了,还未碰着地面,便有一股令人神清气爽的气息扑面而来,一股力道温和地扶起了她。她抬头望去,正在施粥的他对她轻轻一笑。后来他才告诉她,他之前用的是仙术。

其实在她第一眼见到他的时候,就一直认定这么干净高洁的人一定是天上的神仙。只有神仙才会懂得用仙术。

蓝松几近痴迷崇拜地看着明渊,等着他再次施以仙术,将镜都城外的一众百姓拯救于水火之中。

岂料明渊淡道:“你们先回去。”

蓝松一愣。

明渊又道:“数日后我再过来。”说罢,他头也不回地往东边的树林走去,留下一脸呆滞的蓝松。好一会,她自个儿才反应过来,连忙道:“你们不必担心,他……他是去寻找另外的方法了,几日后一定会回来医治你们的。”

她用力地点头。

“你们信我!他向来是以救死扶伤为己任的,绝对不会放弃任何值得救的人!”

说罢,她也匆匆地跟上明渊的脚步。她咬着牙,问:“你是不是在找其他办法?”明渊说道:“连璟流也道那魔物修为高深,想必此次路途凶险,而驱逐魔气需耗费修为。”

言下之意,蓝松听明白了。

因为耗费修为,所以他不愿意浪费在他们身上。

她不敢置信地看着明渊,说道:“你以前不是说只要能救人,不管牺牲什么都值得吗?”

明渊头也不回地往前走,面不改色地道:“你认错人了。”

蓝松拦在他面前,坚定道:“我没有认错人!你是明渊!是那个以救死扶伤为己任的仙人!是你救了我,赐我姓名,给予我今日一切的明渊!没有你便没有今日的我,我亦不会走上修仙之路。”

明渊终于正视她。

她咬着唇,目光灼灼地看着他,眼神清澈而锐利,像极了当年的自己。

他轻叹一声,说道:“沧海能变桑田,人也好仙也罢,都是会变的。”她的唇咬得越来越紧,明渊伸手轻拍她的脑袋:“前途不知凶险,你莫要跟来。”

说罢,使了仙术化作一道仙光没入树林。

蓝松不知所以,一直支撑她修仙的动力便是明渊,想要三花聚顶飞升仙界,寻找那一位令自己不顾一切也想要闪闪发光的明渊上仙。可是却没有料到一切早已物是人非,明渊不再是那一个明渊。

如此,她的修仙意义何在?

蓝松想不通。过了许久,她忽然猛地抬头,似是在说服自己那般:“不,我不信,他不是那样的人!一定是有什么苦衷!一定是的!”

她咬咬牙,御剑追向明渊。

此时,另外一边。

阿媚与璟流还有问深三人已然落地。刚刚落地,阿媚便察觉到了不对劲,她与璟流道:“此处果真有魔界的气息,有人在树林外设了掩盖气息的结界。一有结界,二有禁制,此魔也算费劲心思。”

璟流掐诀设结界,挡住魔气入侵。

他道:“阿媚,你过来,此处魔气颇重。”

阿媚从善如流,又对问深道:“问深,你过来我这边。这里有个大蛐蛐。”问深一直蹲在地上,埋头不知在看些什么。阿媚早已习以为常,知晓他定是看到了什么新鲜玩意。

“师父,我们过去吧。他此时定听不进任何话。”

阿媚轻轻地拍了下问深的肩膀,说:“问深,你看看,我这儿有什么?”她边说边幻化出一个大蛐蛐,此刻正威风堂堂地立在她的手背上。

问深仍然不回头。

阿媚只好操控着大蛐蛐,让它跳到问深面前。

就在此时,她所幻化的大蛐蛐竟一分为二,硬生生地断成两半,与此同时,一股浓郁的黑气轰地散发。璟流当即拉着阿媚迅速往后退了数步。

“问……”

话音未落,却见一直蹲着的问深慢慢的,慢慢的扭头,原先澄澈深黑的双眸不知何时竟变成了深红色,两颊的肌肉裂出青筋,青筋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成诡异的紫黑色。

他如同一只凶狠的兽瞪着她!

璟流道:“小心,他入魔了。”

阿媚惊诧之极。好端端的,问深一个心智如孩童的人又怎会入魔?璟流将她拉到身后,身上散发出浓烈的神光,刺眼得让问深睁不开双眼。

他害怕璟流身上的光芒不敢靠近,只好龇牙裂目地低吼几声,然后转身迅速消失在树林中。

此刻,明渊与蓝松也赶了过来。

明渊道:“我察觉到浓郁的魔气,魔物呢?”

阿媚摇摇头。

蓝松看了明渊一眼,又问:“咦?问深呢?”

阿媚道:“问深……入魔了。”明渊略微惊讶,道:“怎会入魔了?”蓝松幽幽地道:“沧海能变桑田,问深入魔又有何惊讶?”

阿媚瞅了眼明渊与蓝松,眉头微挑,正想说什么,她面色微变,袖间的一簇小火赫然冲向另一边的树丛。

一道人影哇哇大叫地从树丛滚出。

“哎哟,我的屁股,我的屁股!”他在地上滚了四五圈,屁股上的火才被扑灭了,还未来得及站起,阿媚已然冲了上去,一脚踩上他的胸膛,冷道:“为何鬼鬼祟祟!说!不说就烧了你的命根子!

“快说!”

忽然,明渊与蓝松不约而同地发声:“等等。”两人相互望了一眼,蓝松固执地不肯移开目光,倒是明渊先转移了视线,落在阿媚的脚下。

他道:“此人便是当初去青道谷求药的镜都人。”

那人道:“好巧,原来是明渊散仙!久违久违!”

蓝松也道:“他就是当初被云川救了的那个人,云川替他驱除了魔界的瘴气。”

那人看向蓝松,又道:“真巧真巧,何处不相逢,今夜全都是故人!”阿媚加大了力度,重重地又踩了一脚,冷声道:“别说废话,也别乱攀亲戚,快说!为何鬼鬼祟祟出现在这里?云川是不是被你捉走的!”

“你先放开我,横竖我也跑不了,放开我了我什么都告诉你们。”

阿媚收回脚。

那人一屁股坐在地上,扭了扭脖子,又摸了摸胸口,才说:“实不相瞒,我之前去青道谷是替我们少主求药的。先前我被城主委以重任,想去一趟魔界寻找驱除魔气的方法,岂料还没到魔界就吃了一肚子的瘴气,只好失败而归,后来才得知了青道谷,于是便去了一趟青道谷,然而你们青道谷的药并没有什么用。”

阿媚说:“你们少主是入了魔,又非只有瘴气,自然没有。”

璟流问:“你们少主为何会入魔?”

那人重重地叹了声,娓娓道来,说是当初城主夫人带着少主出去游玩时,对外是说受到了贱民的袭击,实际是在贱民区里受到魔物的攻击,少主夫人为了保护少主才牺牲了。

“……自那时起少主体内便有了魔气,每逢发作必定要城主压制,一旦压制了,少主便会如同三五岁孩童那般。”

那人从地上爬起,仰头望着天上的夕阳,惆怅地道:“我们少主是可怜人,城主也是可怜人呀,我受命于城主,也是身不由己,就像是这夕阳这般……”

轰隆隆的声音忽响。

大地裂成两半,四人来不及反应便消失在地缝中。

那人仰望夕阳,叹道:“真的是身不由己啊,有什么仇什么怨一定要找问天城主。”

大地分裂速度之快压根儿不是寻常之力,而是像是有一股强劲的气流夹杂着魔界的瘴气卷来,使得众人顾得了结印防瘴气,却顾不了气流的袭击,只能硬生生地被卷进地缝之中。

黑暗中似是有一条无尽的索道,推着阿媚璟流等人滑下。

耳边似是有妖风,呼呼地吹过。

四人当中蓝松修为最低,且本身是个寻常的姑娘家,一路下来,尖叫声不断,震得耳膜轰隆隆地响。也不知滑了多久,黑暗中倏有刺眼的光亮响起,让众人不得不眯起了眼。

璟流是最快适应了光亮的。

他第一件做的事情,是加强了结印;第二件事是拉起地上的阿媚。阿媚的反应也快,几乎是璟流伸手时,她已经适应了光亮,爽利地站起。

“师父,我没事,你别担心。”她拍拍屁股的灰尘,往身边伸出手:“蓝松,我拉你起来。”

话音一落,她就不由愣住。

“蓝松?师父?”

“什么?”璟流问。

阿媚道:“不不不,我喊明渊师父。”她四处张望,好端端的,两个活人居然不见了。她惊诧地又喊:“蓝松!师父!”回答她的只有地下的回音。

“应该是滑下时分散了。”璟流望了一圈,道。

“啊,对!可以用传音密符!”阿媚当即往东珠注入法力。东珠随即飘到半空,闪着盈盈珠光。阿媚心中一喜,知道这是连上后的光芒,她连忙道:“师父,你现在在哪儿?”

很快的,东珠里传出明渊的声音。

“为师无事,应该掉到另外一个地方了。你看看周围有什么?”

璟流告诉阿媚:“有七座坟墓。”

明渊说:“看来我们果真掉到不同的地方,我这边什么都没有,且有先前感受到的魔气。”

阿媚沉吟片刻,说道:“师父,我们各自找路上去吧。如今都不知各自在什么地方,且此处阴森晦暗,那人定是问天城主的手下,肯定不安好心,此刻定是想紧急转移问天鼎的位置。我们先离开此处再商议如何寻找问天鼎。”

“好,我们传音密符联系。”

阿媚收回东珠,她开始打量周遭。周围的确有七座坟墓,且坟墓前分别有七盏长明灯,光亮正是由长明灯发出的。她上前一看,坟墓上皆写了一模一样的字——为我而死的英魂。

“你过来看看这是什么?”

璟流指着上方。

阿媚抬首一望,黑漆漆灰沉沉的,看不太清楚。不等阿媚开口,璟流已经点亮了火把,飞身而上,在四处的壁上插了五六个火把,一时间将地下照亮得如同白昼。

这一照委实渗人。

壁上密密麻麻的皆是黑色的尸骨,大小不一,唯一相似的是皆是五官埋进壁中,后脑勺对着外头。

阿媚自是不怕这些,身为一株断肠草,尸骨化肥见过不少,令她惊诧的是这些尸骨的摆放方式。先前去幽山,经过魔界时,恰好遇见魔界的人埋葬尸骨,便是用这般方式。

他们说,头颅朝下方能吸取地间寒气,且能避开地上的阳光。

阿媚说道:“之前那人说二十年前魔界侵入镜都,屠了半城的人,后来多亏问天城主,才拯救了镜都百姓。问天城主要拯救百姓,必然得屠杀侵入镜都的魔。而这儿埋葬的魔数不胜数,且还立有坟墓和墓碑,必不是随意埋葬的。”

璟流道:“你是说有人埋葬了屠杀镜都的魔?”

阿媚点头,说道:“对!肯定与问天城主有关!藏宝阁里居然有魔界的结界,而他万分宠爱的问深早已入魔,他为了保护儿子,这些年不断地掩盖事实。”

一顿,她又疑惑地道:“可是这跟云川有什么关系呢?我们看到云川在问天鼎里,问天城主这么做又有何用?”

忽有一道黑影闪过。

璟流率先挡在阿媚身前,喝道:“谁?”并没有人回答他,且那一道黑影目的似乎也不在他们。此时,咣当的一声,一个小筒从半空中掉落,阿媚认出了是自己送给问深玩的小筒,道:“师父,是问深!”

璟流道:“追。”

两人当即一前一后地追上。

问深不曾察觉,不停地往前飞。许久之后方停了下来。阿媚抬眼一望,眼前竟然也是一座坟墓,比起先前所看的,大了几倍不止。墓碑如同擎天之柱一般而立,上面刻着四个字——爱妻之墓。

阿媚担心被问深察觉,用传音密符与璟流说道:“镜都当真害人不浅,这问深看起来年纪轻轻的,居然先前就娶过妻子的,雪枝还算是续弦的。”

璟流道:“不一定是问深的妻子。”

“不是问深的妻子,还能是谁的……”话音戛然而止。

就在此时,问深蹲在地上,他的脸贴上坟墓,眼神就像是他痴傻时遇上好玩事物那般专注。他轻轻地喊了一声:“娘。”

她瞪大双眼,对璟流摇着头,一副不敢置信的模样,“不……不可能的呀,魔界屠了镜都半城的子民,问天还娶魔为妻的话,他这不是找虐是什么?”

啊,若真是问天的妻子,许多疑惑都能解释得通了。比如英俊潇洒的问天城主为何放着众多美人儿不娶,偏偏在战胜魔界后娶了一个无盐女?问深只是个孩子,有他爹这么力度下的保护,又怎会轻易受到袭击?

只有这样才能解释为何这里会埋葬这么多魔!

可是这样的事情还是太难以置信,我屠你半城人,结果你还娶我为妻,这不是脑子抽了是什么?

“娘,问深想你了。”

“娘,问深想见你。”

“娘……”

“娘亲……”

他痴痴地喊着,目光也是如此专注,仿佛他的眼前不是冰冷的坟墓,而是真的活人。

此时此刻的另外一边,明渊与蓝松正在寻找出口。明渊感受着风的方向,企图逆风而行。而蓝松则一直默默地跟在明渊身后,话也不多说一句。两个人之间的氛围极为沉默。

终于,蓝松没有忍住。

她开口问道:“你一定是有什么苦衷的,对不对?”

她不信他变了。

青衣峰上仙风道骨的他,行善施粥的他,还有满心抱负一身正气的他……他明明准备要飞升了,劫云也将近了,他说过的,他要成为仙界里第一上仙,为天下苍生造福,可是现在他居然只是个散仙。

他连当初的抱负都忘记了。

明渊轻叹一声,说道:“过去之事不必再提,我已非从前的我。”

“你承认了!你果然还记得的!”她跳到他身前,盯着他的眼睛,问道:“你为什么要装作记不得?你肯定有苦衷的对不对?我知道你不是这样的仙,那个告诉我要在仙界有一番作为的明渊还在的,对不对?你肯定不知道,这么多年以来,你一直是我的信仰!”

“没有谁是谁的信仰,你信仰的只是你所憧憬的自己,而非我。”

他绕过她,继续前行。

蓝松又拦住他,道:“你不必告诉我你的苦衷是什么,你只要告诉我你是不是有苦衷,是或者不是。你要是不愿意回答,就点下头或者摇下头。”

明渊叹息:“你何必强人所难。”

“点头或者摇头,如此简单,何来强人所难。当初是你告诉我的,为了自己的追求要奋不顾身!只要坚持,便能能更加接近自己的追求。”

明渊忽然皱眉。

蓝松道:“你都承认自己是明渊了,你之前说过的话,我每一句都记得一清二楚,这的的确确是你说过的话!一个字也没有差!不信的话,我……”

他的手指轻碰上她的唇,令她的脸颊迅速掠上两道嫣红。

明渊说道:“有魔气,你跟着我,小心一些。”说着,他单手掐诀结印,缓缓地推开破开一道石壁。也是在此刻,浓郁的黑气窜出,明渊加强结印,硬生生地挡住黑气的袭击。

幸好袭击的后劲弱了下来,明渊才得以喘息。

蓝松见状,也在明渊身后搭了一把手,有温暖从他肩上袭来,令他疲软的身子得以恢复。蓝松说道:“当年我说过的,总有一****也会飞升仙界,不求扬名立万,只求在你身边当个小仙娥……”

越说到后头蓝松的脸便越红。

只可惜明渊并没听进去多少,他一声轻喝,将所有卷来的黑气一扫而空!

黑气渐渐散去。

足足有半人高的青铜鼎立于人前,里头正是蜷缩着身子的云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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