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实这假死之药说是繁复也并不繁复,用于假死药的材料有从墓地挖出来的人的胫骨以及毒蛙、蜥蜴、河豚,还有两种植物,一种是合欢树,在海地随处可见,另一种是痒豆,两种植物都属豆类。配制时,先把人的胫骨放入盛满油的罐子里浸泡一阵,然后取出,用利器将其削成碎末,再将死亡不久的蜥蜴和晒干的毒蛙放在铁蓖上炭化,然后放入乳钵内,最后把两种植物的豆子和河豚碾碎倒入乳钵内,与人的胫骨碎末和已炭化的蜥蜴、毒蛙掺在一起,“假死”魔药就制成了。假死药中成分最毒的是河豚,河豚的皮肤、内脏都有剧毒,是一种神经毒素,它的麻醉力和毒性是只要用沾上一点点就可以使人致命!取材复杂可想来这对于萧风绪来说并非难事,果然很快萧风绪便暗自命人将这些东西取了来让梨末调配成药,而因为过程复杂制成的假死药也只有一次的量,大致可以使人昏迷两天两夜,呈现假死的状态。
心事重重的梨末愈加不知如何面对雪亦初,可雪亦初却早已经知晓了一切,知晓她的为难之处,“末儿,你尽管放手去做,我相信你。”亦初总是这般无论什么时候都无条件的相信着梨末。
“这几天我会用一种药让你的身子看上去像是旧疾发作,愈加消瘦的模样,但对人体无害,三日之后让你服下假死药假装死去。”梨末一口气说完了她的打算,却见亦初的脸上依旧带着如初温暖的笑意。
“末儿做事自是妥帖的,只是末儿若是不在躲着我就好了。”他笑了笑,“末儿,替我摘下纱布可好,我想看看你。”他已然能够模糊瞧见,却很想见见自己心爱的末儿如今的模样,梨末仓惶地有些犹豫,究竟是否能够让雪亦初看到自己如今的模样,说她有些自卑,却也是不为过的。
“好。”犹豫了些许,她终究下定了决心,一步步走到雪亦初的身后,缓缓取下了蒙在他脸上的纱布,亦初感到一道光亮朝着眼眶而来,眼前模模糊糊出现了一个身着白衣的小人模样,那样子渐渐变得清晰,渐渐从轮廓变成了边角,一瞬间的诧异,眼前站着的是一个做男子打扮的人儿,宽松的衣袍趁着娇小的身材有些不协调,皮肤有些暗暗的泛黄,有些圆圆的脸蛋露着青涩和稚嫩,只那一双眼睛忽闪忽闪的,长长的睫毛不断拍打着眼眶,双手攥着袍子,露出忐忑的神情,这当真是末儿?眼前的末儿没了从前那倾城绝色的容颜,只那一双眸子却闪亮地仿佛会说话一般,而那注视着他的神情和她紧张时候便会攥着衣角的习惯却一如从前般熟悉,身上传来若有若无好闻的梨花香味,没错,这是他的末儿,尽管她变了模样,他依旧能够真切的感受到来自她身上每一个细微的变化。
“末儿还是那么好看。”梨末诧异的长大了嘴巴,亦初不但没有怀疑她究竟是不是梨末,且还说她好看,他是认真的吗?可是他那严肃的态度还是说服了梨末。
“傻末儿怎么了,总是一紧张就这般严肃一点都不曾变过,我还要谢谢你让我重见光明呢,莫不是末儿嫌弃我这个兄长,不想认我这个兄长了。”他一脸委屈的模样,但似乎听着话语他当真放下了过往的一切。
梨末好似真的被他打败了,笑意不自觉的浮现,“哥永远是末儿最亲的人。”笑意中带着淡淡的泪水,这大概就是感情最美的模样吧,无关爱情,只有信任和陪伴。
三日后,梨末按照计划将调配好的假死药给雪亦初服下,且这件事情只有三人知晓,就连孟晚歌也不曾告诉,失了光明的孟晚歌本以为自己的付出与牺牲能够换来雪亦初的健康,谁知道听到的竟然是雪亦初旧疾复发,突然死亡的消息,拖着身子哭倒在了雪亦初的房门前,雪家顿时哀嚎一片,门前挂起了白灯笼,那令人心碎与绝望的哭声一阵阵传来。
亲自到场祭拜确认雪亦初已经死去的马相十分满意,而萧风绪也假装痛心疾首,无奈之下将兵权的调度交给了司马陌仟,这可好,不曾等到马相开口,这一切已然遂了其心愿,有了兵权,他还顾虑什么,他始终觉得自己雄才伟略,又是跟随先帝打下了江山的功臣,为何只能屈居于人臣呢,而这些年萧风绪对他的打压显然他也是受够了。他令司马陌仟调兵遣将,夜里将平阳王宫重重包围,一场逼宫大戏即将展开。
而被蒙在鼓里的马菲韵似乎终于发现了父亲这些日子所作所为的异常,暗自派了手下去监视马相的一举一动,却听闻马相今晚要逼宫夺权,该怎么办,一边是父亲,一边是自己的夫君,如何抉择?嫁他,父母之命,一心一意想要取得他的欢心,面上他待自个儿从来都是宠爱有加,赏赐不断,可私下里却从不曾给她半分好脸色,尤其是在苏浅落出现之后,对她更是视若无物,她终究下了决心,要让萧风绪也尝尝失去一切的滋味。
夜色的帘幕在朦胧中渐渐拉开,沉重的脚步声在萧风绪的寝殿周围散开,这不寻常的夜色连星星的光芒都暗淡了不少,而萧风绪却像是没事人一般,饶有兴致坐在那上好的梧桐木雕刻的桌前亲手雕琢那一顶琉璃凤冠,那凤冠显然还不曾完工,一层层金箔被镌刻成凤凰的翎羽,羽毛上的纹路那般栩栩如生,清晰可见。凤冠上细细镶嵌着珍珠,琉璃,宝石,这三种奇珍取其精华,使得宝石和琉璃的光辉完美得衬托着珍珠的夺目,而分量却异常的轻巧,足可见这雕琢之人的用心之致。
见到这高高在上的君主这般专心的模样,池墨却有些暗自叹气,这些日子以来,似乎那女子对王上并未放在心间,莫不是如今怕也是同当初那般空牵念罢了,而王上如今大敌当前,却依旧摆弄着这凤冠,到真是叫他有种皇帝不急太监急的心情。可这些年,他又何尝不知,与王上作对的人只有一个下场罢了。
哒哒哒的声音近了,门外传来兵刃交互碰撞的声响,“好戏要开场了。”萧风绪淡淡一笑,继续摆弄着他手中的凤冠,猛然间一声巨响,他手中的月色琉璃滑落在地,一道深长的血痕在指尖蜿蜒,“该死。”他俊秀的双眉不由地紧紧蹙起,似乎是不满意那声响打扰了他如今的兴致。
“去吧,把那个打扰本王雅兴的家伙给带来。”只轻描淡写的一句话,仿佛只是在叙述一件再简单不过的小事,可池墨却是全然心中有数,拿了王令便下去部署。很快,马相带领的人便将这个寝殿包围的水泄不通,寝殿外灯火通明,却静谧的可怕,一切只等待这场游戏的另一个主角的出场。
门吱呀一声打开,身着绣金黑袍的萧风绪阔步而出,那神情不怒自威,仿佛是已经等待了很久的模样,见他这般轻松,马相得意的笑道:“小儿,你这位子也是时候坐到头了,该让贤了吧。”
萧风绪轻蔑一笑,“让贤?马相莫不是说的自己?”他的眼神中带着君王的高傲和睥睨天下的不屑。
“不是吗?你们萧家的天下是如何得来的还用我细说吗?你父王何德何能坐拥这江山?”他似乎很是清楚这平阳王室所发生的一切纠葛,但不论他想说什么,萧风绪也不愿意也绝不会再给他开口的机会了。
“你以为你真的有把握坐上这个位置吗?”还未等到萧风绪开口,那高高的围墙上一排排的士兵手中拿着弓箭整齐地出现在眼前,雪亦初着盔甲手持弓箭赫然从黑夜中出现。
马相的神情开始显得有些慌乱,他似乎完全没有想到雪亦初还活着,更是令他没有想到的是这雪亦初的手中居然还有兵士,兵权不是已经移交给了自己的便宜女婿了吗?“马相,你不曾想到我还活着吧,你们马家欠我们家的账也是时候该计上一计了吧。”他高举着弓箭,仿佛随时要发射的模样。
“哼,”他轻哼了一声,“即便你活着又如何,这平阳的兵权已然尽数掌握在我的手中,这平阳的王权早已经是我的囊中之物了。”
“是吗?”突然间他感觉到自己脖颈之间传来的凉意,才发现一把利剑正紧紧地抵着自己的脖子,他惊恐的侧过头去,拿着剑的不是别人,正是他自以为牢牢掌控在手中的便宜女婿司马陌仟,只见司马陌仟的眼底带着杀气与恨意,那握着剑的手那般决绝。
“岳父大人莫不是忘了数年前你是怎么踩着别人的尸首当上的丞相吗?”马相惊恐,却怎么也回忆不起,也许不是回忆不起,而是因为他犯下的杀戮太多,早已经忘了,他的表情瞬间凝固,仿佛是知道自己今日已然是死路一条了,突然之间他大笑了起来。
“是,我踩着别人的尸首才坐到了丞相这个位置,那么他们萧家呢,又是踩着多少人的尸首才有了如今的位置呢?萧风绪,你莫不是忘了你的母妃是怎么死的了吗?是你那该死的父王他为了他的王位狠心地抛弃了她,才会将她一步步的逼入了死局,而他当上了帝王还不甘心,还派他的弟弟去勾引人家的公主,这样得来的江山难道比我干净吗?”他宛若一个疯子一般说出这些令在场之人无不瞠目结舌的一席话。猛然间,一支利剑朝着他的心口直直而来。
他惊恐地瞪大了双眼,仿佛一个死囚临死前露出最恐惧的表情,可是在一霎那,一个身影挡在了他的面前,“韵儿。”他惊呼着,那绝望的喊声刺穿了黑暗的凛冽,只见马菲韵的胸口插着那支箭,身子在空中无力地倒了下来,她望向那个高高在上的男子,此时此刻的他的脸上依旧是无尽的冷漠,就连诧异都不曾有半分,在生命的最后一刻她才终于这个男子从头到尾对她只有无尽的利用,没有半丝感情,她的心正在一点点的死去,血从伤口中一点点下坠。
“我的韵儿啊,你怎么这般傻呢?”马相紧紧抱着她,这个他唯一的亲人的如今在他的眼前渐渐死去,马菲韵的手染上了殷红的鲜血,无力地流淌着。
“父亲,父亲。。。。。。”她断断续续地唤着,“女儿,女儿尽力了。。。。。。”终究她缓缓闭上了双眼,马相哭得泣不成声,看着死在自己怀中的爱女和精心布置却注定功亏一篑的死局,终究死了心,瘫软在地,任凭那些侍卫将他拖了下去,嘴里还不断呼喊着马菲韵的名字。想来他许是后悔了,若非让女儿嫁入皇家,也许她还是那般灿烂天真,她是她尽力了,作为父亲的他该是有多心疼,多自责啊。
“王上。”池墨似乎还想在等着萧风绪的命令,他却摆了摆手,只令雪亦初跟随,其他人各自褪去。
“亦初,你听到那马相方才说了什么吗?”萧风绪背对着雪亦初问道。
“臣惶恐。”上一辈的纠葛实在太过复杂,从他的父亲到梨末,再到白景亭似乎每一个都有着千丝万缕,说不清道不明的关系。
“走吧,今晚我倒是很想听听这些所谓过去的事情。”雪亦初不解,只默默地跟着萧风绪来到了监牢里,见到了依旧沉浸在丧女之痛中的马相,他的脸色苍白,仿佛一下子老去了数十岁的模样。
萧风绪命人退下,只余下他与雪亦初,“说吧,你知道什么?”萧风绪望着那悲伤的男子,却丝毫没有怜悯之情,而过去被隐藏的真相也渐渐在这个注定无法安眠的夜浮出了水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