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天傍晚,一行人回到冰庄。
寒英歉然道:“我不能再亲自招待你们了,事务实在繁多,明日你们若还想在幽山游玩,我的心腹安新会陪同,若不想的话便留在庄子里。你们都是我的贵客,难得来一次幽山,想待多久都不是问题。”一顿,他意味深长地道:“不过想来你们已经听了有关清光毫的事情,清光毫是我们幽山的至宝,但凡有打它念头者,身为山主我也只能依山法追究到底。”
这是寒英头一回在阿媚等人面前提起清光毫。
阿媚难免有点心虚,轻咳了声。
璟流面色如常地道:“你即为山主,守护幽山至宝也是也理所应当。来了幽山数日,时常听幽山子民提起清光毫,不知是何等宝物?”
寒英笑说:“当年盘古开天辟地时,身躯化为山河,正巧落了些毛发在幽山,幽山第一代山主收集毛发方炼制成清光毫,由一代又一代的山主守护。我入了幽山门,便只能遵守幽山的规定,清光毫不能向外人道也,还请诸位见谅。”
三人表示无妨。
寒英又与三人说了一番话,离去之时,明渊忽道:“还请山主留步。”
寒英转身,问:“不知仙友有何指教?”
阿媚也看向明渊,只听他轻笑一声,道:“山主严重了,说不上指教,只是在下有个不情之请。”他的目光缓缓地从寒英脸上往下挪,直到腰下才停住。
“山主的钱袋很是别致,不知是外界之物还是幽山之物?”
寒英一愣,随即眼角有温柔划开。
“非也,是我心上人亲手做的。”
明渊不提,阿媚也没注意到寒英腰带上挂着的钱袋,如今仔细一看,她不由惊呆了。钱袋的样式是很别致,然而她却是见过的,她她她她父王的寝殿里也有一个,藏在密室里,她以前好奇心重把妖王的寝殿里里外外挖了个遍才发现的。不过当时她也没放在心上,只当做是父王的哪个老相好给他做的。
如今听寒英一说,阿媚毛骨悚然。
……她实在无法想象威风堂堂潇洒风流的父王竟手拎针线做钱袋,还你一个,我一个。
阿媚回房后又想了想那个画面,顿时鸡皮疙瘩起了一身。
果然情之一字委实……奇妙,能让人去做许多自己也无法想象的事情。阿媚忽然想起以前的自己,明明不爱喝酒的,却为了陪师父喝酒,一杯又一杯地喝,直到后来她也爱上酒的味道。
至今,她仍然分辨不出,她爱的到底是酒还是喝酒时的回忆。
不过若父王真的能活过来,她天天看着他做针线活也是乐意的。
思及此,阿媚难免有些伤感。
一股温热碰了碰她的脸,她回神一望,璟流不知何时烫了一壶酒,问她:“喝吗?”迎上熟悉的双眸,阿媚又有些心烦,之前信誓旦旦要远离璟流远离过去的记忆,可是如今因为他时时刻刻陪在自己身边,一如当初,她的内心又开始动摇。
她觉得自己变得不像自己了。
这样的自己让她无所适从。
她讨厌情之一字。
“不喝。”她扭过头说,三下五除二地爬上床,自然而然地卷着棉被滚到内侧,直接用后脑勺对着他。两人天天同房,她如今倒也习惯了,就是不太乐意每天早上总在他怀里醒来。
每天自己卷一床棉被,卷得厚厚实实的,只露出一个脑袋。
尽管第二天一睁眼都能见到他的胸膛,可她好歹努力过的。只要用脚趾头想,都能想到大半夜的璟流做了什么。她曾经想反抗一下的,可是仔细一想,她似乎也没反抗的资格。
他们成了亲,是夫妻。
夫妻同床,天经地义。
大抵是有心事,阿媚睡不着。不知过了多久,她感觉到床榻微微地动了下。她知道是璟流上来了,眼睛立即闭上。他似乎静默了会,在她以为他睡着了的时候,背后忽然贴上一个人。
隔着厚实的棉被,他轻轻地拥住她。
他轻轻地喊:“阿媚。”
“阿媚。”“阿媚。”“阿媚。”他喊了一声又一声,柔情似水。
阿媚耳朵酥麻,只想当作没听到。
蓦然,他轻轻地往她耳边吹了口气。她登时浑身颤了下,一抹红晕不可抗拒地慢慢爬上。他就是故意的,明知她耳朵最为敏感。她恼得扭头,瞪他。
未料却迎上一双深邃无边的眼。
他低低一笑,用气音发出一声上扬的“嗯”,随后才道:“不装睡了?”
阿媚道:“我困了。”
“困了来我怀里睡。”不等阿媚开口,她只觉整个人倏然腾空,棉被霍地抖开,像是一张巨大的网。待她重新碰到床榻时,人已经落在璟流的怀里,棉被也将两人笼罩住。
他的大手箍在她的腰肢上,像是烙铁一样,又烫又热。
“嗯,睡吧。”
阿媚此刻总算明白之前自己半夜到底是怎么到他怀里的了!
他身上有一股酒味,并不会难闻,只是却令她颇不自在,似乎这是头一回清醒的时候躺在他的怀里。她动了下,随即脑袋上方传来压抑的声音。
“乖,别动。”
她登时感觉到他小腹的异样。
她并非未经人事,此刻又怎会不明他的压抑从何而来。
他紧紧地箍住她,仿佛要将她揉进骨头里。她僵硬在他的怀里,纹丝不动,可慢慢的,慢慢的,她动了。与此同时,璟流粗重地喘了口气。
“你……”
“我帮你。”她平静地说。
“不需要。”
“你是不是男人?”她很冷静地反问。
这句话,对于五界与非五界的一切雄性向来管用,连三十三重天的丹华神君也不例外。他恼得翻身压住她,狠狠地啃咬她的双唇。她微微仰起头配合他的深入,不料这一举动让他更为恼怒。
丹华神君咬牙切齿地道:“不许你有这样的想法!”说罢,又重重地吻上她的唇,几番****,他方冷静下来,声音也变得温和:“阿媚,为师不逼你,你也不能逼自己,不要抗拒为师,想不通便告诉我,我来开解你。但是,不能拿身体来当作人情。我是你夫君,也是你师父,为你做的一切都是理所应当,你不应该不自在。”
她耳朵忽然一疼。
有一道清浅的冰凉。
她伸手一摸,却被璟流握住了五指。他低声道:“一直想给你,可惜找不着机会,是一个耳环,我取名为白月光,此生除非魂灭你再也无法摘下来。”他带着她的手轻轻触碰,指腹有温润的触感,他说:“我知你过不了心头的坎,过去的事情我无法改变,可是为师答应你,过去之事不会再发生。”
白月光上有极其熟悉的气息。
她问道:“你……用什么炼制?”
他轻描淡写地道:“心头血与半魂,从此你生我生,你死我死,即便是魂飞魄散你也不会孤独。”
他果然是知道她在害怕什么,可是她没想到他竟会用这种方式来安抚她。
她心头一颤,久久不能言语。
过了很久,她眨了下眼,问:“是不是我有需要,你就满足我?”
“是。”
她圈上他的脖颈,轻声说:“那你来满足我吧。”
她的心仍然不知要如何面对他,可至少身体是诚实的。在她喝了孟婆水后的二十年,再次遇见他,她是先迷恋上他的身体,再继而喜欢上他这个人。
这一次,索性再试一次吧。
无疑的是,他们师徒俩不仅仅在心灵上具有默契,而且在身体上的配合度也相当高。大抵是她的那一句“满足”,令他成为一头猛虎饿狼,囤了千百年的欲望像是要在她身体里炸开一样。
两人不知来了几回,床榻咯吱咯吱地响。
他问:“满足否?”
阿媚没力气回答。
他耸动腰身,她的娇喘是最好的答复。两人精疲力尽时,她浑身无力地躺在他怀里。冷不丁的,她睁开了眼。比她更快的是璟流的身体,宛如一阵风蹿出,大门随风摇摆。
很快的,披着外衣的璟流归来。
她问:“谁在外面?”
璟流揽她入怀,道:“只是路过的下人,不必担心,睡吧。”
次日一早,阿媚醒来后,只觉浑身酸软。一想起昨天夜里的事儿,她的心肝脾肺都火辣辣地烧了起来,自然不是因为害羞,而是……而是……
叫得太羞人了!
隔壁房间住的就是她师父明渊!
耳边有一股湿热贴来,她细长的睫毛轻颤,渐渐睁开了眼。映入她眼帘的是璟流饱含笑意的眼眸,他沙哑着声音道:“早。”阿媚横他一眼,转身抱着棉被。
没多久,背后贴来一道温热。
她耳畔响起一道低沉之极的嗓音:“为师昨夜设了结界,你的呻吟,你的娇喘,只有为师听得见。”此话一出,他又含上她的耳垂,温热滑腻的舌尖卷上,描摹她耳朵的轮廓,惹得她忍不住倒抽一口气。
“你……”
她推开他,两人之间有半个手臂的距离。
“现在是早上!”
璟流忽道:“昨夜满足吗?”
老实说,阿媚的确很满足,就是心里还是有点小疙瘩,她不想回答,不想让他满意,索性不开口,翻身越过他,准备趿鞋时,脚丫子被一只宽大的手掌握住。
璟流半蹲在地上,给她穿鞋。
她鼓起两腮,说:“我会穿!”
他说:“昨晚为师没有节制,你今日行走时一定会脚酸。”她缩回脚丫子,又被他揣在胸膛里,带着厚重茧子的指腹摩擦着雪白的玉足,直到脚丫子变得温热后,才塞进鹿皮小靴里。
手掌慢慢往上挪,在她的小腿肚上轻轻地按摩,随后又是大腿。
他的掌心带着一股热气,令她大腿小腿的酸胀都得以缓解。
阿媚发现了一件事。
她原以为自己可以铁石心肠,可是到头来面对师父的柔情似水竟投降得如此快。她这阵子一直作,仗的便是他不会消失的喜欢吧。
她摁住停留在她大腿上的手掌。
“师父。”
“嗯?”
她蹬了下脚,甩开鞋袜,被他摩擦得微微发烫的雪白脚丫子一点一点地踩上他仅有一层里衣的胸膛,饱满圆润的指盖蒙上一层淡粉的光泽,慢慢的,慢慢的滑进衣襟里。
她说:“不满足,一点儿也不满足。”
阿媚不愿这么快投降。
身体和心,她最起码要守住一个。
下场是两人在房间里又厮混了一整天。
所幸两人并非凡人,也掌控了辟谷之术,必要的话可以完全不进食,两人在床上翻云覆雨,毫无节制的意思。阿媚想当配合璟流,仿佛两人身体彻底交融时,她便能忘记心里的小疙瘩,也不害怕璟流的温柔。
直到天色将暗,两人才停了下来。
屋里满是欢好过后的味儿。
阿媚懒洋洋地躺在床上,一点儿也不想动。璟流也没再问她满不满意,今个儿一整天伴随着床榻摇晃,她已经喊了无数遍的满意。
璟流从袖袋里摸出一根檀香,插在香炉上点燃了,才渐渐驱走了那股味道。
他问她:“饿不饿?”
阿媚看向窗外,却是问:“什么时辰了?”
璟流道:“已经入夜了。”
阿媚面色微变,没想到有朝一日自己竟会巫山云雨到忘了时间,她急忙起身,说:“师父一整天没见到我们,肯定会担心我们。”说着,她又顿了下,道:“我今日一整天都没出去,师父竟然没来问我去哪里了!”
璟流吃饱喝足,对于她徒儿和另外一位师父的事情,此刻是半点飞醋也吃不起来。
……没地方吃了。
他慢条斯理地给梳头发,道:“你我夫妻两人白日不出房门,明眼人都不会来打扰。明渊是聪明人,自然不会不识趣。”说着,他面不改色地揩了下她眼角。
阿媚一摸,嘴角顿时抖了抖。
……眼角有眼屎。
她说:“怎么不早点告诉我?”
璟流自然而然地道:“这样的你也别有风情。”
爱到深处,连眼屎也是美的。
他俯身亲吻她的侧脸。她避开了,生怕一个忍不住又要来一番巫山云雨,拍开他的手,自个儿迅速洗漱,整理完毕时,璟流早已坐在桌前悠哉游哉地看着她,眉眼鼻唇都是温柔的笑意。
师徒俩一出房门便遇着了寒英的心腹安新。
安新向两人打了招呼,说菜肴已备好。阿媚问起明渊,安新说:“明渊散仙也是一整日都没有出来过。”阿媚不由一愣,问:“没出来过?”
安新说:“是的,房门不曾开过。”
阿媚只觉奇了,敲了敲明渊的房门,喊道:“师父,你在吗?”
房里久久没有应答。
璟流直接用掌风推开了门。
入目之处,竟是遍地狼藉,血液蔓延了一地,而明渊正躺在床榻上,奄奄一息,青袍的一角仍有血滴。阿媚大惊失色,旋即飞身上前,“师父!”
她探上他的脉搏。
璟流道:“我来。”当即扶起明渊,给他疗伤。师徒俩分工明确,阿媚登时看向安新,道:“还请你们山主来一趟,我师父修为不浅,能将他伤到这个地步的,恐怕不是件小事。”
安新知道事态严重,立即转身离去。
阿媚看向明渊,瞧见他苍白的脸色,不由想起上回师父因自己险些丧命的事情。可是这一回她心态不像以前,虽有紧张,但比之前要镇定得多。至于原因,大概是因为这一回有璟流在。
在她心里,她师父璟流无所不能。有他在,她可以时时刻刻都是安心的。
片刻后,明渊转醒。恰好此时,寒英也赶了过来。
阿媚问:“师父,是谁打伤了你?”
明渊撑臂坐起,脸色依旧苍白的他显得十分虚弱,他垂着眼,说:“昨夜我察觉到房外有人,追了出去,与他交手了一番,对方修为太高,我负伤而归。”
寒英诧异地问:“可有看清人脸?是男是女?”
明渊道:“他带着面罩,是个男人。”
寒英微微沉吟,说道:“此事发生在幽山,我身为山主,定会给你们一个交代。我们幽山坐得正行得正,也绝容不下偷袭暗算的小人,还请诸位放心。”
接下来,寒英又仔细向明渊询问了有关那人的特征,又问了有无打伤他,之后方向安新吩咐:“传令下去,让庄里所有男人在花园等候,你亲自对照明渊仙友所言的特征,务必缉拿此人。”
说着,又对璟流等人道:“若诸位信不过我,也可自行查探,我们幽山必定全力配合。”
寒英说到这个地步,于情于理都无可挑剔。
璟流道:“劳烦了。”
寒英离开后,明渊咳了几声,虚弱地倚靠在床栏上。阿媚说:“师父,我给你疗伤。”明渊摇首,道:“不必了,为师闭关数日,自行疗伤便可。只是接下来的日子恐怕不能陪你寻找清光毫了。”
璟流道:“你好好疗伤,不必担心。”
阿媚附和道:“是的,师父你不要担心这些了,好好疗伤才是正经事。”
明渊重重一叹,也不知在叹什么,最后只道:“你们万事小心。”
师徒俩回了房。
阿媚说:“昨晚房外的人定是打伤师父的人!能将师父打伤,还能在我们眼皮底下逃走的,修为不可小觑。师父,你说有没有可能是……”她想说寒英,可是又下意识地觉得不是他。
璟流道:“是谁目前还不能下定论。他打伤明渊,肯定有所图。昨夜我们房外的人若真的是他,他定然还会再来。”
阿媚道:“你的意思是守株待兔?”
他含笑点头。
他又摸摸她的脑袋,说:“明渊的事情你无需担心,我方才探过他的脉搏,虽然受了重伤,但是并未伤及心脉。以他的修为和能力,闭关四五日便能痊愈。”
说着,他将她揽在怀里,轻轻地抚摸她的背脊。
阿媚顿觉前所未有的安心。
半夜三更,阿媚与璟流坐在墙头上。
阿媚抱着幽山特制手炉,甩着小腿,百般无聊地等待。璟流早已设了结界,屋里也使了法术,此刻隐约能听到房里传出的声响。
“师父……”
“嗯?”
令人脸蛋发烫的声音起此彼伏。
阿媚没好气地嗔了璟流一眼,道:“不正经。”
璟流脸不红心不跳地道:“倘若此刻我们在房里,不设结界与禁制,如今必定也是此番景象。”
阿媚无言以对,竟想不出任何话来反驳。
屋里的旖旎连房门都挡不住,阿媚平日里乃当局者,如今在墙头光明正大地听着,耳朵有点发烫,她问:“我昨夜便是这么喊的?”
“不是。”
阿媚松了口气,心想幸好自己没这般放荡,她哪会叫出这样的声音?一定是师父为了吸引那千刀万剐的人才故意如此的!岂料璟流话锋一转,道:“为师担心吵到明渊,方让你喊得委婉一点。”
此话一出,阿媚耳根子红了个透。
打从缠绵了一日一夜后,他便越来越不正经和喜欢耍嘴皮子了!
她瞪了璟流一眼。
璟流眼里笑意愈发浓厚,极其享受她此刻的神态,长臂一揽,将她抱在怀中。房里的热浪一波赛过一波,耳边的呼吸带着一股子令人心痒的灼热,她的身子软得像是幽山的雪絮,彻底融化在他的怀里。
软软的,绵绵的,只待他揉捏搓扁。
他摩挲着她的腰肢,道:“墙头冷,为师怀里暖。”
她被他调戏得浑身发软,说:“师父,别闹了……”他的胸腔震动,有低沉的笑声响起:“你在我身边,却不在我怀里,我更容易走神。”
体会到他此话的深层含义,阿媚懒得和他争了,伸手重重地捏了下他的手臂。
璟流挽起衣袖,露出一截裸露的手臂。
“给你捏着玩。”
阿媚没好气地道:“谁跟你捏着玩。”
“为师,为夫,我。”
“你不要总强调为夫两字……”
“可我们成亲了,你是吾妻,为夫两字我喊得有归属感。你若不想听,我以后便只在床上喊。”听他三句里两句不离床,阿媚又没好气地道:“你现在满脑子都是床。”
“没有。”一顿,他认真地道:“满脑子都是床上的你。”
她师父说起来没羞没臊的话,境界简直是可以直接飞升三十三重天!她甘拜下风!
就在此时,忽有黑影闪现。
师徒俩的话音戛然而止,两人对望一眼,阿媚正要冲上去,却被璟流扣住腰肢,他在她耳畔道:“先别打草惊蛇,看看他到底想做什么。”
阿媚无声地点头。
说是黑影,也的的确确是一道黑影。
那人穿着黑披风,带着黑色面罩,浑身上下几乎要与黑夜融为一体。黑影悄无声息地趴在明渊的房门前,似是在竖耳倾听着什么。
阿媚问:“他的目标是师父?”
璟流道:“不一定。”
话音落时,黑影离开明渊的房门,在璟流与阿媚的房前停了下来。璟流手腕微扬,屋里的人喊得愈发尽情。那一道黑影停了很久很久,阿媚看见他低下了头。
然后……然后竟是抱头在门口蹲了下来。
阿媚:“他这是在不好意思?”
璟流也没想到会如此,手腕再扬,屋里令人害臊的声音渐渐停下。终于,黑影又重新站起,身体往前一倾,竟是又脑袋在撞门!
屋里窸窣声响起。
屋里一道极像璟流的声音响起:“谁?”
黑影却也不跑。
阿媚说:“真奇怪,他到底想做什么?”她眼里有狡黠的神色闪过,雪白的斗篷在夜空中划过一道弧线,阿媚手起刀落,没有任何防备的黑影披风被砍成两半,随风飘落。
只可惜黑披风之下还是一身黑衣裳。
阿媚喝道:“鬼鬼祟祟的,你到底是谁?”
黑影慌张地转身就跑,没跑几步,璟流施施然地现身:“四周我已设了结界,阁下摘下面罩吧。”穷途末路之人总会下意识地寻找生机,他四处碰壁,方相信璟流所说之言不假。
阿媚没璟流那么好的耐性,喝道:“你为什么伤我师父?”
黑影却转过了身,抱头蹲下。
阿媚冷笑道:“你跪下也没用,伤我师父者,我必十倍奉还!”
火起!
“我先烧你了的面罩,看你到底是何人!去!”
沿着雪地小径,火龙迅速蔓延。即将烧向黑影时,白雪轰然而起,足足溅起数丈高,宛如一面高墙!雪花四溅,化作雪水浇灭了火龙。
那道黑影竟是消失在璟流的结界之中!
阿媚惊住了。
“不……见了?”
璟流不曾料到设了五面结界,黑影还有本事逃脱,表情立即变得凝重。就在此刻,厚重的雪中忽然起了一个小土包,宛如离弦之箭飞速往远门逃窜。
阿媚眼疾手快,道:“他钻到地底了!”
璟流不由分说立马追上。
然而,到底不是幽山土生土长的,黑影极具地理优势,且想当狡猾,以至于师徒俩追了半天都没追上。直到小土包钻进一片雪林时,两师徒才停下步伐。
阿媚环望四周,骂道:“你这个怂包,有本事就出来呀!”
然而,雪林里并没有人回她,小土包也不见了。
璟流眉头轻拧,却道:“此人修为果真不低,难怪能打伤明渊。”阿媚问:“师父,现在怎么办?”璟流回首望了阿媚一眼,伸手碰了碰她的手炉,道:“手炉的炭火不足,不能在此地久留。”
此处白雪皑皑,冷寒如冰。
没有幽山特制的炭火维持,只靠修为,他徒儿怕是维持不了。
阿媚不甘心,说:“他肯定就在附近,炭火还能维持一会,再不济我还能用修为顶住一段时间,到时候再迅速回去。”璟流见状,依了她。
师徒俩又在林中转悠了一圈,可惜没什么收获。
阿媚的手炉已经只剩余温。
璟流道:“回去吧。”
阿媚只好道:“好吧。”
一道极其细微的声音响起,三四里之外,久违的黑影渐现,璟流当即伸手一掷,雪球夹着微白的寒光砸中黑影的左肩。只听一声闷哼,黑影单脚跪地。
璟流身影一闪,已然出现在黑影身后,单手结印,将黑影捆了个结实。
右脚轻踢。
黑影在雪里翻了个身,四脚朝天地对着璟流。
阿媚大步迈了过来,两道眉毛紧拧,道:“看你这回还往哪里跑!我告诉你,我……”袍袖一扬,带起一股子寒风,掀开了黑影的面罩。
话音猛然一顿。
手指的火光也灭了。
阿媚彻彻底底地怔楞在地。
“放开我!快点放开本王!不然我诛你九族!”黑影在地上挣扎,可惜璟流的天光流丝索没这么容易解开。黑影骂骂咧咧的,满面怒容地瞪着两人。
“……爹?”
“谁是你爹!有见过把爹捆在地上的女儿吗?还不放开本王!”
黑影横眉冷对,眉宇,双眼,鼻子,嘴巴,甚至声音神态,与妖王竟……一模一样,丝毫不差。她有一瞬的怔忡,以为那个曾经疼爱自己的父王回来了。但是很快的,她反应过来,大声喝道:“你是谁!为什么要冒充我父王!”
她伸手去抓他的脸。
黑影被抓得嗷嗷叫:“痛痛痛……”
璟流此时也蹲下来,在他脸上摸了摸,说:“脸是真的。”
阿媚不死心,道:“你是谁!”
黑影此刻倒是冷静下来:“老子是妖王!快拿走你的脏手!”阿媚冷道:“你不是妖王。”黑影道:“老子是不是妖王还得你同意呀?你脸大吗?”
阿媚站起来,淡道:“对,我就是脸大。”
手掌一伸,有火焰跃出。
黑影身躯四肢并用,在雪地里边摩擦边往后退:“唉唉唉,有话好好说,别动火。”
“说,你是谁?”
他无奈地道:“我都说了我是妖王,你怎么就不信我呢?”
“放屁!妖王怎么会在幽山!”
“我爱的人在幽山,我自然就在幽山!”
“你爱的人是谁?”
“自然是幽山山主!我告诉你,别以为你身边的这个人修为深厚就可以对我胡来,等山主过来了,你们俩谁也逃不开。这里是幽山,不是你们胡闹的地方。”
阿媚自是不信眼前的人就是妖王,她爹躺在青道谷里呢。
相处多年的爹,她怎么可能认不出来?
“哎呀……”他忽然惨叫一声,“我的腿!我的腿!”
阿媚低头一望,跟她父王长得一模一样的人竟然在这个时候断了一条腿,鲜血染红了白雪,有几分触目心惊。黑影面色大变。璟流与阿媚都面面相觑,他们师徒俩真的什么都没干!
此时,因为掉了一条腿而致使绳索松垮的他灵活地解开了璟流的天光流丝索。
他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拖着一条腿钻进雪堆里。
阿媚道:“他不知道自己受伤了吗?”现在雪地里弯弯曲曲的都是他的血迹,去了哪儿简直是一目了然。阿媚说:“师父,我们跟上去。”
璟流却道:“你回去,我跟上。”
阿媚知道他在担心什么,她拒绝道:“师父,当初我的修为不及现在,尚能维持三日,如今我修为大有增长,幽山之寒我还是能够抵挡数日。现在不追上去,我以后定然会后悔。寒英一定向我们隐瞒了东西!真相就在前方,你要让我怎么忍?”她晓得不能跟璟流硬来,索性软了声音,道:“我若真不行,不是还有夫君吗?”
璟流无奈道:“不该喊的时候你便喊,真拿你没办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