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很想知道吗?知道你那卑鄙的父王的所作所为难道你不会睡不着,夜夜噩梦吗?不过我倒是很期待这个效果。”他发出咯咯的嘲笑声,极为刺耳。
“比起你这数十年来所做的噩梦,不算什么。”仿佛是一下子戳中了马相心中的伤疤,确实,这数十年来他亦是日日夜夜反复在梦魇里无法清醒,至此,过去的一切也变得清晰了起来。
马相本名马齐,本家穷困,一心想要考取功名,却怎奈几次考试名落孙山,年少气盛他极为不甘心,却从母亲口中得知自己有一亲戚在平阳官居侍郎,便想着前去投靠,可是怎奈人家并不承认有这么个穷亲戚,还将他赶了出来,在穷困潦倒之际遇见了那侍郎家的小姐,按那亲戚辈分论述应是他的堂妹。那小姐不仅样貌倾城,更是心地善良,收留了他,也相信了他是自己的堂兄,马齐靠着在侍郎府中积攒的银两,买通了考官,终于榜上有名,他本以为这次侍郎府便会承认他,顺水推舟便可以迎娶自己初见便倾心的堂妹,可是他的想法太过天真,虽然侍郎府并不排斥了他,却依旧对他一副趾高气扬,断然瞧不上的模样。而他心爱的堂妹却早已经有了心上人,那人便是当时的大王子殿下萧莫寒,二人自小青梅竹马,堂妹云萝亦是深得皇后喜爱,为未来王子妃的不二人选。这让野心勃勃又倾心于云萝的马齐怎么能够甘心呢?
听说萧莫寒出征天阑遇到危险被围困,便一面怂恿皇后让萧莫寒迎娶付家小姐,让当时的付将军能够带兵去解救被围困的萧莫寒,一面又告诉云萝萧莫寒已然变心,让其嫁给自己,可云萝怎么能够相信萧莫寒当真如此便会变心呢?于是云萝便逃出了家门去寻找萧莫寒。因为付将军的及时解救,萧莫寒终于脱险,可是皇后却让他迎娶付家小姐,还说云萝已经死了,萧莫寒当时确实无法接受,可是当时贵妃势力渐大,其子翊王亦是深受其父王喜爱,萧莫寒终是背叛了云萝,迎娶了付家的女儿来赢得付将军的支持,顺利的登上了王位。而在登上了王位之后的萧莫寒变得愈发心机深沉,容不下翊王,可翊王无心朝政斗争,为了保全母亲,前往了蜀媝,替萧莫寒作为卧底,谁曾想待萧莫寒夺得城池之后,并不曾依照承诺好好对待其母,而是残忍的将其杀害,而爱上了华霜的翊王终究看清了萧莫寒的面目,选择留了下来。
萧莫寒登上了王位,开始到处寻找云萝,终究在一座小山村里找到了怀孕的云萝,将她带走,而带回了云萝的萧莫寒并不曾好好对待她,更是因为乔木的话而相信失踪了数月的云萝腹中的胎儿不是他的亲生骨肉而将云萝囚禁,等到云萝生下了孩子,便将那孩子当着云萝的面扔进了油锅里活活的烧死,云萝哭得撕心裂肺,他却不管不顾,再次强迫了云萝,他的心理变得扭曲,直到云萝再次怀上了孩子,这个孩子便是萧风绪,生下了孩子后的云萝已然消瘦的不成人样,一日一日忍受着折磨,直到死去。而马齐亲眼目睹了云萝是怎么被萧莫寒折磨致死,他开始憎恨这个魔鬼,他要他失去一切,可是随着萧风绪的长大,他登上了王位。
萧风绪是云萝的孩子,但同样也是萧莫寒的孩子,对萧风绪的恨意,对权力的野心渐渐吞没了马齐,他开始不再习惯只在丞相的位子上待着,他想要更高的位置,成为平阳的帝王,可是最后他终究没有如愿。权力的背后是什么,是一步步吞噬的人心,是曾经真挚的山盟海誓的覆灭,是踩着挚爱之人的心跳而到达的位置,曾经的萧莫寒那般深爱云萝,可权力和欲望吞噬了他的爱,他的爱杀害了云萝,他的欲望害惨了苏曲清,也同样害死了一个更为无辜的女子华霜。
从监牢里出来,萧风绪很平静的下了一道命令,一杯毒酒赐死了马齐,留他全尸是因为他曾经的动机是为了自己的的母妃,“亦初,你说权力这东西好不好,若是给你权力去换取心爱之人你会如何抉择?”萧风绪望着夜色,淡淡问道。
“我只愿她笑颜如初,平安喜乐。”仿佛是心中已然有了抉择与答案,萧风绪拍了拍雪亦初的肩膀,道:“回去吧,她会担心的。”雪亦初当然知晓萧风绪说的她是谁,是的,此刻的她定是着急了。
“末儿。”他刚回到将军府便冲到了梨落小院,院门外那个穿着宽大长袍的做男子打扮的女子正在等着他的归来,见他终于平安归来,她的脸上顿时有了欢颜,轻盈的跑过去,轻轻拥住了他。
“哥,你终于回来了。”她关切的话语,温暖的笑颜无不在他的心头流过那涓涓的暖意,原来给他多大的权力他都愿意去换。
可是他明白至此之后他只能是她的兄长,她的哥哥,“末儿,换回女装吧。”他轻声说。
梨末诧异地抬起头,不解地望着他,“以后哥哥会好好保护你,保护我最心爱的妹妹。”他淡淡的笑容,似与夜色融为了一体,却带着说不出的苦涩。
“好。”她的头靠在他的怀里,轻声的应和着,她很欢喜看到亦初终于放下了过去,那么他便会试着去接受那个深爱着他的女子了。
孟晚歌房内,孟晚歌已然几夜不曾安眠,哭得撕心裂肺肝肠寸断的模样瞧着让人心疼不已,忽听闻雪亦初竟是诈死,且如今正平安地回了府,她也顾不上连日来身子的虚弱,连鞋子都顾不得穿上便跑了出去,从未见过这般失了仪态的小姐,夏木在身后不断地追赶着。
终于跌跌撞撞来到了雪亦初的房门外,雪亦初似乎正有事要出门,去忽见一脸上蒙着纱布的女子披散着长发,赤着脚跌跌撞撞冲过来的模样,近了一瞧,才知晓她便是孟晚歌,可孟晚歌的变化未免大得让人不太敢认,哪里还有那大户小姐端庄的模样。
她的脸上还挂着泪痕,似乎是感觉到了雪亦初的气息,她激动地扑倒在雪亦初的左臂上,道:“你真的没有死,太好了,太好了。”望着她这有些疯癫的模样,雪亦初却多了几丝不忍,可是他却无法开口自己如今要去做的事情,因为王上下令要清查马齐余党,而第一个要查处的便是孟家,若是说破,怕是会给她造成更大的刺激和伤害。
雪亦初缓缓推开了她抓着自己的手,深深叹了口气,再次望向她蒙着纱布的双眼,虽然梨末一早便已经告诉了他孟晚歌便没有失明,但是这个女子对自己的深情厚谊还是让亦初在心中感到了沉重,而孟晚歌父亲的所作所为也是他与王上所无法原谅的,但或许这一切都无关眼前的女子,他有些心软,那颗心隐隐有了些疼痛,对一旁的夏木吩咐道:“将夫人代带下去,请大夫来,好生医治。”说罢便是离开了。
孟晚歌感觉到了他的气息渐渐远去,嘴角却不由得带上了几丝苦涩的笑意,夏木好奇道:“小姐,你笑什么?咱们回去吧,这里风大,小心伤到身子。”
“夏木,你听到了吗?他方才是在关心我吗?”孟晚歌急切地拉住了夏木,想要证实自己的想法。
“是,小姐,这还是姑爷第一次唤你夫人呢,想来小姐的付出终究是被姑爷瞧见了,只是可惜了小姐的眼睛。”说罢,她的言语却带着些微微的哭泣。
雪亦初来到了孟家,那孟尚仿佛一早便已经料到了似的早早便在府上等候雪亦初,本该正值壮年的他仿佛一下子苍老了几十岁,“老夫的好女婿,老夫已然在此等候多时了,不曾想到女儿出嫁还未曾回门,你我岳婿相见竟会是如今的景象。”孟尚仿佛很是感慨的模样。
“你与马相合谋的时候怎么也不见你想起你的女儿呢?”雪亦初的语气中带着些嘲讽。
“女儿?歌儿嫁给你她可曾过过一日舒心的日子,为了你甚至赔上了自己的一双眼睛,可你呢?你是怎么待她的?你可曾有一时一刻拿她做你的妻子对待?你们雪家可曾真正将她当作儿媳过?”孟尚满腔的怨愤怒目质问雪亦初。
“这便是你与那马齐合谋的理由,”雪亦初将几封书信扔在孟尚的眼前道:“好好看看,证据摆在眼前,难道你通敌叛国还有什么理由吗?”
“老夫从未想要辩解过,只我那可怜的歌儿一心一意对你,心里只有你一人从未参与我做的这些事也完全不知情,我虽不放心,只也望你对她能有几丝怜悯。。。。。”这个苍老的男子脸上挂着泪痕,仿佛是在遗憾和悔恨今后再也无法好好保护自己的女儿了。
“带走。”雪亦初一声冰冷的命令,那孟尚被带上了枷锁压了下去。
而这一场叛变破碎的又岂止孟家,还有马齐的家眷,当然也包括了马弦思,当马弦思知晓马齐被赐死的消息,作为一个养在深闺的小姐,仿佛一下子失去了娘家的照拂,可是更加令她震惊的是她的夫君竟是王上的人,那么难道从一开始他迎娶自己便是一场局吗?她仿佛像个傻子,一个牵线木偶,任凭着局中人的牵引,她望着怀抱中方才满月的孩子,他还那么小,前几日她便想让司马陌仟为他取个名字,可是却始终只见到司马陌仟匆匆的背影,甚至都不曾与他说上一句整话,她总宽慰自己,许是夫君心中另有打算要为孩子取个最别致的名字,她总等着,等着,可是等到的不是司马陌仟来为孩子取名,而是司马陌仟冷酷地将马家的人一个个送入了地狱。
虽是寄人篱下,但马齐确是将她抚养成人,如今自己的夫君竟然亲手将养父送上路,这让马弦思心中的悔意如潮涌一般而来,于是最后她终究做了个决定,她要在司马陌仟来之前自尽,她不想死在自己的夫君手上,不想让司马陌仟为难,但同时却也那般愧对死去的养父。
月悠悠挂上了树梢,下人刚刚回禀,司马陌仟已在回程的路上,今夜的马弦思终于脱下了那伪装的沉重外袍,换了一件浅色的黄衫,轻盈的外衫将她姣好的身材衬托无疑。她蹑手蹑脚的去瞧了一眼孩子,孩子正睡的安稳,她将孩子胸口的小暖被往上挪了挪,轻声地走了出去。
她从柜子里拿出那把已经用锦缎细心保护好的琴,指尖划过琴面,发出悦耳的响声,在房中袅袅回荡,司马陌仟的脚步不由驻足,仿佛回到了那一年多前初见马弦思的场景,满怀对马齐的愤恨却无法在官场得志的司马陌仟正在琴行抚琴,却见一身着黄衫的女子站在门外,闭目倾听他的琴声,那女子仿佛能够听懂他的琴声,于是他便将那把琴买下来赠给了那个女子。万万不曾想到等到他成了武状元并奉了王上的命令去接近马齐之时,马齐居然主动要将女儿嫁给他,当他发现那个女子便是马齐的女儿,他便再也无法平静地对待这个女子。当年马齐为了坐上丞相的位置,陷害忠良,而司马陌仟的父亲便是被其陷害致死,这一年多,每每见到马弦思,他便控制不住将怨气撒到她身上,可是她却丝毫不曾反抗地受着。他的感情,他的理智日日仿佛上演着对抗,直到这一刻他站在门外,门内的女子奏着他如初的乐章。
或许她本也是无辜的受害者,她并未做错什么,不该受到马齐的连累,如今马齐已经死了,是否应该放下一切对她坦诚自己的感情呢?正当司马陌仟想着,琴声戛然而止,屋内传来一声重重的声响,司马陌仟猛地推开了门,只见马弦思倒在了地上,嘴角的鲜血一滴滴往下流。
司马陌仟的眼中早已经泛起了泪光,他紧紧抱住马弦思,不断唤着她的名字,马弦思缓缓睁开了眼睛,艰难地挤出了一个笑意,道:“夫君,你终于回来了,给我们的孩子起个名字吧。”她微微笑着,司马陌仟环顾四周,看见了那扔在地上的毒药瓶。
“不要说话,你不会死的,我不会让你死的。”他飞速抱起了马弦思往外冲出去,向着将军府的方向狂奔,马弦思的气息越来越微弱,那薄如蝉翼的睫毛忽闪的气力都快没有了,天空下起了瓢泼大雨,仿佛是哀悼这一场遗憾错过的爱情。
司马陌仟疯狂地拍打着将军府的门,雪亦初匆匆而来,却见到了被雨水冲刷的湿透的司马陌仟夫妇,赶紧将其带了进去,司马陌仟口中不断念叨着让雪亦初救救马弦思,亦初见状,飞速让人去梨落小院将梨末拉了起来。
这样的场面很是凄惨,司马陌仟一个能够那般忍辱负重的英勇将军此刻却哭得像个女子一般,马弦思几乎只剩下了心口的最后一丝气息,只是等待着死神最后的宣判。梨末没有犹豫,无论是否能够成功,她都要尽力一试,她令那些闲杂人退了出去,可司马陌仟和雪亦初说什么都要留下,梨末也毫无办法,马弦思几乎已经全身冰冷,宛若一个死人一般,梨末立刻在她心脉周围施针,哪怕拖延半刻也是好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