凤韶轻轻睁开眼睛,唐夫人见她醒了先是不敢置信的愣了一愣,而后破涕为笑,她连忙问道:“韶儿,怎么样?你感觉如何?”而后又连忙招呼着:“快,快出去告诉将军他们。”
唐夫人看着凤韶许久才愿意相信这是现实,不安的心才陡然放下来,可唐夫人却忽然又哭了,嘴里念叨着:“感谢佛祖庇用,感谢老天爷,我的韶儿真的醒了。”
凤韶有种劫后余生的感觉,她见着唐夫人如此疼她,心里也微微动容,她伸出手拉着唐夫人,似是无声的安慰。唐夫人抹了抹眼泪,挤出笑容道:“你都不知道,你昏迷了两天啊,都把我急死了。还有你父亲,你大哥三弟,你易哥哥,哦对了,还有临风,这临风啊对你可真是真情实意的,你昏迷的这两天,他夜里深了才回侯府,天一亮了就过来在你院外守着。”
易念带着易幽过来,打断道:“夫人,易幽来了,还是先让易幽给小姐看看吧。”
唐夫人连忙退到一旁边道:“对对,我激动的都忘了,快给韶儿瞧瞧。还是易幽姑娘厉害,这太医都束手无策,易幽姑娘日日来施针你就醒了。”
凤韶虚弱的对唐夫人说道:“娘,我饿了。”
唐夫人这一下子更乐开了花,连忙道:“好好好,我这就让王妈妈去准备饭菜。”唐夫人一扭头又吩咐道:“不,青桑你们照顾好小姐,我亲自去准备!”
唐夫人一走,易幽收回把脉的手,短叹一声,道:“小姐的身体,更弱了。”
青桑惊呼道:“什么?那易幽姐姐快给我们家小姐医医啊!”
棠木连忙怼了一下青桑,低声道:“小点声,将军他们都在屋外呢,别惊扰了外面。”
青桑不好意思的低下头去,不再多语。易幽自知这里还有外人,看青桑也是个大嘴巴,这屋外也是有许多人,就不多说凤韶的病情,眼神示意了一下凤韶,便退出屋外禀报了。
易念慢慢扶着凤韶坐起身,边低声说道:“小姐,萧家小姐失踪了。”
凤韶微微蹙眉,问道:“怎么回事?”
“小姐被刺杀的第二日,萧小姐出门上街便被贼人掳了去,当天萧国侯直接进了宫请了道旨,挨家挨户的搜查,可至今都没有下落。”
凤韶大伤未愈,懒得去在意那些与她无关的烦心事,便吩咐道:“出去告诉他们我安好,让父亲他们快去休息着吧。还有步临风,替我谢谢他的挂念。”
这边唐府凤韶醒了,唐家上下都满心欢喜,可萧府这边却急的犹如热锅上的蚂蚁。
萧颜的贴身婢女侍卫都跪在大厅不敢抬头,派出去寻人的家丁回来又是报的了无音讯,气急的萧廉砸了不知多少个杯子。一旁萧真安抚着不停哭泣的萧夫人,萧廉不耐烦道:“哭哭哭,你都哭了几日了,别再哭了!”
萧夫人气的扔了手里的绢帕,怒声道:“我能不哭吗!这都几日了,颜儿还没寻来!我们萧家可就这么一个千金啊…侯爷…”
萧颜的贴身婢女冬怡战战兢兢的爬上前,颤声禀道:“侯…侯爷…小姐她私下做了件事,奴婢不知当讲不当讲…!”
“都什么时候了,快说!”
“小姐她买了杀手去刺杀朱家小姐和唐家小姐,奴婢…奴婢猜料着,会不会小姐失踪和这件事有关……”萧廉一听震震一惊,万万没想到自家女儿会去花钱雇凶,他不敢置信道:“你说的是真的?”
冬怡吓的连忙磕头,边说道:“奴婢不敢撒谎!奴婢不敢啊!”
萧真思量许久后上前说道:“父亲,这唐锦韶好像是有点江湖势力,会不会是他唐家人查到了什么,才来报复妹妹。”
萧廉不停踱步,他沉思许久后冷静道:“不可能,这唐家因为那小女昏迷不醒已经急的不行,不像是有时间去查是何人所为。”说罢,他冷声问道冬怡:“你家小姐去买凶的时候可有露脸或是透露身份?”
冬怡急忙回答道:“没有没有,这两次都是小姐派下人去的,事情办妥后就灭了口,杀手肯定不知道是小姐。”
萧真紧跟着附和道:“父亲!这安阳城内谁敢跟我们萧家树敌,除了那唐锦韶处处找我们的麻烦,还有谁和妹妹有梁子啊!”
萧廉眯了眯眼,思来想去觉得萧真的话不无道理,他沉着下来刚要开口,小厮就高声大喊道:“太子殿下到!”萧廉抬头望去,太子正快步走近前厅。
太子微微点头示意,开口道:“小表妹失踪数日还未寻回,母后也担心得很,遣我来看看。”
萧夫人连忙抹去泪水,哽咽道:“幸得皇后娘娘牵挂,颜儿从小就经常在皇后娘娘膝下长大学事,还望太子殿下和皇后娘娘救救我家颜儿!”
太子安抚道:“舅母放心,我和母后也在想办法。”
萧廉左右思量,开口道:“太子殿下,颜儿身边的婢女已经招了,这事十有八九和唐锦韶脱不了干系,还望太子殿下寻个法子。”
太子微微一愣,问道:“舅父此话当真?”
萧廉行礼道:“臣不敢妄言,望太子殿下帮帮萧家啊!”
太子眉头微皱,转过身去背对萧家人,沉默思量许久,才转回身道:“可此事不是我出手就能解决的了的。”萧廉急的刚要开口,太子便抬手制止,继而道:“舅父放心,颜儿定会寻来。此刻,也是我们用慕家之时了。”
夕阳西下之时,凤韶正和林易在钟灵院的前堂说着话,易念匆匆走进来在她耳边低语几句,她便急着站起身要朝外走去。林易肃声道:“你去哪!?”
凤韶站住脚步,转回身解释道:“易哥哥先回去吧,我有点事。”
林易站起身走到她面前,直视她的眼睛,说道:“你能有什么事我还不清楚,又是去找那个慕安吧。”凤韶惊讶的看着他,问道:“你怎么知道?”
林易脸色一拉,道:“我怎么不知道!你这刚醒的第一天,也就慕安能让你出这院子!”
凤韶拉着林易的胳膊撒娇道:“易哥哥,慕安他定是有什么急事见我,况且我都能下床了,我这身子啊没什么事的。”
林易知道她的脾气秉性,也实在是无可奈何,知道他也拦不住,便道:“早点回来,若是回来晚了我可帮你瞒不住你偷偷出去的事。”凤韶开心的连连点头,转身快步离去。
凤韶赶到华悦楼,慕安已坐在雅室里等她,待屏退下人后,凤韶才开口道:“你这样急匆匆的叫我过来,有何急事?”
慕安支支吾吾的问道:“萧颜在哪?”
她愣了一愣,良久后自嘲一笑。慕安的问句不是萧颜的失踪是不是她所为,而是萧颜在哪,所以在他心里,是肯定了她绑走的萧颜。她目光微沉,开口质问道:“你觉得是我做的?”
她语气冰冷,连神情都变了,慕安才意识到一些,他语气舒缓几分,道:“韶儿,萧家已经认定就是你做的,让他们那么闹下去对你没有好处。求你了,把萧颜放了吧。”
凤韶直勾勾的盯着他的双眼,冷声道:“我不在乎别人怎么想,我只问你,你是不是也觉得是我做的?”
慕安牵起她冰凉的手,低声哄慰道:“萧家跟我父亲要好,是我偶然得了消息才赶来告知于你,若是萧颜再找不回来,萧家定会对你下手的。”凤韶听着他轻声细语,也跟着心软了下来。
凤韶有些耍脾气的甩开他的手,径自坐到火炉旁边,开口道:“人不是我绑的,我今早刚醒,没那个功夫。”
慕安被她这一点才记起她受伤的事,他被父亲和萧国公的谈话弄的只烦忧萧颜失踪一事,怕萧家真的找上凤韶的麻烦。慕安不再提萧颜的事,柔声道:“是我不好,这几日被父亲关在家里,没办法去唐府看你。你的伤如何了?”
凤韶这才消气,抿抿嘴回答道:“没什么大碍。”
慕安拉着她冰凉的手,看着她微微一笑,开口道:“我不想再经历你这样生死未定的事了,我们离开这吧,离开这个是非之地。”
凤韶避开着他真挚的眼神垂头看向火炉里微弱的火苗,沉吟半刻道:“慕安,你知道的,大仇未报,我还不能离开。”慕安紧蹙眉头,他知道凤韶定意已决,可他看着父亲和萧国公近日来往频繁,总觉得要出事。
慕安短叹一声,实在不知该如何保她周全,一时心绪不宁便起身去拉开露台的屏门,屋外的冷气让他渐渐清醒,他和凤韶相处的这些时日,看得出来她身子很弱,好像是患有什么隐疾。唐家人虽看似和善,可毕竟也是世家,她能入了唐府后俘获人心也算是有点本事的。还有她身边的那些人,医术高超的易幽,来无影去无踪的易晏,在她身边寸步不离的易念,每个都不是简单人物,而他们这些人是怎么跟了凤韶的。他才恍然发觉,他和她已经太久太久没有联系过了,而在他以为她死了的这些年,她究竟是怎么过来的。
他对她有太多的疑问,但是她既然不说,那他便尊重她。如今安阳城的局势多变不稳,他知道凤韶此番回来定是铁了心的复仇,他能做的也就只有尽自己的全力护她周全吧。
凤韶顺势看向窗外的夜色,又转眸看向慕安的背影,他今日穿的是黑色的衫袍,看着他的背影,凤韶竟有些恍惚,脑海里竟不知觉的想起那个人,步临风的确是她见过最适合穿这些暗色的人,慕安还是更适合淡色的衣衫。
她回过愣神,开口问道:“步临风…是个怎样的人?”
慕安不愿意听到这个名字,那天他跟步临风的眼神交错间看得出来,他对凤韶心思绝不简单。他沉默了良久,而后转过身看了看她,又转身看向远方,道:“步临风的薄情寡义是安阳城出了名的,我听过不少他的风言风语。听闻他府上有个丫头跟了他三年,只是说错了话,就惨死在他的府里。三年啊,哪怕是个猫儿狗儿也有点感情了,可他…”
慕安走到露台边,他目光悠远看向远处,继续说道:“他才比我大三岁,就凭一己之力在安阳城站稳脚。这么多年想要和他玉石俱焚的大有人在,不少有势力强大的人,可没有一个成了,反倒都被他踩在脚下。”
他走回凤韶面前,坐回席上,沉声道:“他那个人,太过薄情狠绝,你还是不要离得太近为好。”
是的,步临风的狠毒她是见识过的,尽管他和她一起面对过很多事,可他太过神秘,神秘的让她还是难以辨分他是敌是友。
这场战争,因为她子然一身,所以无所畏惧,将所有赌注押上。可因为步临风的加入,又有很多事变得未知难定了。
或许这场真正的权谋之争才刚开始,官场,江湖,天下,不见硝烟的博弈,见血封喉的厮杀。
“韶儿。”
凤韶手中的动作一顿,抬眸看向慕安,静待他的下文。而他沉默了好久,才道:“韶儿,你不在的这六年里,安阳城的局势发生了很大的变化,我知道你报仇心切,可既然事情已经过去了,你尝试放下好不好,我们一起远走高飞,离开这里,去过我们的好日子。”
凤韶垂下眼眸,她沉吟片刻,开口道:“可这六年里,我也在变。我好像每时每刻都活在掠夺中,我熬到今天是无数次死里逃生,杀戮对我而言好像就是喝一盏茶那么寻常。我想要别人的东西,他若是握的紧不肯放,那我就取他的命。”
她毫无波澜的面容,似乎像是在讲述别人的事。
“慕安,六年前...我亲眼看见那场大屠杀之后,我就不停的做噩梦,直至今日也是。每天夜里不是失眠就是做噩梦,因为身体太过紧绷,每次从噩梦中惊醒身上都很疼。日复一日的噩梦,就像在不断的提醒我,就是这样,你让我如何能放得下。”
“时辰不早了,你快些回去吧。回去好好养伤,尽…尽量少出府。”慕安一说话,凤韶才慢慢回归思绪,她瞧见外面天色不早了,便起身准备回府。
到了华悦楼门口才发现下了小雨,可雨却并未阻挡这最繁华的街段上的人来人往,凤韶正准备上马车,还是依依不舍的转头看向撑伞站在那看着她的慕安。
只消一眼凤韶就察觉出他的不对劲,也许是那个眼神她曾经似曾相识。凤韶推开纸伞,提裙小跑向慕安,扑进他的怀里,阿央和易念一看纷纷低下头去。
凤韶主动抱着他,靠在他的怀里。慕安先是一愣,随后手搂过她,轻轻拍抚着。他低声问道:“怎么了?”
她感觉到有冰凉的泪水从她脸颊划过,她哽咽了一下,说道:“没怎么,我最近总是心慌慌的,总感觉要发生什么事。”
慕安像是有同感心里被扎了一下,搂着她更紧了几分,他柔声安抚道:“我一直都在,别怕。”
凤韶怕他察觉出她流了泪,仓促回过神后便松开他,头也不回的回去上了马车,迎着愈下愈大的雨,消失在这趟街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