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回来以后便久久坐在屋子里,也不动,也不说话,瞧着窗外快要开败的梨花,她倒是希望今年的冬能来得早一些,她好不沾染这一身的尘泥,只披上那纯净的绒花,荡涤她心底撕裂般的轨迹,抹杀她心底对他不争气的爱意!
而他又会有什么事情能够瞒过他的双眼呢,那一日他回去时便已然知晓了梨末拿走了他的令牌,可是他也终究不忍心将他就那么锁在一方小小的土地上,他同自己打了个赌,若是梨末知晓了自己的身份,她会做什么样的反应,可是这结局他也曾反反复复思量了许久,可终究没能够抗拒的命运,但是他不知道的是她竟然误会了自己的身份,而他更加不知晓的是因着这误会在那长久的岁月里似乎也注定了结局。他站在屋子外,瞧着屋内的烛光一闪一闪的跳跃着,他犹豫了半晌,依旧敲响了那一扇门,轻轻唤道:“末儿!开门好吗?”他站在门外,可里面的她愣是不做声响,二人便是如此隔着一道门,却像是一道无法逾越的鸿沟!夜深了,他的身影还在门外,昏黄的灯火将他影子照佛的格外清晰,那一阵阵笛声从门外传来,白头吟的曲调却在此时听来格外凄凉!
她终究有些动容,许是在她的心底依旧无法相信那让自己装在心上的男子如此残忍,欺骗,隐瞒是梨末这一生最为憎恶的事情,可是为什么呢?她的心底深处还在不经意之间说服自己,一切不过都是个误会罢了。她站了起来,一步步走向那一扇倒映了他影子的门,他的背影很是温暖,比这深夜的烛火更加明亮一些,她一遍遍用手指画出他的轮廓,从眼睛到嘴角,他的眼睛很深邃,仿佛总是那么温柔,他的嘴角总是微微扬起,同自己讲话的时候总是那么温柔。他俊秀的五官那么挺拔,他的脸上笑起来还会有两个精致的酒窝,她慢慢刻画着,仿佛要把那个人刻进心底,又或是连根拔起,她仿佛被两种力量不断撕扯着,直到泪水一滴滴淹没了她的心,当掌心的温度冰冻到零下,她的眼里也没了光彩,“放我走吧!”她终究开了口,笛声戛然而止,他的心仿佛一下子被重重摔落在地狱!
他走到门前,手掌贴在她手心的轮廓!“为什么?我不愿放你离开!”他的情绪有些失控,他输了,这场赌局,他终究高估了自己,又或者说失去了记忆的苏浅落心中再不是那个不分辨对错,只依恋着他的那个女子了。
“这是我第一次请求你,或许也是最后一次了吧,我们本就是萍水相逢罢了,我感激你对我的好,可是我终究不愿在留下,你答应便是最好,你若不允,那我便将自己饿死,那个时候想来也是能够离开了。”她的每一个字每一句话都反复蹂躏着他的心,是不是三年的光阴改变了一切,也改变了那个原本柔弱的女子,让她的心能够在离开的时候坚如磐石却没有办法回旋的余地。
他苦笑了一声,屋子内她的身影却开始逐渐模糊,不知道是不是灯火变得灰暗了,还是泪水模糊了视线,他终究放下了倚靠在窗边的手掌,背转过身子,轻声道:“好,我放你离开。”他知晓她瞧不见自己脸上这般狼狈的表情,可却终究不愿意她违背自己的心愿。不论是从前还是现在,他都许下过承诺,此生无论她要什么,若他能做到,他必然毫无保留的给她,若他力所不能及,他也会倾尽这一生只为换她笑颜如花。可遗憾的是她靠近他,便会受伤,便会哭泣,便不再是那个成日里挂着笑容无忧的女子了。今夜好像有些寒冷,连树上的梨花都已然凋落了一大半,那挂在树梢上的月色也渐渐下沉,直到淹没在黑夜的沉寂里。
第二日,他便命人送了些银两和一套装束给她。可似乎一切太过容易,反而背后却藏着更深的秘密!苍润之战迫在眉睫,两军每日都要大量消耗,无法持续对垒,而苍润城虽是小城,却是平阳最为关键的关隘,平阳地势平台,而唯有苍润有着天然的地域优势,若是蜀黍突破了苍润,那么平阳的皇城将岌岌可危!
萧风绪与雪亦初又岂能够是如此没有心思的人,战鼓敲响,所有的士兵如同排列整齐的利剑一般倾巢而动,这一战异常惨烈,双方将士皆是死伤无数,可蜀黍的军队依旧是占了上风。战场再见,世人眼中结了姻亲的两国却早已经势同水火,萧风绪望向白景亭的眼神中充满了杀气,从前他便知晓这个看似不起眼的皇子日后必然会成为自己的对手!
萧风绪不敌,带领人马退出苍润,却往一条小路逃去,景亭带着五百士兵前去追赶,却来到了一处三面环山的峡谷,他突然意识到这是他们的计谋,便顺势想要从出口离开,可突然出口处浓烟滚滚,使人无法睁开双眼,众人纷纷捂住了嘴巴,却什么都瞧不见,等到浓烟散去了以后,那出口竟然已经用石块堆积而成的石头城墙封住了,进退无路,难道他是真的要困死在此处了吗?这里看上去十分荒芜的样子!士兵们纷纷没了战斗力,瘫软而绝望的坐在了地上,而景亭却没有放弃,整整一天他都四下找寻着!突然一只粉色猪出现在他面前,他跟着那只猪来到一处干枯的河流尽头,那猪便在那处用小小的爪子不停刨着,直到一处通道出现在他眼前,这个峡谷居然会有出路!那么现在不应该马上出去吗?可景亭却又有了盘算,他想再同自己打个赌,用自己和这五百将士的性命换与她能够共白首的机会!
与此同时,梨末已然取了令牌离开了扶桑,来到十里之外的一座小城,她未曾取他留给自己的那些银两,所以除了之前身上的几件首饰,怕是再没什么值钱的东西了,于是她来到了一家当铺,否则怕是寸步难行啊。
她取出了身上最为值钱的一只玉镯,那玉镯是亦初赠给她的,他曾说她的肤色雪白与这一只玉镯的晶莹很是相得益彰,可她咬了咬牙,终究将玉镯给卖了。“姑娘,你等等,我去取了银两给你。”掌柜的想来也是个识货的,堂堂大将军赠送的玉镯怎么会不上等呢,梨末上下打量着这个不大的店铺,很快便有两个人进了店,是一对夫妻来典当传家宝的,夫妇二人同那掌柜的讨价还价,很是热切。
“掌柜的,现在战争这么频繁,我家都已经快揭不开锅了,你就发发善心吧。”夫妻俩面上是祈求的模样,可那掌柜的似乎丝毫未曾动容,瞅了瞅那手上好似玉器古玩的东西,道:“你们不容易,我这开一家小店也不容易啊,更何况如今蜀黍的军队早就已经被困在了苍润外的峡谷,那地方只能进不能出,我们的陛下和少将军又是润次的勇猛,胜利是指日可待的事情啊。”梨末听罢顿时变了脸色,愣愣待在原地,神思飞往那一年前亦初讲过的那处峡谷,那是一个彻头彻尾的埋骨之地啊。
“你总说你是了不起的少将军,可也没瞧见你打过什么仗啊,莫不是须有名头罢了?”一年前二人还在雪峰山的时候便坐在一座矮矮的山坡上,与亦初闲谈时候不经意聊起这件事情。
亦初很是不服气,便为她讲述了他曾将敌军困于苍润外的峡谷中的事情,其实那峡谷并非全然没有出路,只是那出路在早已经干涸的河道之下,隐藏的极深,即便是当地人也不曾知道,可是当大军被困在峡谷之中奄奄一息的时候,则可以通过那条通道,对敌军进行伏击,将其一网打尽,那峡谷中却也不知晓了掩埋了多少将士的骨灰,更为可怕的是那峡谷中的食物皆为有毒,若是不小心误食,那么怕是不用动手,便已然成功了一大半,可若是不吃,便会活活饿死,那么二者的结果不过都是一个死字罢了。
梨末听完很是不相信道:“难道就没有人会发现那条出路吗,哪有那么神奇的啊。”
亦初轻轻弹了梨末的脑门道:“当然不会,那条出路小得只有畜生能够发现,即使发现有个洞口,也决然不会想到去挖掘,人不就是这样的思想吗?”
“姑娘,你的银两收好。”老板的话这才让梨末回到了现实,如今他被困在那一座峡谷之中,难道她真的能够忍心眼睁睁看着他一点点死去吗?怕是亦初也是存了这般心思,打算故技重施,等到他们饿得再也没有气力的时候便可以一举拿下。梨末取了银两,像是想起了什么一般,撒腿便跑了出去!
她换了装扮,又去了一趟药铺还买了一些食物,想来他们一定会需要,最后偷偷来到的那座峡谷外,果不其然,那出口已然被一道巨大的石头做成墙壁给封住了,那么另一条通道会在哪里呢?若是萧风绪与亦初确实有这般打算,那么就一定会派人守在那处,她缓缓又小心翼翼沿着这条路走了一圈,直到一处狭长的地方,果不其然,有士兵守在那处,然而士兵只有五六个,想来是亦初太过自负,他从前便是这个性子,他说那是自信,梨末却说他太过自负!梨末将紫苏叶子做成的桔梗放在地上,又取出了随身带的火折子将它点燃,掏出了怀中的帕子捂住口鼻,原来这味道有迷药的效果。果不其然,那些士兵一个接一个的倒了下去!梨末见他们纷纷倒地,便跑了过去,这才发现,这出口做的还真是精巧,几乎已经与这周围的环境浑然一体了。
于是,她小心翼翼的走了进去!“主上,将士们都已经饿得不行了,难道还要等下去吗?”景亭下了命令,不许任何人吃谷中的食物,可已经两日了,连他与路随风也支撑不下去了,难道他要输了吗?他手中还握住那枚雪花模样的坠子,思绪有些迷了路!“主上,再不出去,怕是连蜀黍都要拱手让人了,难道她比你的天下还重要吗?”路随风不解,只是一旦他死了,整个军队便会无主那么到时候蜀黍必定会落入平阳的手中,他已然为了她丢了刚到手的城池,难道还要将自己天下也拱手相让吗?
“这个世上没有任何能与她相比,我时常觉得自己太过可怖,费劲了心思却也没能够将她留下,外人眼中我便是这一片湛蓝的海,无所不能。可又有几人知晓离了她,我不过是散落的流沙,被弃如敝履的旧物,亦或是坠落的流星与四散的烟火,勉强活着罢了,我愿她爱我,却又祈她决绝,这场赌局,我渴望胜利,却更害怕给她带来伤害!这天下与她,我怕是总要负一个了吧!但我此刻我又多么自私的宁负天下不负她!”他的无奈,他的爱恋一点一滴此刻再没有隐藏,许是这四下无人,听着他这番话的也只有路随风与那一只猪猪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