终究是赶到了,望了一眼萧风绪发白的唇色,来不及细细思量,她快速将药草捣碎成汁液,一滴滴沿着他的喉头喂下,又将出血的伤口细细包扎,做完这一系列动静,她终究精疲力竭,瘫坐了下来,晕晕地便昏睡了过去。翌日,当她再次醒转时,却见他已然醒了,正目不转睛地望着自己,许是从未被人这样瞧过,她吓得脸色通红,猛地转过身子去。他却轻扬着嘴角,好似见到了新奇事物一般。
“你这是好了,那我便可以走了。”良久,她开口道,许是听见她要走,他有些心急,猛地一挣扎,牵动了伤口,吃痛地感觉撕裂而来,一层细细的汗珠从额间渗出。“嗯。。。。”似乎是不知该说出何种挽留的话语,不过是在内心深处不愿见她离开,许是因为自己的决绝有些愧疚,她的眸子柔和了些许,扶着他躺好,道:“闹什么小孩脾气,若是你再死了,可莫要指望我再救你一回,我没那爱心,任凭你烂得发臭罢了。”
他细细地瞧着她的双眸,那似曾相识的感觉再次涌上了心头,似乎有一股痛感,顺着每个毛孔澎湃汹涌,夜风吹得人身上寒丝丝的,她坐在山远之间,如出云一般的青涩袅袅。萧风绪似乎好转了一些终究能够撑着身子站了起来,他将一壶水递到她嘴边,似乎是在寻找与她的话题,“渴吗?”问完他却有些后悔,为何这般蠢笨。
未等到她的肯定,他便坐了下来,“你是不是很厌我?”他猛然间的问让她有些不知所措,厌,她似乎从不曾厌恶过他,可他为何会这般问。“我常在想为了心底那份刻骨铭心的恨意,而亲手让至亲一个个死去,究竟是对是错,但我却从未后悔过,那冰冷刺骨的寒意日日夜夜在我心间,可我却不曾有片刻的迟疑,我的鲜血在冰冻中停止,我的心跳在痛苦中沉默,可我却要依旧若无其事一般,因为我绝不能让人瞧出我有半刻的软弱。”
他从未这般歇斯底里的发泄过,她清亮的眸子忽闪忽闪像是哄着一个哭闹着要吃糖果的小孩。良久,他猛地抬起头,望着她微微扬起的嘴角,道:“也不知晓为何会对你说这些,是否有些好笑?”他似乎在求得一个答案,一个自己也不知道的答案。
“没什么,或许是我们萍水相逢,你才能这般真心的讲出你的心事,不过既然我们互不相识,也不曾知晓对方的过去与将来,才能毫无顾忌吧。”她望着他疑惑的眼神,却下意识地躲避。
他笑了,那笑容明媚地如二月里融化的冰雪,好久不曾这般真心的笑着了,“能告诉我你的名字吗?”他呆呆地问,竟然觉得眼前这个貌不惊人的女子那么绝美。
“末。”她轻轻吐出一个字,他的心好似一下子停了下来,痴痴地反反复复念着这个字,悠悠的星云在天边缓缓地流动着,她的眼波流转,好似比漫天的星辰更加绚烂,身上那一阵阵淡淡的梨花香气就那么绕了几个弯子钻进了他的呼吸里,相顾无言,只躺在山间自然的境遇中享受这片刻的美好。
当萧风绪再次睁开双眼的时候却发现身旁的小人儿已经不在了,却只剩下淡淡的梨花香味,他心下一阵失落,却见到那个小屋里有炊烟袅袅,他猛地站了起来,还不曾到门外,就闻到了屋子里的米香,那身影在屋子里忙忙碌碌,那堆满灰尘的小灶此时已经盛满了白粥。
“喝些粥吧。”她端了一碗白粥到一脸诧异的男子面前,递给久久没有回过神的男子手中,嗔怪道:“愣什么,喝了粥好帮你上药。”说罢又盛了一碗白粥给早就嗷嗷待哺的粉球。
“我以为你又走了?”他的脸上似乎带着莫名地欣喜和微微地不安,她似乎太过渺远,渺远地他生怕一眨眼便瞧不见了。
听到这话,她平静的眼眸里竟然闪过了一丝惊讶,随后,却用以极快的速度又恢复了平静,“是该走了,这个给你,连续服用三日便好了。”她从怀里掏出一个小瓷瓶,几乎是塞到了萧风绪的手中。
他愣在了原地,片刻却又厚着脸皮,黏了上去,“你去哪,也许我们同行呢?”一出口,他便心下一惊,自己怎么竟然就这般脱口而出,那如此她心中是否会觉得自己像个登徒浪子呢?
她灵动的眸子微微有些低垂,良久,缓缓道:“许是向南吧,其实我也不确定。”他的话似乎让她想起了如今渺茫的方向和那个不知是否存在的梦之边境。
听到她的话,他的心底竟然生出了丝丝的喜悦,虽然他也知晓这样算不得是好的,却控制不住自己,因为平阳正是在南方,“我们也向南方,既然如此,那就同行吧,这样也好护你周全。”
护她周全,她一刹那之间仿佛见到了那个熟悉的人也同样说过这话,呆呆地愣在了原地,那一个回神之间,竟然对上了他凝望着自己的双眸,“我不需要谁护我周全。”她的语气冷得仿佛能够把人冻成冰雪。
确实,她的心似乎已经千疮百孔,如今的她不想再去依附着任何人去生活,“粉球,我们走吧。”她一把抓起那一只正在喝粥的小猪,生生将它拖了出去。
“像你这般不识好歹的丫头,本王,不,本公子才不愿意护着你呢。”他是一国之君,既然舍下自己的面子去护一个小丫头,本以为就算是还了这丫头的救命之恩了,谁知晓她竟然还不知好歹,这让萧风绪的骄傲一下子涌了上来,脱口而出的话语却马上又生出了悔意。
梨末瞪了他一眼,这个男人还真是够骄傲的,她大踏步走出了屋子,萧风绪想要伸手去留住她,可那挽留的话还没出口,出去买食物的池墨匆匆跑了回来,撞上了正要离开的梨末,池墨尴尬地道歉,却着急忙慌地跑到萧风绪面前,手中还拿着一张告示,“主子,不好了。”萧风绪接过池墨手中的告示,他的眸子怒气慢慢渗了出来,手中的告示被那白皙修长的手指揉捏褶皱,身子踉跄地往回退了几步。
梨末站在原地,突然停住了脚步,究竟是什么事,能够让萧风绪这般失态。她一把夺过告示,却见上面的内容却让她原本平静的心再度起了涟漪,告示上写道:五日后处死杀害阳妃的凶手,侍女木桑影。这信息量似乎太过庞大,梨末惊讶地表情绝不会低于萧风绪,昌平死了,桑影是凶手,桑影虽是莽撞了些,但也绝不是那是非不分之人,又怎么可能去杀害昌平呢?她好不容易才能够与心爱的人走到一起,为何宏王不带她离开呢?
“好个白景亭,我将昌平托付给他,他多年来薄待了她算不得,竟然还害了她死于非命,这新仇旧恨我定然要与你算个清楚。”萧风绪那俊秀的脸庞几乎凝成了霜雪,那充满怒气的眼眶子里却有几滴不易察觉的眼泪在打转,梨末望着眼前这个几乎浑身颤抖的男子,他的心里该有多难过,原来他是那般疼爱这个妹子,可却从来不会去表达,或者说他隐藏的太好,从不去表露自己的心意。
“你莫要莽撞,这事情还不曾有个究竟,你想要怎么做?”她试图想去劝解这个如今宛如刺猬一般的男子。
谁知他一把抓住她的手腕,手上的力道几乎要将她的手腕生生拧断,“你早就知晓了我的身份是不是,是否是白景亭派你来故意接近我的,说,你想做什么?”他的怒气此刻居然尽数发泄在了她的身上,这个疯子,梨末在心里暗暗咒道。
梨末用尽了全身力气甩了他的手,与他怒目相对,“你这个疯子,忘了是你自己绑了我的吗?”这个男人是健忘吗,还是双重人格啊,真是够有病的。
他愣了愣,瞧着她揉着自己的手腕,这才觉得方才的举动足够愚蠢,是啊,明明是自己绑了她啊,可是见她知晓了自己的身份也算不得意外,显然是知晓的,他疑惑了,眼前这个女子,其貌不扬,只一双澄澈如清泉一般的双眸算得上灵秀,再也挑不出什么别的特点了,可他却怎么觉得她的身上又太多秘密呢?
他转向池墨,道:“明日我们便大大方方的进宫去,我定要那讨回昌平的尸首,决不让她再留在那个负心男子的身旁,我要那个害死她的人付出代价。”
“她不会是凶手的,相信我。”她的眼里充满了担忧,倒是让萧风绪越发好奇了些。
“你认识她?”他一步步地走近,梨末的身子踉跄地往回退着,直到抵住了墙壁,没了退路,她躲避着他炽热的目光,有些结巴道:“她,我现在无法与你说清缘由,不过她定然不是凶手。”萧风绪望着她的目光几乎要将她小小的身子吞噬。
入夜,她踮着脚尖,走过那熟睡的两个男子和一只小猪,拿着那一支枯萎的梨花树枝走去,却不知道在她经过萧风绪身旁时候,他便已然醒了,他悄悄跟在了梨末身后,他倒是很想知晓那个女子到底要做些什么?
只见她身形极快,他几乎就要追不上,也不知这丫头大半夜的精力怎么会这般好,尾随梨末,二人来到那一片早已经被烧毁的废墟,那原本盛开的梨花树林早已经没有了半丝纯白的影子,满地皆是被毒虫啃咬的残树枝叶子,那窄窄地木桥上倒着一根长长的树杈,那原本潺潺的流水竟然也因为那些毒液在一夕之间干涸,仙境一般的屋子如今竟然瞧不出了半丝原来的样子了,她一步步踏在那焦黑的土壤上,脚步缓缓地,沉重地宛如注入了铅水一般。
萧风绪就那么悄无声息地跟在她身后,她的神情虽然瞧着有些沉痛,但是似乎已经不似那一日初见她时候那般绝望,反而嘴角带着一抹淡淡的笑意,是错觉吗,她竟然在笑。
只见她轻纱一转,一个飞身,便越过了那横亘的树杈,向着那一座已经倒塌的木屋走去,最后她走到了屋子前那只剩下焦黑的老树干的梨花树下,取出那一支紧紧护住的梨花树枝,用双手一丝一缕扒着泥土,将那梨花树枝插入了泥土之中,最后在将土壤埋好,她静静地瞧了一会,眉眼间却逐渐舒缓了,宛若那经久不化的冰雪,终究释然了,是的,释然了。她站了起来,轻拍着身上的尘土,原来放下竟然也不是一件那么难的事情,原来她要的感情从来不是那苦苦追求的单恋,而是两心相许的白首。
她就坐在那一根树杈上,抬头望着漆黑的夜空,今夜万里无云,他背着手站在身后她瞧不见的地方,注视着这个谜一般的女子,她时而沉静,时而微笑,月光悄悄照拂在她的身上,清冷雅致,却也格外相得益彰。
这枯萎的梨花树枝即便种下了如何呢?根已然生生毁灭,那么残留的躯体又如何,爱了太久,太深,爱他时几乎将一个心满满当当地捧了出去,如今却只能眼睁睁瞧着他将别人拥在了怀中,她承认她认输了,这一次是真的认输了,她原本就算不得是一个拿不起放不下的人,不过这次似乎犹豫地久了一些,还好,还来得及,若是爱的人不爱自己亦或是他的心底已经住进了另一个人,那么她便不会再去强求,她会离开,远远离开,这是最后一次,最后一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