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哥,你放心我今日定会要这批药材安全护送到,我还着急来看我的小外甥呢。”三年前的简暮晚从不知这样一趟再寻常不过的药材护送竟会改变了她的一生。那时的君临因着贫穷与爱慕的女子私奔而被抓了回来,赶出了村子,因着会些拳脚功夫便在这一座山头收留了一些与他一般无家可归的人过着劫富济贫的日子,盼着有一日若是自己不再这般贫穷了,便能够光明正大的迎娶心爱的女子过门。
那时候寨子里闹了瘟疫,没有人愿意救治这样的一批山匪,他知晓今日会有一批贵重的药材路过此地,便伙着几个兄弟去抢夺这一批药材。当君临第一次见到暮暮,她穿着一身粉色的短裙,梳着利落的男儿发髻,那清秀的面庞上不施粉黛,却也让人心觉灵动非常,见到君临,是简暮晚此生最大的幸最深的劫难,她从未见过这般好看的男子,若说他是山匪,他身上分明透着一股不一样的侠气,若说他是大侠,可他明明做的又是这般打劫的勾当。
暮暮举着手里的长剑一步步走向君临,就在长剑即将要触碰到君临的心口处时,君临一把反手抓住了暮暮,长剑怦然落地,发出清脆的声响,暮暮呆住了,愣愣地瞧着眼前这个眉眼分明俊秀异常的男子,仿佛想将他的样子画下来,烙印在她的心底。
暮暮敌不过君临,连着药材被一道绑回了山寨,可暮暮心底却是美滋滋的,自个儿这样算不算得上压寨夫人了呢?想来做他的压寨夫人倒也是一桩美事啊。暮暮便是这般想着,夜里偷偷松了绑,溜了出去,奇怪的是君临并没有派人看着暮暮,似乎是有意要放她离开,可是暮暮却不曾忘记自个儿便君临抢夺的那批药材,若是如此轻易便将药材拱手让人,回去可如何向兄长交代。想到此处,暮暮决定去将药材偷回来。可是当她真正走入寨中的时候,却发现那冰冷的地面上随处可见表情挣扎痛苦的人们,这些人都是怎么了,暮暮紧皱着双眉,四处打量着眼前的这一幕,这是一个破旧的寨子,只有几间简陋的草屋子,点着微弱的烛火,躺在地上的人痛苦万分,似乎在恳求着什么,暮暮生于药学世家,并不难看出这些人得了疫病,看来那人要抢夺药材,并不是为了钱财。
“你如今可是瞧见了?如你们一般的家世生来便是天之骄子,似乎一切都是唾手可得很,可如同我们这般卑微如蝼蚁一样的人呢?便是连生死都无法掌握在自己的手中。”望着他的眼,暮暮似乎能够感觉到他心底那份无法轻易放下的怨念。
偶然,暮暮捡起了地上的一片银杏交到君临的手中,“人生来便是若有三六九等,那当真也是自个儿对自个儿的轻贱罢了,家世如何,不过旁人眼中的种种,你若不在意,旁人又能耐你何?”望着暮暮浅笑的脸,那两个梨涡深深的映在了他的心底,那是他从未见过的明媚与自信,“你瞧眼前这银杏,不过枯黄的一片零落,可你知晓吗?银杏是这世上最为长寿的植物,最为生生不息的植物,即便它化作了一地的残破,明年深秋它依旧蓬勃。”君临握着手中那一片已然枯萎的银杏叶,他是第一次听到这样的话,却不知怎么竟是被眼前的这个女子触动了。
“好,我相信你。”这是君临第一次对旁人说出相信二字,他竟是觉得有些不可思议。暮暮帮着君临医治好了寨子里的兄弟们,又帮着一起砍了竹子建造起屋子,在寨子里种下了似锦的繁花,而在寨子里的一角,暮暮偷偷将一颗银杏的种子埋在了那里,也将她心底想对君临说的话埋在了树下。日复一日,小树苗慢慢的在土里生根发芽,暮暮的性子本就活泼的紧,最喜在君临带着兄弟去后山劳作之时捉弄他,有一次竟是将弟兄们新种下的菜苗尽数罢了个精光,可君临却不曾责怪他,便是趁着夜里独自一人重新将这些菜苗种下。二人竟在后山发现了很多烧制瓷器用的泥胚,于是寨子里的弟兄一起开始学习了如何制作瓷器并拿出去卖,寨子里有几个老人,本就是烧制瓷器的一把好手,如今有了这样的活计,寨子里的日子自然是过得蒸蒸日上。可君临却很始终很想烧制出一件鲜红色的瓷器,这也是暮暮第一次听他说起他的未婚妻子,那个喜爱红色的姑娘。
光阴如梭,带走了岁月不朽的光华,带走了离人心上的悲痛,却也将情爱的种子悄悄埋在了二人的心中,那颗银杏树长出了第一片叶子,而暮暮也已经大半年不曾回家了,只是让当时一道来的人告诉兄长她去游山玩水了,暮暮的性子兄长倒也是了解,那活脱却不愿意拘束着她,暮暮会在每一片新长出的银杏叶上写上二人曾经发生过的事情,记录下君临待她点点滴滴的好,即便这些好在君临看来不过是待一个小妹妹一般的寻常,但在暮暮心中那便是她心头的那颗银杏树啊。二人嘻嘻笑笑,光阴却逃得死去活来,兄长来信催促着暮暮返程,暮暮已然在此处耽搁了经年,决心去向君临辞行并将自己的心意告知。
方忆来时,仅仅孤身一人,满目荒凉的山寨似乎因着暮暮的到来徐徐有了生机,那不曾有过笑颜的君临却被暮暮的热情与明媚感染着,但他依旧惦记着那个曾经的约定,那个他心上的女子,她曾答应过君临,待他凑齐聘礼便来迎娶她过门,她定会等他。
犹记得那一日,一向不喜爱施粉黛的暮暮特意寻了寨中一个老婆婆教她打扮,她一身粉色的桃花轻纱,两条发辫垂在耳边,发髻边系上两个粉色的软缎铃铛,在风中格外的悦耳动听,情窦初开的少女捧着盒子中满满当当的心意去寻她心上的那个男子,一路而来诧异的目光似乎要将这个少女的脸颊衬得愈发绯红。
抬眼的那一瞬间,君临第一次瞧见了一贯男子装扮的暮暮身着女装,一身粉嫩的装束仿佛将她衬得如下凡的桃花仙子一般,君临的心不自觉跳漏了几拍,只见寨子中的兄弟一个接一个往外抬着挂满了红绸的箱子。暮暮的表情有些凝固,“你们这是在做什么?”她小心翼翼地问出了口。
不知怎么,面对着眼前的暮暮,君临却无法要将他做的事情讲出口,“暮暮姑娘,你是不知晓,我们大当家的这些年便是这般辛苦攒了这些聘礼为了去迎娶他那未过门的媳妇,你可是不知道为了这些聘礼啊。。。。”一旁的狗子见君临迟迟不开口,便干脆替他说了,谁知,君临一把重重拍在了狗子的背上,那胖子险些站不稳,这才察觉了二人眼底的异样住了口。
“你要去迎娶你未过门的妻子了吗?恭喜你啊,恭喜你得偿所愿。”暮暮的眼中噙着泪水,拿着锦盒的手不自觉背到了身后,僵硬的笑容和着眼底那顽强的眼泪就这般半哭半笑不争气的呈现在了君临的眼前。
这是君临第一次瞧见这个本该明媚活泼的少女眼底的失落,他仿佛觉得自己的心隐隐作痛,可是自己一贯是将暮暮当作了妹妹的,这绝不可能,“暮暮,你过来是有什么事寻我吗?”他的面上依旧瞧不出任何的悲伤与欢喜之情。
暮暮咽了咽眼底的泪,强忍着苦涩,道:“兄长来信催我回去,说是小外甥得了重症,嫂嫂又不在身旁照顾,我已然在此处住了大半年,想来也是到了我该离开的时候了吧。”她抬起头,不再去瞧君临此刻的眉眼,她怕自己再一眼,便会舍不得离开了,她其实并非不知君临为了那个未婚的妻子做了怎么付出,她也知晓甚至他所做的一切便是为了让那个女子的爹娘能够接受他,可是她还是让自己不管不顾的陷了进去,就这般毫无防备。
“你,你要走?”君临似乎从未想过有一日暮暮终究会离开,好似有些事情变成了一种习惯它就本该是那么的理所当然,可他如今才终究发现那样的理所当然不过是自己的自以为是罢了,这次他仿佛当真觉得心被揪着痛是怎么的一种感觉。然而他终究应该放手,这也许是他能够给暮暮唯一的东西了吧。
“是,我在这真的打扰了你太久了,你既是要娶妻我当真也是多有不便了。”听着她的话,每一个字仿佛都令君临的心破碎成一片片,只是那时候他觉得那是一种习惯的不舍罢了,她竟会用打扰二字形容她在此间所留下的,这格外刺目的两个字啊,君临竟想将它生生抠除,可惜终究是不能的。
“好,那你一路平安。”再没有旁的话语,他说的那般云淡风轻,即便是一句挽留的话都不曾有,暮暮暗暗嘲讽着自己的无知,自己的荒唐,可却从未曾认为自己的倾心是一种错误,能爱上君临这般的人是她此生最为美好的回忆。
她默默地转过身子向着寨子中走去,她要去收拾自己的行装,今日便要离开了寨子,她怎么也无法看到君临和别人成亲的场景,带着这满车的聘礼,君临缓缓向着山下而去,脚步却异常的沉重。
来到山下,君临终于能够鼓起勇气向那女子提亲,他欣欣然踹着那颗怎么也放不回腹中的心,想象着那个阔别一年的女子知晓他终究是守着约定来迎娶她时候的欢喜。然而开门的并不是那女子,而是那女子的娘亲,见到君临,那老妪显然很是诧异,上下打量着君临如今的穿着打扮和他身后满车的聘礼,她犹记得当年阻止君临和女儿的婚事,便是因为他是个穷小子,不过是依着一些拳脚功夫做些打杂的粗活,幼年时便横死了父母孤苦无依,这般穷途末路的的光景她又如何肯将自己的女儿交托于他呢?何况自个儿的女儿便是这四周的村子里也是出了名的貌美,随意便能挑选一位称心如意的富贵郎君,也好叫她如今的生活过得不再这般困苦,谁知二人竟都是个倔强的脾性,想出了私奔这一不要脸的法子,她便带着全村人去抓了二人回来还当着全村人的面大骂君临不要脸勾引了她家的闺女,伙同着村子里的族老将君临赶了出去,并且将女儿许婚给了隔壁村的一个富商,此事才将将算是消停了下来,可村里流言纷纷,女儿的名声便也算是尽毁了,那富商竟是想要悔婚,无奈之下她便又辗转将女儿许给了城里一个年纪颇大的小官家做小妾,可那小官也不知从哪里听说了她家的闺女与旁人私奔过,便有意拖着这桩婚约不愿意履行。
但谁知那少年不死不休的纠缠便是故意提出要他凑齐一万两才愿意将女儿嫁给他,没想到一句戏言,他竟是当了真。那老妪见到如今这般的君临倒是态度温和了许多,只道并不知晓他当真会将自己的一句戏言放在心上,可见他这模样似乎终究想要攀上了这门亲事。便是故意做出了一副极为惋惜的模样道自己并不是故意想要棒打鸳鸯,此刻便是愿意成全了二人,听到这话君临却并未想象中的欢喜,只道是那女子痴心一片依旧等待着自己。随后老妪便欢欢喜喜地收下了聘礼,左右那个小官似乎也并不愿意娶她的女儿,瞧他如今这样子,大抵算是发达了,有这样的便宜女婿又有何不好的呢?
随后君临终究见到久别重逢的恋人,只见她如今再不似当初那个穷酸的模样,一身的绫罗绸缎,珠光宝气,可见到了君临她却又一副万般委屈的模样,嘤嘤倚在了他的肩头抽泣着,这让君临原本那颗怀疑的心思也终究是软了下来,依照约定定下了婚期。可曾经的爱人在眼前似乎再没有了曾经的爱意,君临暗自责备着自己怎么能够有旁的想法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