梨末跟随着那些婢女出了小屋,便偷偷溜了出去,四处查探,这座山寨四面环山,地势险要,但屋子倒是造的格外的精巧别致,颇具山水园林的气息,绕着宅子徐徐向着后院子走去,只见一路的流水潺潺,鸟语花香,沿路种满了已然微微泛黄的银杏树,洋洋洒洒落了一点的枯黄,深秋香甜的气味融化在离人的掌心,很难让人置信此刻便是置身在一座山寨之中,反而却如同世外桃源一般。只隐隐听见远处一座小屋子中传来隐隐约约的对话声。梨末见状,小心翼翼近前,只听见那两人道:“她可有了反应?”
“不曾。”“今晚无论如何不能出去任何差错,取了那些少女的心脏,总有一颗适合她。”梨末无法相信自己的耳朵,他们不是要娶妻,而是要取出那些少女的心脏?可是他们究竟为何这么做呢?
见屋子里的人有了旁的动作,梨末赶紧退了出去,假装是方才到来此处。
只见从屋子内走出一个身材高大的男子,那人一身虎皮大袄,却一副气宇非凡的模样,此人莫不是寨主?那人见到梨末开口问道:“你在此处做什么?”
梨末快速反应道:“奴是来告知大当家那些女子都已然梳洗打扮完毕了。”
梨末并不知晓此人的身份,大抵也是赌了一把,“好,你下去吧。”听到此话梨末方才松了一口气,这要离开,那人去喊住了她,“等等,你且跟我去个地方。”
“是。”梨末乖乖跟了上去,只见那人沿着那一路飘洒着银杏的小道甚至踩在上头还能听见莎莎作响,他走到了一座孤零零的小屋前,但他似乎犹豫着不敢上前。徘徊了半晌,他才终于推开了门进去。那屋子布置的极其雅致,一应陈设皆是用翠竹细细雕刻而成的,细细瞧来上面竟是都镌刻着似有若无的银杏,空气中弥漫着翠竹的清香,半掩的窗悠悠有凉风袭来,此番意境,当真如诗如画,屋子与床榻之前横着一面翠竹屏风,屏风上刻着一颗高大的银杏树,高耸入云却瞧上去孤零零的模样。
“你便站在这里。”说罢,那男子径直走进了屏风后,透过竹子的缝隙,梨末隐隐约约瞧见屏风后的床榻上竟是躺着一个女子,大抵瞧不清楚那女子的长相,但显然她对二人的到来毫无反应。
只见那男子坐在了塌边,柔声道:“暮暮,我今日便要成婚了,你可为我欢喜?想来你定是无法谅解我这般以伤害旁人的方式来挽回你,可你知晓我本就不是那么慧心玲珑之人,实在想不出旁的好法子。”他的语气似乎带着无比的沉重感,隔着这一层层的厚重的竹叶屏风,似乎也能让人察觉到他内心的悔意。
“前些时候,我偶遇了一个奇人,他说若是能够将一个少女鲜活的心脏换到你的身上,便能将你救活,我知晓这法子太过残忍,可却也再顾不得旁的,若是你能够醒来,我便是亲自在你兄长面前领罪任凭他如何待我,我都无有怨言。”他暗暗的笃定,发了疯中了邪一般想要挽回失去的什么,梨末不知他失去的究竟是什么?却知晓此间风雪良久,只挽回这二字太沉太远,一阵阵酸涩刺痛着梨末平静的心跳,眼眶不知怎么竟会微微湿润,好似有什么太过沉重的东西不自觉要倾涌出来,却无法控制一般。
半晌,那男子走了出来,对梨末吩咐道:“你便在此处照看她,若是有何动静,随时来禀报我。”梨末不知他为何这般说,一个无有动静之人又怎么会突然有了什么反应吗?这岂不是天方夜谭,莫不是和他这些个动作有关?
“大当家的且放心。”梨末拂了一礼,那男子方才安心离开。待到那男子离开后,梨末方才缓缓走近前,只见榻上的女子面目清秀,那姣好的五官将她整个人衬得格外玲珑,她浅笑的嘴角微微上扬,除了那朱唇因着病态并无任何血色,便好似这人不过只是睡着了一般。那寨主便是因为她要杀那些个少女吗?可观此人的面容,似乎并无旁的异常,梨末走到塌边坐下,探了探她的脉息,她的脉息若有若无很是奇怪,不似活人又不似个死人,如此症状,当真是诡异的很。
梨末从随身携带的包里抽出了几根银针,用银针封住了这女子血液回流的几大门脉,并随手拿起一只杯盏,将女子的内里血液从杯盏中引了出来,待到收集了血液,立刻拔出她身上的银针,令人诧异的是这血液呈现暗红色,却泛着一股淡淡的腥臭味,若依照常理,血液中若是有这淡淡的腥味,其实并不算稀奇之事,可若是血液内有腥臭之味,那显然这女子不是病,而是毒。可难解的是即便梨末见过的毒也算千奇百怪,却无法确定此女子身体内到底是何种毒素?但或许可以想法子将她先行唤醒,一来可以阻止那寨主伤害那些个少女,二来也可以知晓在这女子身上究竟发生了何事?
但此女子的情况大抵已然是沉睡良久,若强行将她唤醒,不知对她的身子有无伤害,而且她手中并无旁的事物,看来还是要去寻一寻那个寨主了。想到此处,她依照方才来时的路走了出去,她对此间的路并不熟悉,东张西望的便并方才将月未阑带来的那个匪首逮了个正着,那匪首见梨末一身婢女装扮,却鬼鬼祟祟的模样,便质问道:“你是哪一处的婢女,瞧你这鬼鬼祟祟的模样,莫不是何处混进来的奸细?”
梨末心觉自个儿方才的行为大抵是引起了怀疑,便顺水推舟道:“奴是新来的,方才寨主让奴照看那屋子中的女子,此女子的症状大抵与奴家乡一故人略有相似,便想着不知能否寻寨主借上一些东西,能够允许奴试一试?”听到这话那匪首头子很是欢喜。
话语中溢满了兴奋,“你此话可是当真?”其实他们并不爱做出那些个伤天害理的事情,只不过屋子中的姑娘是寨主的执念,若是能够有将她唤醒的法子,那当真是再好不过的。
“大牛,小虎,你们过来,且随着这位姑娘去,她要什么你们便去准备什么?我现在便去回禀大当家的。”那匪首头子瞧上去仿佛得了一件什么宝贝似的,喜出望外,唤了两个手下过来,让他们随着梨末去救人。
“你可有把握?”那匪首头子当真也是个正经的憨人,言语中略带了些粗旷之气,却散着不一般的朴实,这大抵便也是老实人。
“那姑娘似是中毒,但如今却还无法确定那姑娘中的是何种毒,但奴有把握将她唤醒。”眼见她这般坚定,那匪首头子也是定下了心来。
“好,那一切便是有劳姑娘了,你要什么,便尽管吩咐我这两个兄弟去办,他们皆是无不尽心的,我这就去告知大当家的。”那匪首头子说罢便风风火火的离开了,一路狂奔而去。
“你们去准备些冰块和热水,再去叫上几个婢女,一定要快。”那两个小兄弟很是热心肠,听了方才那人的吩咐便是全然相信了梨末的话,不一会便将梨末所要的东西尽数取了过来。梨末将一粒醒神丹含到那女子的口中,如此,更能够刺激她的神经。
她将一块布扑在女子身上,吩咐道:“你们将冰块尽数覆盖在她的身上。”话语刚落,那两个婢子便依照吩咐将那女子身上铺满了冰块,随后梨末又道:“取了冰块,将热毛巾盖在她的身上,依次交替。”此番,那女子似乎良久不见动静的脸上微微渗出了汗珠。
见状,梨末心觉此法子大抵是凑效了,便取出银针,在她足底的几处穴位开始下针,因着足底是人体最为敏感的穴位,此番,冷热交替,再添上用银针刺激,若是还有些知觉之人便能够刺激醒转,又不至于对身子造成大的伤害。
“姑娘,姑娘,她似乎有反应了。”那婢子兴奋的喊道,只见那女子的身子微微有了颤动,梨末见似乎要成了,便加大了在她足底施针的力度。
“啊。”那女子霎时间痛苦的喊了出来。门外那男子迈着大步,急匆匆赶来,嘴里还不断埋怨着,“你怎么能随意让人来救治暮暮,要是她出了什么事该怎么办?”来人正是那个大当家的。
“暮暮。”见榻上的女子终究有了反应,那大当家的几步冲到女子跟前,推开围在她身旁的婢子和梨末。“暮暮,暮暮,你醒了吗,你觉得如何了?”那叫暮暮的女子似乎依旧有些昏昏沉沉,艰难的睁开了双眼。
“我好难受,我,我这是怎么了?”见梨末当真救醒了暮暮,一时间那大当家的好似将梨末当成了救命恩人一般,他将暮暮搂在了怀里,道:“姑娘不是我寨子中人吧,方才我便觉姑娘眼生的很,可姑娘竟是能够救醒暮暮,我便也顾不得那许多了,敢问姑娘暮暮如今的情况如何了?”
从他的眼神里梨末能读到关切与真诚,便也决定如实相告,“多谢寨主信任小女,这姑娘如今虽是醒转,但中毒已深,若要她真正得到生机,还需请寨主相告姑娘的病情,我先写个方子,你让人煎了药给她服下,虽对她体内之内并无作用,但却能够控制毒性的游走。”
那男子点了点头,将暮暮小心翼翼地放下,仿佛是一件易碎的珍宝一般,随着梨末出去,写了方子,交给了方才的那个匪首头子。
“寨主既然愿意相信小女,那可否将那些无辜的女子放了?”梨末思索半晌,心觉此寨子中的人多半并不是什么穷凶极恶之徒,若是好言相劝,许是凑效。
那男子微微眯了眯眼,上下仔细打量着梨末,这女子虽是一副婢女装扮,样貌也算不上出奇,可那双眼中却透着不一般的自信,便散着让人不由相信的气息,“原来你是为了那些人而来。”说罢,他转过身子,背对着梨末,仿佛在思索些什么,良久,开口道:“我本也不愿意伤害他们,但你若是不能够治好暮暮呢?我实在冒不得这个险。”虽然梨末将暮暮救醒,但此人心底想来仍有疑虑,不似方才那个五大三粗的汉子心思简单。
“若是我能够答应你定会治好你的暮暮,你可否便放了她们?”梨末反问道。
见这姑娘似乎不一般的胸有成竹,又当真救醒了暮暮,许是能够让她试一试,便道:“好,那我便答应你,只要医治好暮暮,我便放了她们。”此男子瞧上去虽有些心思,但想来情深之人定是与光明磊落有些关联。
“那可否请大当家的将暮暮姑娘是如何中的毒细细道来?好让小女子对症下药。”梨末此话仿佛开启了眼前这个男子心底深处最柔软的记忆。
他缓缓走到床边,微微眯起了双眼,透过云层的缝隙,眺望着窗外那颗最为高大的银杏树,顺着他视线的方向,梨末这才发现,在院子的一角也种着这样的一颗银杏树,高耸入云,似乎与那竹叶屏风上的银杏格外相似。
暮暮,如果你曾到过我的记忆深处,那最边缘的角落,只是一片枯黄的银杏叶,小小的身子,轻飘飘的落下,却不知不觉生了根,发了芽,它就像是你我眼前的这一颗银杏,出落的那般高大,甚至我都无法判断出它是一年便在这里种下了,只知晓银杏这般的植物一旦种下,便会期待着来年会是怎样一个深秋了吧。即便是在冬日里最后一片叶子飘落的时候,它却依旧代表着生生不息,你同我说银杏叶子分为两半,一阴一阳,一生一死,可我如今才明了你那不曾开口的寓意,只是我是否明白的太迟,你也终究不会等我了。