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曲终了,梨末却觉意犹未尽,那般无忧之曲确实让人沉醉不已,“我本也不是擅长曲艺之人,这曲子是兄长所做,有一日我便无意在君临面前吹起,他嫌我咿咿呀呀的实在嘈杂难听,便手把手教了我许久,才勉强有了一些模样。”她反复端看着手中的那把短笛,嘴角带着浅浅的笑意,仿佛是瞧见了君临站在她面前教她吹奏的模样。
那曲子确实极好,只肖得听一遍便是让人久久无法忘怀,可也不曾想到这般令人忘却忧愁的曲子竟是简练所作,想来简练从前也应当是个云淡风轻之人吧,“雪姐姐,我要走了,我要回到君临为我建造的那所小院,在他埋骨之地永远地陪伴着他,这短笛便赠给你了吧。”说罢,她缓缓起身,将那支短笛交到了梨末手中。
“多谢,君临之事我心中始终对你存着一份愧疚,如今听你这般说,便大抵也算是好过了一些,这丹药虽然无法完全解除你的毒性,但许是对延长你的性命有一定的助益,我会尽力再为你调配解药的。”梨末从衣袖中取出一瓶丹药交到了暮暮手中。
暮暮接过药瓶,对着梨末微微拂了一礼,“姐姐且安心,你们的心意我都会好好保存起来,待到姐姐来时,小妹必备齐美酒相待。”梨末回之以笑意,她似乎觉得这个曾经不谙世事的女子仿佛真的长大了。若是有一日再见,大抵便会是她该离去之时了吧。
第二日,简练便邀了梨末二人前往雪绒花田,虽是猜测这雪绒花田下大致是有一片冰渊的存在,可这冰渊究竟在何处,二人皆是不得而知。这雪绒花田处在一片悬崖峭壁之中,那高大的岩壁将四周挡的严严实实,委实瞧不出哪里会有多余的路径,只见简练缓缓靠近那崖壁,伸手开始在崖壁最深处开始触摸,这时二人才发现,这崖壁上竟然刻有细细的图纹,仿佛如同一只大雁,却又与别不同,因着这图纹叫崖壁上的青苔遮掩了起来,此番才会无法轻易叫人察觉到。简练缓缓拨开了那些茂密的青苔,那大雁的纹路似乎愈发清晰,待到那些个青苔尽数除去,那大雁的脖子上似乎悬挂着什么。
简练取出那把钥匙,将钥匙扣在了大雁脖子的缺口之上,轰然之间,三人脚下的地开始出现了一道裂缝,梨末不曾防备,险些站不稳,景亭忙是去扶住了她,半晌后,那动静终究停了下来,只瞧见那细密的裂缝中竟是出现了一道向下而行的冰阶,那冰阶蜿蜒向下,似乎一眼望不见尽头,而那冰阶四周有袅袅的雾气不断开始升腾,愈发挡住了二人的视线,可这也确实证明了在这一片雪绒花田下存有一片庞大的冰渊。
“二位请。”简练回过头来,对着二人说道,那似笑非笑的神情倒是叫二人心中的防备大略增加了几分,二人互相对视了一眼,便跟着简练小心翼翼地沿着那冰阶向下走去,可越往下似乎能感觉到愈发强烈的寒气,梨末整个身子都在发颤,就连景亭这般的似乎都有些微恙,可那简练也不知是否习惯了这般的寒意,竟也是如同没事人一般,当真叫人好奇。
“此地便是这样的,到了便不会如此寒冷了,二位初来乍到怕是有些不习惯。”简练见二人的状态,发出了一声长笑,可嘴上依旧是在劝慰二人。
不知走了多久,就在梨末感到自己很快就要被冻僵之时,那双脚似乎终于落了地一般的轻松,却如其所说,下了冰阶便不再能够感觉到寒冷,可此时不知的是这一切竟然仅仅只是一个开始,出现在三人眼前的并不是什么开阔之处,而是一条狭长的回廊,这回廊里几乎见不到光亮,更是如同那冰阶一般无法瞧清楚前路究竟是什么?
“二位请跟着我走。”简练的面上依旧带着那般阴阳怪气的笑意,实在叫人捉摸不透,可已然下来了,摆在二人眼前的也唯有这一条路,只好跟着他往前走去。黑暗中,一切静谧的可怕,只能听见三人不同频率的脚步声和呼吸声,渐渐地,那脚步声似乎有些轻了,更确切地说只能听见两个人的脚步声。
“谷主?谷主?”梨末试探着发出喊声,可是除了那空荡荡的回声,依然什么都没有,景亭一把拉住了梨末的手,道:“看来那家伙是趁此机会开溜了,末儿,你且安心,有我在。”
那掌心传来的温度似乎成了梨末此刻唯一的依靠,“果然那简练怎么可能如此轻易就带我们进来此处,此刻,我们什么也瞧不真切,前路茫茫,当真是被困在了这里。”梨末不免有些担忧上了心头。
“无妨,我瞧这冰渊之下定然是另有出路,若是他的目的当真是将我们困死在这里,那么我定当想尽办法也会护你周全。”景亭斩钉截铁的说道,似乎从遇见他,他便一直将这话挂在嘴边,正如他所言,他也正是这般去做的,可他的好却让梨末愈发有些不安,许是他太好了,反倒是叫梨末有些不知所措了吧。
景亭反握住梨末的手,一路护在了她的身前,直到二人精疲力尽之时,眼前终究再度出现了光亮,一霎那间,视野逐渐变得开阔,呈现在二人眼前的时候一座极大的冰室,那冰室足足有十丈高,四周的明镜似乎光滑得能够照出人的影子来,二人皆是被眼前的景象震惊了,因为要完成这样庞大的一座冰室定然要花费数十年的功夫,而在这座冰室却丝毫不会感觉到寒冷,反而有一股暖意缓缓自下而上。
“这四周看起来并不像是有任何的出路?”梨末缓缓向前走去,不断环顾四周,可目之所及除了冰冷的冰渊镜面便再没有了旁的东西,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小心。”猛然间梨末站的脚下出现了一个带着血嘴的人脸,那张人脸似乎是一张女人的脸,披散着头发,隐隐露出的五官中皆是有黑色的鲜血滴落下来表情异常狰狞恐怖,在冲着二人咧开了嘴,可在那嘴巴咧开的一瞬间,竟是异常的庞大,二人这才察觉到那女人的脸似乎被人从侧面剪开,所以露出了整个牙齿,而那嘴里满是鲜血,那恐怖的画面竟是叫人不寒而栗,霎时间在那女人的嘴张开的一霎那之间,细细的裂开了一道缝,景亭一个飞身上前将梨末紧紧护在了身后,谁知道,二人方才站稳,那冰面裂开之处竟然升腾起了一座冰桥,而那冰面逐渐开始融化,一点点向着四周蔓延而去。
二人几乎措手不及,转瞬间梨末一个不稳,身子朝着桥下直直坠落而去,景亭顾不得自己此刻的处境,反身便是拉住了梨末的手,只见那冰桥越升越高,而那桥下四周的冰面几乎全部融化了水,梨末整个身子便是腾空而起,悬挂在了空中,仅仅依靠着景亭右手的力道支撑着,向下望去,那桥下融化的水面里竟都是那一张张长着血盆大口的女人脸,而那原本透亮的水面霎时间被血水尽数覆盖,景亭的另一只手死死撑在了桥面之上,可冰面光滑,几乎能瞧见景亭抓住梨末的那只手上布满了血痕,这样下去两个人都会丧命。
“你放手,你放手啊。”梨末焦急地喊道,她知晓若是没了自己的牵绊,仅仅凭借景亭一人定然能够平安无恙,可若是此时此刻他依旧不肯放手,那么结果便是两人共赴黄泉,她本就是一个与他而言无所挂碍之人,更不愿意让他这般无辜之人为了自己而丧命。
“我已然放了一次,这次,我绝不放手。”景亭几乎要将心底的话倾囊而出,此时此刻哪里还有什么理智存在呢?他怎么能再度失去他的末儿,绝对不能。听到这番话,此刻的梨末显然震惊大过了感动,那般熟悉的语调,不可能,绝不可能,她很快便否决了自己此刻的想法。
但是这样下去,确实两个人都会丢了性命,只见景亭抽出了腰间的玉笛,用足了内力,只见玉笛向着梨末快速飞去,霎时间拖住了梨末的腰间,就在那即将下坠的瞬间将梨末稳稳地托到了桥面之上,没有了下坠的力道,景亭本就能够轻而易举的上去,可是只见梨末焦急地伸手去拉住了他,此刻的他竟是放弃了本想用轻功上去的念头,嘴角不禁咧开了一个淡淡的弧度,梨末拼劲了全力,终究将景亭拉了上去,见到气喘吁吁的梨末,景亭的那颗心竟是不知怎么暖洋洋的欢喜。
“你方才为何不用内力上来,凭借你的功夫,若是没了我的牵绊,想来对你而言不过是一件轻而易举的事情吧。”喘匀了气息的梨末仿佛终于想起了什么,这自己莫不是被他算计了吗?
只见景亭满脸皆是委屈的小声诉苦道:“末儿,当真冤枉啊,我方才为了救你,可是耗尽了内力,哪里还有力气能够自己上来呢?”
“是吗?”梨末将信将疑,却见他眼中满是柔情的笑意,为何总觉得自己方才便是被套路了呢?梨末暗自摇了摇头,却有些不甘心又说不出个所以然来。
“算了,想想如今我们该如何是好才应当是正事。”梨末也是心觉无奈,可在这冰桥之上,几乎毫无退路,那底下的血水和血盆大口实在骇人的很。
“车到山前必有路。”景亭依旧面不改色的说道,梨末没好气地瞪了他一眼,这个小哑巴怎么自从能说话了以后竟是变得与韩千愿那个猪头一般的油腔滑调,如此的不正经,竟是在这个时候依旧毫不在乎的模样。
只见景亭掏出帕子来擦拭着方才的那把玉笛,梨末这才瞧见他随身携带的那把笛子,白玉一般的透亮,可是着玉笛怎地竟是如此的眼熟呢?“小哑巴,你也会吹笛子吗?”梨末不禁有些好奇,只晓得他那一身不凡的武艺,竟是不知他还会吹笛子,他究竟还有多少事情是他不知晓的呢?
“末儿可是想听我吹曲子?”他盯着梨末那张好奇的脸,眼底尽是笑意。梨末鬼使神差一般点了点头,见她点头,他眼底的笑意却愈发深了。
他拿起玉笛,放在了唇边,霎时间,那乐音如同精灵一般从他的笛声中缓缓飞出,他的笛声不似梨末的愁苦,却又不似暮暮那般的空灵,总叫人怀着那般满满当当的期待,可在那样的期待过后又给人以致命的打击,她从未听过这首曲子,那一个个音符似乎每一个都能够准确无误的敲打在了她的心上,譬如朝露,无所归依,其实人最可怕的并不是没有期待,而是明明知晓结果却又不自觉怀着那许多虚妄的期待,而最后的结果当真是不言而喻的。可为何总会有那么多的人如同飞蛾扑火一般,不去计较后果,不去衡量得失,即便粉身碎骨,也要为着那么一点点的光亮。
“末儿,你怎么了?”笛声戛然而止,竟是景亭发现了梨末眼角边那一滴不自觉的泪水,浅浅湿润了眼眶。她自是那般倔强的人竟会在一个外人面前流泪,她不知,可是他却知晓,这首曲子便是他念着她当时的心境而做,体会着经历着她当时那把言不由己的苦衷,又怎么能够不让她感觉到心碎呢?
“末儿,是我不好,是我惹你伤心了?”他伸出手去想要擦去她眼角的泪痕,却见她倔强地偏过头去,不让他再瞧见自己此刻眼底的失落。
“不,许是我想的太多,那些不该再想起的,便是早就该忘了吧。”不该再想起的,在她的眼里,他就是那个她不该再想起的吗?景亭伸在半空中的手顿时间像是没了气力一般,无力地垂了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