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时的梨末一个人待在屋子里,半丝气力也没有,身子微微发虚,她睁着双眼躺在床上,门外是看守的侍卫,要验证她这三日是否不会死去,她身上是被检查过的,什么药物都不曾有,这屋子里更别提能入药的物品了,只觉得喉头有点干渴,她强撑着身子起来,去倒一杯茶水。她知晓以萧风绪的才智,定然能够打探出这药粉的来历,但她亦是知晓即便打探到了,这苏浅落定然有法子脱了干系,这法子无非一命换一命,她是不愿的,但她也非是个大善之人,又素来是个不爱理会闲事的,若牵扯出了旁人,那人定然与苏浅落有关或是听命于苏浅落的,那便算不得冤枉。
苍落殿内苏浅落正对着菱花镜细细打理自己那一头乌发,挑选一件最美的衣衫,因为挡着她路的人一个个都被除去了,此刻她的心情是从未有过的明媚的。身旁一个眉眼清秀的侍女端着几件衣衫款款而来,“郡主,不知您今儿个要穿哪一件,奴瞧着这件雪色的与您甚是般配。”那侍女本是个新来的,不曾了解这宫中发生过的,只一心觉得这是王上心上的人儿,若是伺候的好了,许会为自个儿挣个前程。
苏浅落不紧不慢的理着自己的长发,却下一秒抬手便是一巴掌,打得那侍女脸上一个鲜红的掌印,带着血痕,很是骇人,那侍女被打翻在地,泪水涟涟求饶,却不知自个儿是哪里惹了主子。此时白景亭却恰好走了进来,见屋内的人儿跪了一地,心中很是好奇,却见苏浅落泪眼盈盈地站在那处,仿佛受了天大的委屈一般。
“落儿,你这是怎么了,可是那下人不如意,怠慢了你?”景亭见到苏浅落这般样子,心中虽有怀疑,却终究是不忍心的。
“王上,你待落儿好,落儿都放在心底,可那些个下人却见我没名没分,连一件衣衫都没法子让我自个儿挑选,这般轻慢,落儿还是回了我的苏府好,这些日子落儿也知晓了一些往事,皇祖母不在了,爹爹也不在了,落儿不好这般没名没分的便住在宫里,徒惹了旁人笑话,此刻却连这些奴婢都能来轻慢我了。”苏浅落很是委屈,话说的半真半假,却连自个儿都差点信了,只这一脸的委屈,倒是叫人生了怜悯。
“你且安心,此刻你我已再无阻碍,待到那萧风绪与昌平的事了了,本王必定昭告天下,许你为我白景亭此生唯一的王后,仅有的妻。若是这些奴婢不甚如意,便为你重新挑选可好?”瘟疫已经解决,除了眼前昌平的事情再无麻烦,便可名正言顺许她为后,想到这景亭的心中却有几丝宽慰的。
“好,”她的眉眼微微展开,露出浅浅的笑意,那细腻的唇色绯红的脸颊美得不似凡尘,她的语气无尽柔情,好似一个沉沦在爱中无尽缠绵的女子,“这些日子我听些宫里的老人提起,落儿从前是养在皇祖母身旁的,如今皇祖母故去,不知可否召了祖母从前身旁的老人来,他们许是最能贴心和真心伺候落儿的。”
景亭恍然想起这皇祖母身边的林嬷嬷自幼将苏浅落带大,再添上当时的大宫女墨瞳想来也是极为妥当的,“好,我便召了林嬷嬷与墨瞳来,再为你添上一些衷心,你且耐心等我解决这件事,那时……”他仿佛还想再说些什么,却终究不再开口,为何一时失了勇气,失了对未来的向往。他那般宠溺,竟然舍不得她受了一丝一毫的委屈,可从前的她却从不会这般娇气,嘴上虽这般说着,他的心似乎正在动摇着,不知不觉望向窗外,那隔着两层白纱却毅然决然为了那婢子能吞了毒药的人儿,那一瞬间他的心似乎在叫嚣着阻止,腿却迈不开一步。可眼前的女子,熟悉的容貌倾城绝美,看似柔弱不堪,却对这照顾了自个儿许久的人儿的生死毫不在意,究竟这背后有着怎样的谜团?
他缓缓举步出了苍落殿,向着那把守森严的宫殿而去,独自一人身子一跃便上了屋顶,掀开瓦片,没想到他堂堂一个君王竟也会做这种偷窥行径,等等,好似不是第一回的模样。只见那女子此刻已然褪去了维帽,只一袭轻纱隔着面容,只露出那一双澄澈的眼,可那一双眼怎么竟然这般熟悉,听着萧风绪在大殿之上唤她末儿,难道她会是小末吗?苍白的面色倒是遮掩了她原本微黄的肤色,她要了一些纸笔,缓缓写着什么,她写字的速度太过缓慢,许是因为服了毒药,全身无力的缘故,竟然昏昏沉沉倒了下去,身子向后倾倒,白景亭一时慌了心神,竟从旁窗子跃然而入,一把扶住了她,动静惊动了门外的守卫,却见王上正抱着那女子,便一个个又吓得退了出去。
待到那些侍卫褪去,他的眼底又恢复了平静,可那双眉目啊,如泉水一般澄澈的眸子,若不是她,他却想不出旁人,他的神色渐渐变得缓和,眉宇之间升起点点柔意,斜眸望向桌上的书笺,那字迹算不得工整,为何却那般熟悉,他的脑中忽地闪过一个震惊的念头,左手微微颤抖着想去掀开那层轻纱,却被一阵掌风打得退了几步,“你做什么?”萧风绪闯了进来,及时将摇摇欲坠的梨末揽入了怀中,他的眼中满是杀人的怒气。
白景亭强装镇定地拍了拍自个儿的身上,道:“本王瞧着这姑娘仿佛要断气了,想来三日之约早已不言而喻,平阳国君这般在意,莫不是这姑娘是国君心上人?若是如此,还烦请国君看护好了,做个证明,莫把这脏水在泼到本王头上来。”他虽嘴上这般强硬,那眼却不自觉地瞥向萧风绪怀中昏睡的女子。
萧风绪望着怀中的女子昏昏沉沉的模样,心底的痛楚愈加强烈,若非他及时回来,怕是这白景亭不知要对她做些什么,“不劳你操心,明日自见分晓。”明日便是第三日,萧风绪已然拿到了证据,只等着明日她安好便可,可她这般模样,他竟然不由自主地担心了起来。
“好,那本王便等着,不过本王提醒你们,即便这丫头不死,你们不过证明了食物中的半月琉璃非致死的缘由,至于是否是那婢子下的手,呵呵。”他一声冷笑,萧风绪当然知晓他接下来想说的,两个男子目光交错的一瞬间恨不能将对方千刀万剐,白景亭瞥了一眼萧风绪怀中的女子,心底却已然认定了她的身份,这丫头究竟是谁?难道本就是萧风绪派在他身旁的奸细吗?他的心底太多的怀疑让他无法用善意去想象任何一人出现在他身旁的人的动机。自小活在权谋的争斗中让他不得不时时防备,可即便是这样,他依旧没有遂愿,依旧日日夜夜无法安稳,那一颗心无法安放。
帝王之位,高处不胜寒的滋味他如今算是真真切切地尝到了,即便如苏浅落他也忍不住去猜疑,每每面对他,那止不住的抗拒写满了心底,明明那是他愿意倾尽天下去换取的心啊,怎么如今竟不愿了呢?反而面对这么一个带着“阴谋”来接近他的女子,他却如中了魔怔一般,他不断宽慰自己,不过错觉,该当放下,只与那一生认定之人共偕白首。想到此,他终究恢复了平静,恢复了帝王的威严,大踏步走出了小院。
“末儿,末儿,你醒醒。”萧风绪不断摇晃着梨末,想将她唤醒,他俊秀的眉目此刻竟然因着着急而拧成了一团,空气静谧地只听见萧风绪急促的呼吸和焦虑不安的呼喊。听见呼唤,梨末迷迷糊糊终究醒了过来。
仿佛吃了感冒药一般的晕乎乎,是不是醒来这场梦便醒了呢?望见萧风绪那张帅得有些过分的脸,她却有些失望,“作甚摇晃我,我的才智都要被你摇没了。”这丫头如今还有些心思玩笑,瞧上去是死不了的,萧风绪竟扑哧一声笑了出来,“你还有才智?哪里的才智,莫不是就凭着你这不知哪来的自信?”
听了这话,可将梨末气坏了,也不知哪来的力道,从他的怀里勉强挣脱了出来,嘟着小嘴就骂道,“那是自然我这智慧哪里比得过你一国之主啊,竟连杀害你妹妹的真凶都寻不到。”梨末是故意气他,却也是激将法,想着他这人暴脾气,又不似一般的心高气傲定是管用的。
“谁说我寻不到?”果然还国君呢,这脾气也是一点就着啊,那萧风绪整张俊脸都写着不服气三个字。他将那一纸张契约从怀中掏出,这契约明明白白写着装着半月琉璃的药瓶的归属“寒兮”。果不其然,这苏浅落定然是做了万全的准备,怎么会让人抓住自己的半分把柄呢?若这事捅了出来不过死了个无关轻重的婢子,她依旧是高高在上的郡主。“这个女子我已然调查过从前是跟随欧阳绝尘的,定然是因为记恨才动了杀念,本王定要将这可恶的贱人千刀万剐,替昌平报仇。”
见萧风绪佯装的认真,梨末无奈地摇了摇头,“我也不理会你是真傻还是装傻,我却知晓她将自己撇的干净,但若有朝一日希望你莫要犯傻。”她的眼底从未有过的决绝,仿佛已然有了计算。萧风绪当真知晓她口中的人是谁,他虽不愿承认,虽极力放下,无爱却也不愿意去恨,这是一种太过无力的感受,他嘴角咧起一丝嘲讽的笑意,嘲讽自个儿如今的无可奈何,却还得装傻充愣,可眼前的女子究竟与她有何仇怨,虽不知,但却隐隐觉得二人之间绝非如此简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