步临风醒来时,他本能的伸手触摸旁边,指尖空空荡荡,连一丝余温都不留,人似乎走了许久。
他心口一沉,皱眉睁开眼,凤韶的裳裙也不在木架上了,他仓促起身,锦被从胸口脱落,一丝属于她的长发盘旋坠下,痴缠在他掌心。
步临风看着掌心的发丝淡淡的笑了,仿佛这是醒目的证据,告诉他他们两个人是真的和好了,而不是他的梦。
他穿好衣衫拉开门,当看到那抹身影时,一颗提着的心才缓然放下。
清晨和煦的阳光,一片,一缕,一束,交缠错落,肆意相融。房门敞开,粉红的梅花飘落延伸进屋,花瓣流淌着晶莹的晨露,飞舞着细碎的尘埃,而在近乎静止的时光深处,凤韶的背影如此温柔。
她披着斗篷坐在石桌前,耐心的布菜,弄完后她又喝了盏茶,随后露出轻柔的笑容。
步临风倚在门边,看着这一幕,竟觉得有些温馨。
不知是静谧悠长的岁月,还是他情意深浓的眼睛,将这一刻虚化,步临风从未想过,这样美好安宁的一幕,会出现在他的人生里。
他一直以为,这辈子都将打打杀杀,浑浑噩噩,过着血腥又屠戮的生活,漂泊在江湖,没有真正的家,对他而言所有落脚地,不过一栋空荡荡的房屋。
没有生气,没有颜色,更没有味道。
他曾孑然一身,踏遍天下九州,他没有羡慕过谁,生活在他眼中就是权与势。
可如今他才恍然明白,岁月静好,才是最好的日子。
不是一栋温馨的房屋,不是成为一个世俗认可的好人,而是身边的笑与哭,都那般明媚生动的女子。
人这一生最成功的,不是拥有多少金钱,多少权势,站得多高,而是夜晚睡去,爱的人在,清晨醒来,她仍旧在。
步临风骤然回神,他一脸笑意迈步走出,凤韶听到声响后转头去看,随后莞尔一笑,开口道:“你醒了。”
“我瞧着外面天气好,也不是那么冷了,你也还在睡,我便让他们把早膳放在外面了。你觉得冷吗,要是冷的话,我再让他们送进屋里。”
步临风走到她的面前,拉起她的手轻轻一吻,而后坐到她的对面。
凤韶给他斟了盏热茶,随后拄着脸笑眼看着他,叫道:“步临风。”
“嗯?”
“步临风。”
“嗯。”
她眸光流转,又道:“璟王殿下。”
步临风垂眸看了她一眼,见她一副小女人的嬉笑样,非常配合的回应道:“璟王妃。”
“我不喜欢这个称呼。”她仰着头,继而道:“又土又俗。”
他心中了然她明显得了便宜还卖乖,却也没戳破,问道:“那叫什么好。”
“嗯...还是唐小姐吧。”
凤韶见他没反驳,抿抿嘴,说道:“算了,还是璟王妃吧,难听是难听些,我也不能扫你的兴。”
她又道:“我告诉你哦,你要是再像上次那样一副不要我了的样子,我就不当这璟王妃了。”
他似笑非笑道:“谁说我不要你。”
她瘪着嘴,下巴轻扬,“他们都这样说。”
步临风淡淡的嗯了一声,道:“全部解决掉。”
“哎!又浑了是不是?你自己的错,你还怪别人。”
他挑眉轻笑,凤韶耍脾气闹别扭的样子,这世间珍馐,宝藏,星辰,繁花,朝霞,清泉,并蒂,尽数黯然失色。
他轻声道:“好好,是我的错,娘子放心,今晚夫君定会好好弥补你的。”
凤韶双颊泛起绯红,她拿起木筷,边道:“用膳,用膳。”
步临风看着她不由一笑,此时秦隐快步走进院内,附在步临风身边低语,凤韶停下手中的筷子,神情凝重的看着他。
“陛下今日早朝同意了宋国公的上奏,准他带兵去边关了。”步临风开口道。
关于宋家的事,白楼的情报收集的快又准,再加上孙浩的倒戈,她已然明白了宋习义的意图。宋国公要征讨回城池是假,要回兵权意图谋反是真。
步临风忽然严肃起脸色,说道:“还有一件事...今年的除夕,我不能陪你过了。宋习义图谋不轨,我和陛下都觉得,他这次出征应该就是宋家要行动了。所以,我得带兵出城,直接趁这个机会,扳倒宋家。你心疾未愈,我本该留下来陪你的,可是罗娆临产,也不能让温千言去,我......”
“没事。”她顿了顿,抬眸对上他的目光,继续道:“我没事,太后那边和宋家也已经联手了,还有,孙浩已经是我们的人了。汴京这边我在,你放心,我在家等你回来。”
不止是秦隐愣住,步临风也一怔,“孙浩?”
凤韶得意的微笑着,答道:“是呀,你娘子我用了点小手段,他就迷途知返了。”
步临风勾起唇角,连一旁的秦隐都惊叹道:“王妃真厉害,那孙浩是出了名的倔骨头,竟然也会被王妃收服。”
她抿了一口茶水,听步临风开口道:“你是白楼楼主,消息应该比我灵通,南黎和西凉已经暗中联盟了。”
凤韶露出惊讶的表情,她摇摇头回道:“我不知道,最近我只重点在汴京的事,有些疏忽了南黎那边了。”
待她冷静下来之后却也觉得不是那么出乎意料了,天下大势分久必合,三国终将统一,只是缺一个时机。而靖边大战就是导火索,北越和南黎都意识到了,不能再这么耗下去了,天平迟早要打破。北越的国力虽强盛,可若是西凉和南黎联起手了对抗北越,那又是一场未定的局面。
凤韶道:“西凉缺人马多粮草,南黎宣帝也有野心,他们两国联盟也不难理解。”
步临风看了她一眼,若有所思的讲道:“如果真的有那么一天,我...我可能会攻打南黎。”
她会意的回道:“我明白。天下统一是百姓们的所愿,你不用考虑我,我支持你。”
况且,就算北越不向南黎开战,她早晚也会有一天,依靠自己的实力站到宣帝的面前,为爹爹报仇。
步临风握住她放在桌案上的手,道:“凤韶,再给我一段时间,等着一切都结束了,我一定许你安稳平淡的生活。”
凤韶微微一笑,眸光定格在天空的云卷云舒,似乎真正的斗争,才正要缓缓拉开序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