旧时过番真可怜,夫妻彻夜未能眠;
可恨五更鸡啼早,码头诀别泪涟涟。
船工一呼离了岸,不觉来到大沽滩;
提心吊胆穿滩过,六神无主胆心惊。
船到峰市下河头,茶阳换船落汕头;
水客带路满街走,语言唔通增乡愁。
太古船上甲板边,游子心里似油煎;
五等统舱难入睡,馊饭冷菜难下咽。
妈祖庙外七洲洋,海天一色碧茫茫;
无风犹起三尺浪,五脏六腑闹翻江。
七天七夜七重愁,隐隐约约见高楼;
众人齐喊星洲到,有气无力上码头。
老乡相见两手牵,询亲问友对祖先;
好得亲友来相帮,打工栖身橡胶园。
时光荏苒数十载,鬓霜白发换少年;
打点行装唐山转,老夫老妻哭团圆。
解说
回忆旧社会去南洋谋生,实在是可怜。离别前夕,夫妻彻夜不能入眠。催人离别鸡啼早,生离死别在码头,夫妻分手泪涟涟。船工呼叫一声船离岸,转眼就到大沽滩(汀江船工有言:汀江十八滩,滩滩鬼门关。大沽滩乃十八滩之一)。提心又吊胆,船儿穿滩过,命悬一线心胆寒。船过河头(汀江上一个停泊点)到峰市(闽西境内汀江岸边一个镇级的街市,下临险恶的棉花滩。船到此不得过,人货须起岸,到十里外下游广东境内的石市再上船前行),到了茶阳(广东大埔县辖的码头)换大船,一路平稳到汕头。水客(旧时侨乡地区专门以递送侨汇和带引侨眷出国为业的海员)引路穿街过,语言不通增乡愁(客家话与汕头地区流行的福佬话不相通)。登上太古轮(洋人经营的轮船公司),站立甲板边,望着即将离别的故乡土地,我的心痛像油煎。在船上,睡的是,拥挤肮脏的五等统舱难入睡,吃的是,馊饭冷菜难下咽。过了妈祖庙(妈祖:民间信仰的航海女神),眼前就是七洲洋(泛指我国辽阔的南海水域),只见水天一色,浩淼无边,碧水茫茫。大海无风三尺浪,风又急来浪又高,轮船好像一片树叶上下抛,吐完饭食吐酸水,五脏六腑闹翻江。海中航行七昼夜,七番恶梦七重愁。好不容易,朦朦胧胧看到前方有高楼。船上乘客一阵欢呼,都说是到了星洲(即新加坡),于是,我四肢酸软,有气无力,跟着众人上了码头。遇到同乡分外亲热,大家手拉着手,互相打听亲友近况,查询彼此的族谱堂号,问问几百年前是否同一个祖先。真是命大福大,遇到亲友热心来帮助,介绍我打工谋生来到橡胶园。时光荏苒容易过,转眼就是几十年,如今我鬓霜白发,不再是从前的少年。待我收拾行装回到故乡时,只能以泪洗脸,老夫老妻贺团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